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历的舞台是今天第一个连摄影师的情绪都调动起来的表演。

——在她表演完后，摄影师跨了一大步上台，试图拍到她的ending表情，但奈何她的脸深深地埋在手臂中，一点都没有角度能捕捉。

在最后的姿势上定格了几秒，周历站起身，下意识想要用袖子擦一擦脸上的汗，忽的又想起自己脸上的颜料，这才顿住了动作，最终只是用手抹了抹额头。

“或强或弱终将消亡，很有意思的改编。”闫莉第一个发言，“不过我看你简历上写的是原创歌手，rapper。既然有原创能力，为什么不唱自己的歌呢？”

周历喘着粗气思考了一下，隐晦道，“因为过不了审。”

闫莉并没有被这个理由搪塞过去，反而更来了兴趣，“怎么说？”

周历看了一眼编剧和导演的方向，见她们点头示意ok，便道，“比如我提交的有一首歌叫抢椅子，说的是抢椅子这个游戏看上去公平，可实际上，游戏制定者自己身强体壮，要求其他人一起玩这个游戏，本来也是一种不公平。”

久经内容审查的闫莉几乎是立刻懂了。

这种内容就像是一个炸弹，指哪儿打哪儿，好用的很，几乎可以套进任何类型的纷争中。节目组不想惹麻烦，不让她唱也是很正常的。

她于是没有再说什么，只轻轻笑了笑，又道，“……那你为什么会唱今天选择的这首歌呢？”

她期待周历从一个创作者的角度阐述一番，但周历却没有按照她的剧本来。

“因为这是节目组送的，不要版权费。”周历道。

初舞台的所有节目都需要参赛方自行支付版权费用，除原创作品和节目组给定的小范围歌单之外。

节目组提前堵死了周历原创的路，留给她的确实只有自费或节目组节目组歌单这两条路了。

可节目组准备的那些歌大多是这些年选秀唱烂了的歌，前面的珠玉无数，不容易出挑，所以选择这条路的人并不多。

“我以为能出国留学，家里就还挺有钱了。”赵梓祯有些意外。

“她会走上rapper这条路，最开始就是为了打零工赚生活费的。”麦楚闻道，“而且她自己也从不避讳，说学宇宙机这个专业的原因一个是因为学校给了奖学金，二是为了以后工资高一点。所以我猜，她家应该就是普通家庭。”

赵梓祯看起来更意外了，“你是每个人都做了充足的功课吗？那我呢？”

“我不查素人。”麦楚闻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义正言辞道，“查素人和人肉有什么区别。”

赵梓祯干干地“哈哈”两声，隐约可查的松了口气，道，“不过这里大多数都是素人。跟在周历后面表演的如果也是素人，压力该多大。”

不想话音刚落，舞台的角落便传来了导演的声音，“大家休息一下吧，我们十分钟之后再继续下一组。”

麦楚闻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这嘴真是……一会儿可千万别说你想要S。”

赵梓祯不服气，直接给她来了两嗓子，然后才道，“真正的实力是可以破除玄学的！我就是要S，我就是配S！”

“配配配。”麦楚闻从善如流道。

赵梓祯知道她是借“配”来表达谐音“呸”，又好气又好笑，对她吐了吐舌头。

正聊着，一个工作人员走了过来，在她们身后抓住了正想去上厕所的姜嫣。

“戴好了啊，别让两个麦蹭在一起。”她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麦克风挂在了她的后腰。

姜嫣愣了一下，“这是传说中的第二个麦吗？”

见她知情，工作人员也不多作讲解，点了点头，“好好表现，多做点反应，有镜头才能生存下去，明白吗？”

姜嫣懵懵懂懂地点头。

十分钟的休息时间转瞬即逝，就像高中的课间一样。

但就是这短短的时间里，手脚麻利的工作人员给不少选手都发了第二个麦。

除了姜嫣外，她们中有刚才评选出来的S级与A级，也有刚才反应有趣或激烈的。

作为这一小个片区里唯一拿到二麦的人，姜嫣被大家寄予了厚望。

“有你的镜头，也能连带拍到我们。好好表现，让我们也沾点光呗。”赵梓祯如是道。

姜嫣握拳点头，郑重道，“我会努力的！”

也不知道是刻意安排还是凑巧，休息结束后的前几个节目都没有太大的亮点，从选手到导师基本上都是走马观花地过一遍就算完了，别说单独抓人出来加试，就连介绍都是能省则省。

麦楚闻无聊得打了个哈欠，还没打完，便听导师道，“……下一组，嘉恩盛典，凌桐。”

张大的嘴巴一时没能收回来，她手忙脚乱地把下巴按回去，这才避免了一场下颚关节紊乱的悲剧，“凌桐！”

周围并没有认识凌桐的。所以也没人知道她为什么如此激动。

“你朋友？”赵梓祯问她。

“我倒是想，”麦楚闻望向舞台，露出了一个一个介于欣赏与喜欢中间的表情，“我是她的粉丝——更确切地说，是我在做这档节目的功课的时候，粉上了她和另一位的CP。”

赵梓祯对CP不CP的不感兴趣，对麦楚闻的“功课”倒是有些好奇，但还没来得及发问，便被身后的万芊芊便抢先一步道，“什么CP？BG还是百合？”

“是和另一个本届的参赛选手的，叫俞琼。”麦楚闻道，“她们俩初中就认识，在一起做了很长时间的音乐，后来一个读了音乐剧系，一个读了声乐系，课余时间经营着一个乐队组合，本来都已经是小有名气的音乐人了，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突然散伙了。粉丝只知道散伙的日期应该是5月20号，因为那天之后俞琼的照片里再也没有出现她俩一起养的那只乌龟，而凌桐那年的XX音乐年度报告里显示，她在那天听《I‘ll never love again》听了一百多遍，听《夜半小夜曲》听了三十多遍——那一整年里，这两首歌分别被她听了一千多遍。”

说到最后，她忍不住感叹道，“一千多遍，凌俞是真的！”

说话间，凌桐开始了她的表演。

她表演的曲目叫《漠河舞厅》，原作讲述的是一对因为火灾而天人永隔的恋人的故事。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麦楚闻重重地捂住了嘴，努力不让自己激动的声音泄露出来。

——毫无疑问，她觉得这个歌是凌桐特意选出来喊话俞琼的。于是她理所当然地又嗑到了。

“我从没有见过极光出现的村落

也没有见过有人，在深夜放烟火

晚星就像你的眼睛杀人又放火

你什么都没有说，野风惊扰我”

这是一首节奏舒缓的慢歌，舞蹈动作并不密集，但因为凌桐在舞蹈中加入了表演的成分，从视觉上来说倒也不显得单调。

“不愧是音乐剧演员。”赵梓祯点到为止地称赞道，然后默默地把讨巧二字咽回肚里。

不止是她，许多其他选手也在听完第一个段落后发出了各式各样的赞美。不约而同的惊叹声形成一个小高峰，一时间竟盖住了伴奏。

好在凌桐很镇定，即便听不清音乐也能面不改色地继续唱道，“三千里，偶然见过你，花园里，有裙翩舞起……”

为了这个表演，她特地穿了带有裙撑的80年代复古风小礼服裙，唱到“有裙翩舞起”时，她顺势做了一个跳跃旋转，裙摆被风撑得圆圆鼓鼓，华丽又好看。

姜嫣“哇”了一声，感叹道，“她这句唱得真好。”

万芊芊的注意力完全被裙子吸引了过去，并没有在意她唱了什么，听她这么说，便偏过头去问，“为什么？我觉得很普通呀。”

“舞起这两个字，原曲里就是像她刚才唱的那样，是从降A到A到再降A，听起来就特别像舞厅里跳着舞飘起来的裙摆。”姜嫣一边说，还一边用不会影响表演的声音轻轻哼唱了一遍，“我之前听过很多这首歌的翻唱，要不就是把这个音吃掉了，要不就是节奏怪怪的，很多都没有小裙子的感觉。我喜欢有小裙子的感觉。”

“其实就是有乐感和没有乐感的差别吧。”赵梓祯也加入了讨论，“这三个音写得很妙，听感有点类似华尔兹舞曲，所以会让人产生联想，但又和整首曲子不冲突，没有喧宾夺主。吃音只能说没听懂旋律。”

虽然她是顺着姜嫣的观点说的，但却将这个观点推向了极致。

姜嫣忍不住摆摆手，“也没有啦，只是个人理解和和喜好不同……”

赵梓祯认真看了她一眼，像是要望到她的灵魂深处，“你真的相信音乐理解没有高低只有个人感受这种鬼话吗？”

“我不知道。”姜嫣诚实道。

这对她来说是个过于宏大而未知的议题了。

表演完毕，在震天的掌声中，凌桐毫无悬念得获得了一个S。

她深深地鞠了一躬，感谢导师们的抬爱。

然后像是下意识地，她的目光投向了选手池的某一个角落。

摄像跟随着她的视线，“蹬蹬蹬”地跑进了选手中间，给了一个特写——是俞琼。

只可惜俞琼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像是事不关己一般。

倒是遥远的角落里，麦楚闻拿拳头框框砸了两下大腿。

赵梓祯看她努力维持着淡定的表情，失笑道，“你到底是来追星的还是来参加节目的啊，没点危机感的吗？人家的故事线越清晰动人，其他人的出道机会就越少。说到底，大家还是要竞争的。”

麦楚闻并没有被她说动，反而摊了摊手，道，“我的最大理想就是混到四公了，出道什么的，我从来也没想过。”

赵梓祯没想到她是真的打算从始至终贯彻咸鱼的态度，一时愣住了。

另一边，节目组显然也早就知道了凌桐和俞琼的恩怨。

不管是为了搞事还是想要捧二人，紧接着表演的正是俞琼所在的团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