“殿下，她们打进来了！”想到即将发生的事，宫侍的身子瑟瑟发抖。

女人没接话，抬手示意她噤声，勿扰寝殿中人生产。

脑海中却浮现昔日敌国悍将，阵前放言的一幕。

十载必破乾朝宫门。

她真的做到了。

事已至此，她不会苟且偷生。但殿中即将诞下的子嗣，必须活下来，这是她们乾朝复国的希望。

伴随着男子的痛呼，一声婴儿啼哭终于响起，女人闻言一喜，随即敛住。

“动手。”一声令下，隐在暗处的几道身影，迅速将屋内外喘息之人斩杀。

为首之人抱着刚出生的女婴现身，血腥气扑面而来，身后很快燃起了熊熊大火。

“走吧。”静静地扫了襁褓中的孩子一眼，女子发话道。

很快，院中活人便只剩下她一个，听着外头厮杀的声音，头也没回地进入寝殿烈焰中。

“将军，禇氏活着的人都在这里了。”带着人手在皇宫中扫荡一通过后，杨奚快步来到殿中复命。

昔日乾朝百官上朝的地儿，现在横尸无数，被唤作将军的女子，大喇喇地坐在龙椅之上，感受着俯视众生的感觉。

“都杀了。”女子冷声道。

起身回看先前坐着的尊位，长剑出鞘，一分为二。轻嗤：“不过如此。”

正在挥刀斩囚首的杨奚见状，心有余悸，不敢直视。

旁的士卒更是连头都不敢抬，将军一向凶悍，现在更是杀红了眼。

乾朝宫门破，君臣齐殉国。

远在坤朝京都的皇帝姜嬿，大喜过望。

“朕欲封她为武安侯，众卿以为如何？”

勤政殿内站着的钟晚归等人拱手回应：“臣等无异议。”

征北军凯旋而归，各州百姓夹道相迎。

“王将军威武！征北军威武！”众将领颔首示意。

皇宫外城楼之上，见此情形，帝姜嬿生起豪情万丈。“武安侯，享世袭罔替。”

另一边，在敌军重重包围下，只逃出一大一小。

东躲西藏来到冯氏族地，见到了太女所说之人，主家即将临盆，伺机偷龙转凤。

趁着生产之人晕厥过去，辖制其他人瞒天过海，事后杀人灭口。

三代单传的冯氏一族，竟孕育出龙凤双胎，冯家主喜出望外。

长子文珹，幼女文珏，兄妹二人形影不离，直至七岁。

待住进了自己单独的院子，冯文珹见到了黑衣女子。

原来，这位打小在“胞妹”文珏身边伺候的人，竟然是乾朝太女影卫。

对方告知冯文珹，他是乾朝皇室后人，身负血海深仇，现在所宿的冯氏一族亦是帮凶。

年岁小，心智却不低。

陡然间听到身世之谜，冯文珹是不相信，也不愿意去信的。

黑衣女子沉默不语，依旧回到冯文珏身边当个侍从。

“殿下，他不信。”影卫恭谨立于真正的主子身后，将此行结果告知。

“人之常情。”执笔练字的女子淡淡回了一句。

便是她，起初也是不愿信的。

要不是越长大，自己和兄长的样貌越是悬殊，母亲待自己的态度越发古怪。

冯文珏觉得，守着冯氏一族也挺好，何必苦苦执着故国。

影卫可不是这么想的，她生是乾朝的人，死是乾朝的鬼，若不能复国，与行尸走肉何异？

先前一直想不通，太女殿下为何命她将小主子留在冯氏，现在想来都是有深意的。

“殿下，接下来……”

“一切如初，静观其变。”埋在心底的种子，总有破土而出的一日。

事实证明，冯文珏拿捏人心的筹算，是天赋使然。

被影卫突然告知自己不是冯氏亲子，年幼的冯文珹害怕彷徨，又无处可诉，亦不知如何求证。

母亲特地叮嘱他，男女七岁不同席，日后须得与胞妹保持距离，他更是把这当做对自己的警告。

一边害怕失去现在有的一切，时刻牢记冯家主提醒；一边害怕影卫会伤到冯文珏，明里暗里护着她。

在渐渐知世事的冯文珹看来，胞妹冯文珏天真烂漫，心思澄澈。

常叹世间男子不应屈居后宅，他们也可以当家做主、入主朝堂、执掌天下。

而作为冯氏家主的母亲，却和坤朝所有人一样，都觉得女子为尊，扼腕叹息他不是女儿身。

见母亲明面上对冯文珏的偏爱和信重，冯文珹开始有了野心，多了奢望。

于是，便酝酿起了“复国大计”。

第一步，掌冯氏。

水滴石穿，何况人言。

冯文珹早已确信，自己不是真正的冯家人。

如此，不知怎么地，对待一起长大的冯文珏，竟然生出异样情愫。

兴许是黑衣女子动了手，也许是真正出了意外，在彼此心意相通后，冯氏家主很快就离世了。

罔顾世俗、突遭变故、孕有子嗣……冯文珹心力交瘁，卧于床榻间，竟把背负的国仇家恨道给冯文珏听。

得知“真相”的冯文珏似哭似笑，既惊又喜，以冯氏继任家主的名义立誓，定会保守秘密，无论他意欲何为，都将鼎力相助。

第二步，入皇宫。

北地冯氏，富可敌国，昔日乾朝亦敬三分。

自打冯文珏陆续接手管家权后，今时更甚往日。

坤朝上下，无人不知冯氏子风采卓然。

其正当婚配之时，新任冯氏家主其胞妹放言，与胞兄冯文珹共掌冯氏。

世家大族、高门显贵，尽皆蠢蠢欲动。

此刻的冯氏内宅，却安静得可怕。

贴身伺候兄妹二人的仆从，都是不通笔墨，被灌了哑药的。

“珏儿，难道你要我带着她外嫁？”冯文珹抚着耸起的孕肚，拧眉看着她。

“当然不是。”冯文珏满眼宠溺，落在他腹部的视线更是柔和。“阿兄，她是冯氏下一任家主，当然不能随你离开。”

“你就这么希望我入旁人后院吗？”冯文珹幽幽叹息，眸子一暗。

“若是可以，我们一家三口就这么过日子，也没什么不好的。”冯文珏面色一苦，语带深意道。

“是我的错，都到了这一步，我实在没有退路了。”他是不可能放弃复国大业的。见她神色黯然，冯文珹懊恼自己无理取闹了。

“无事，只要你好好的，一切都值得。”端的是痴情一片。

冯文珹诞下一女后，从影卫手里，得了外用内服的乾朝秘药，将养好身体，终于显露于人前。

谈吐不俗、家世加持，冯氏儿郎的美名，在京都传扬开来。

功名利禄易得，如此佳人难求。

皇帝姜嬿也不能免俗。

一纸诏书将其迎入皇宫，入主后位。

既顺应文武百官立后谏言，又得了北地冯氏半数家财充盈国库。

无实权的凤后，只能依附于她，姜嬿觉得此举甚好。

正手把手教冯浅学步的冯文珏，和她心境一样，甚好。

……

第三步，代桃僵。

冯文珹成了凤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感受过权利地位后，欲望愈发膨胀。

怎么会甘愿从掌权的凤后，到徒有其名的风太后？

尤其是二女姜伊出生后，不甘就更多了。

凭什么先凤后诞下的是太女，自己的女儿，就只能当个闲散王主？

还得为了姜嬿不可告人的心思，和武安侯世女这种纨绔交好！

凭什么武安侯灭了乾朝，功高震主还能高枕无忧？

哪怕皇帝想收拢兵权，还得顾忌诸多，用上不了台面的捧杀手段？

……

如此种种，本是贪恋荣华富贵，几乎忘却大业的冯文珹，又主动联系上了冯氏母女。

安安分分，未曾纳迎的冯文珏一如既往地站在他身后，为他出谋划策，冯文珹觉得安稳极了。

笼络君心、毒杀武安侯、废太女……

君心难测，可也易得，欲先取之，必先予之。

日日夜夜同床共枕，怎是子女、朝臣能比的？

痛失至亲的武安侯世女，犹如疯子一般，逮谁咬谁，是最好的棋子。

先凤后牢牢掌控后宫，在其诞下太女姜娓前，皇帝姜嬿未有子嗣。

冯文珹接任凤后孕育二皇女期间，绝嗣药就悄无声息下在了姜嬿参茶中，一朝得手，皇室其余人每每拜会，同样有此“殊荣”。

服药三天内未察，事后太医例行诊平安脉，也不可知。

姜氏一族子嗣维艰、日渐凋零，谁能想到，是对皇帝“情根深种”的凤后动的手呢？

她们只会，怪后宅之人无能罢了。

为其提供秘药的影卫笑而不语，既灭她乾朝一国，便断你皇族根基。

钝刀子割肉，才最疼，不枉她苟且偷生数十载。

第四步，复乾朝。

太女姜娓被废，二皇女姜伊继位。

和草包武安侯世女待久了，冯文珹发觉，身边这位流着一半姜氏皇族血脉的女儿，脑子也不大灵光，还惫懒。

对比一直被冯文珏教养着的长女冯浅，还真是差距颇大。

既如此，何不取而代之？

凤太后哪有一国之君好，何况，他走到今天，要的可不仅仅姜伊上位。

端坐龙椅，复辟乾朝，才是他真正目的。

“主子，你不想要坐上那个位置吗？”年迈的影卫，奉新帝冯文珹之令，看住冯文珏。

“我要的，从来都是乾朝光复，禇氏问世。”即便落得被拘深宫的下场，亦无悔。

这一世，算遍人心，也挺累的。

就让自己亏欠的这人，永远以胜利者的姿态活着吧。

“属下明白了。”作为唯二知道真相的人，影卫至死都没有透露分毫。

当然，她们也没过多少安生日子。

被灭掉的敌国，竟然复辟了，世代效忠坤朝的将领怎么会心甘情愿臣服？

亡国贼子都能掌天下，他们为什么不可以？

各地揭竿而起，四方率部入京，山河动荡，百姓难安。

即便冯浅足智多谋，仍无法阻挡颓败之势，江山再度易主，流离失所的百姓宛若惊弓之鸟，休养生息十数载，才勉强安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