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
时针转动的声音如同暗中逡巡怪物的脚步，规矩且不可抗拒。
窒息顺着周围密不可分的黑暗侵蚀入体，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几乎占据着人全部的感官。
这里宛如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巢穴。
暗处的怪物正愉悦地巡视着自己精心打造的牢笼，姿态优雅的等待着迷惘的小猎物入住。
他在哪呢？
怪物在心底漫不经心的想道，强大的力量让祂对猫捉老鼠的游戏格外耐心。自负与傲慢的伪装人格让祂的仪态完美无缺，而疯狂与卑劣又在隐秘深处狂欢。
真是一只可爱的猎物啊
［可爱、可爱、可爱。］
该怎么心甘情愿地让他入住呢
［吞噬他、撕碎他。］
［同化他！］
癫狂的呓语在祂心底不断回响。
印在墙上影子开始不断变幻。
啧，又要控制不住了
…
…
状若疯魔的怪物身型骤然一顿，祂好不容易维持的人身瞬间崩溃，宛若黑泥爆炸，巨大血腥的眼球猛地撑开破碎的身体……
真麻烦
［快去、快去！］
［别让他跑了……］
——
浓稠如血的黑暗，永远不紧不慢的钟表声，如同一张密网，勒得小男孩喘不过气，他匍匐蜷缩在低矮的木桌下，沾满灰尘的双手混杂着凝固的血液，丝丝抑制不住的哽咽噎碎在男孩喉咙里。
恐惧，迷茫，绝望，不断交织在男孩身上，他无助的闭着双眼，似乎这样能带给他久违的安全感。
掌控猎物的情绪，是一位优秀的猎人理应具备的。
而祂是天生的猎人。
——
“不要再打啦，你们不要再打啦……”
“你们这样是打不死人的，嘤嘤……”
布置豪华的现代化卧室里，身着宽松睡衣的青年正安静地躺在沙发上休憩，几缕柔软的黑色发丝轻轻搭在他秀丽挺立的鼻梁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似乎梦到了什么糟糕的事情，形状优美的墨眉紧蹙着，浅色的唇梦呓般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调。青年强烈的不安惊动了静窝在旁的白猫。
它纯净的蓝眸倒映着青年的脸颊，在暖黄的光晕下，踱着粉色的猫垫，细软的呼唤着陷入梦魇的青年。
仿佛做过许多遍，它耐心且温柔。
迟渊猛地睁开了眼睛，久经黑暗的恐惧，温度便成了他唯一的寄籍。
他神色恍惚地注视着头顶的光源，漆黑如夜的眼眸被激出了眼泪，他也依旧安静地盯着。
半响，他才意识到这里不是梦境。
脸颊上温柔的毛团，吸引了迟渊的注意，感应到周围熟悉的一切，他缓缓舒了口气。
星网链接的全息投影照常在房间里上演着爱情故事，剧情激烈，感情充沛，是星网近年来最火的鬼畜视频。而乖巧窝在他脖颈处的白毛团子就是他养的宠物，一只白毛布偶。
脑海里快速划过一道道杂碎的信息，迟渊才仿若回暖般抱起柔顺的布偶，轻轻把脸埋在温暖里。
在光影变幻的祥和中，一切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大概熟能生巧，迟渊缓和片刻，便重新抱着白团瘫在沙发上观看着全息投影。不过瞧了几眼，迟渊就顺手关闭了星网链接，后面的剧情都不用他猜，就自动出现在他脑子里。太过无聊，很没意思。
白毛团子乖巧地窝在他怀里，此时，它正懒洋洋的在青年怀里晃着尾巴，模样看起来十分悠闲。
除了偶然出现在他脑子里的诡异梦境，这样的日子足以称得上是平淡温馨。又或许是突然浮出的画面，在梦境过后，他总要烦躁几天。
很烦，但无可奈何。迟渊撸着白猫默默出神。
因为长期养尊处优，身处高位的原因，迟渊一身气度清华矜贵，现在身着睡衣，毫无形象的瘫在沙发上，反而透露着慵懒的冷糜，这副极好的皮囊总是会为他添上几抹神秘。
“唉…”他幽幽叹了口气。
放弃思考不过一会，迟渊便决定放纵自己。他双手捧住二百五十一，把脑袋埋在猫毛里狂吸，似乎这样才能舒缓他内心深处强烈的不安。
而白猫也早已习以为常，它安静乖巧地换了个姿势继续窝着。
“好无聊啊…”
“大百，你说为什么我要如此的优秀？”
“这个世界太过虚假，只有你是唯一真实存在的，我简直不能想象没有你的生活…你为什么不回应我？”
迟渊一把举起大百，质疑的眼神如同他的言语般铿锵有力。
灯光散落在他的脸上，优越的轮廓线条显得更加深刻。只可惜人是个傻的。
白猫摇了摇尾巴，敷衍的喵了一声。殊不知它这一叫，瞬间就伤透了一颗纯洁无暇的玻璃少男心。
“我原谅你了，大百。”
他整个人顿时就像蒙上阴影的蜡像，抱着白猫神色灰败地重新躺下。二百五十一在他怀里连动都懒得动一下，简直无情到令他发指！
这场演出终究是他一个人的闹剧，迟渊忧郁emo着。
光线有些刺眼，他抬起手挡住额头，低垂的眼睫毛落下淡淡阴影，竟显出几分寂寥。
他拥着数不尽的财富，就算是面对亡命匪徒的威胁绑架，他也能面不改色的轻易审判着歹徒的生死。
他的人生就像是被设定好的剧本，拥有着这个世界上最顶尖的东西。
出身，学历，背景，相貌……样样都是顶配。要是哪天突然有人说他是世界的主角，这个世界只是一出配合他演出的戏剧，他都会信。
大概率是他自己也这样认为吧。浓浓的厌世情绪一直伴随着他长大，从第一次梦见怪物开始，他就已经与世界割裂。
迟渊活了二十年一直觉得自己与世界格格不入。就像是满级玩家落入新手村，先天就拥有着旁人无法企及的优势，只需要随随便便的努努力就能登上巅峰。
他没有目标，没有方向，甚至有的时候他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仰面躺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就连平时最爱的触感都无法拯救他日渐磨灭的雄心壮志。
他居然还有这个东西吗？迟渊为自己的突发奇想感到惊讶。
为什么不可以有，就像满级大佬起初不也是在新手村砍柴打猎慢慢升级么？
游戏多没意思，星网游戏服都快被他盘包浆。
…
迟渊漫无目的地想着事，少顷他微微一愣。
为什么他要想这些？
心跳声都似乎随着一个又一个想法开始久违的加速。
死亡，是什么感觉？
这个想法一朝出现，迟渊就不受控制的一直想下去，甚至越想越兴奋。
“喵？”
像个抱枕一样的二百五十一感觉到了越来越用力的力道，不情不愿的叫了几嗓子。迟渊任由它挣脱怀抱，然后看着它不满的跳到猫架子上舔着毛。
二百五十一的举动没有丝毫打断他心里的兴趣。
就算是死，也似乎没什么好怕的。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围着他转，从小到大累积起来的优越感，可不是受教育程度就能磨灭的。他并不屑于掩饰，他本来就是一个极度傲慢的人。
站在他这个位置，别人的想法对他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让自己感到开心。
人选么，就上次议会冒出来反对他新政的新任十三州州长不错。年轻人嘛，就是气盛，明晃晃的野心都摆在他面前，他不收割岂不是对不住别人的信念？
心理活动就算再多，迟渊面上也没有浮出太多的波动。他有着一双极为动人的含情目，眼梢带着点红，仅仅浅浅的微笑，就给这宛如冷玉雕成、高傲矜贵的人添了抹情意。
这极具欺骗性的皮囊，迟渊无论做什么都有大把的人自动为他的行为进行合理化脑补。
离谱到居然还有人想为他的脸花钱买保险，迟渊虽然不懂但以表尊重。
他不想去追究这群被世界意识洗脑，思想逐渐迪化的狂热粉还能够做出多么不合逻辑的行为。
他自己的脸看久了他还真没觉得有什么好看的，主要还是扭曲的审美才让他们那么疯狂，高达难道不帅么？
他不过就是刚好长在世人眼中对于美的标准而已，与他心目中的美还是差得远。
迟渊脑袋放空，墨眼似星，点点光亮潋滟浮现，似乎为接下来的好戏感到愉悦。
“真好啊，大百，我们马上就要有新的乐子了。”
“期待吗？”
可怜的迟渊现在还不知道他接下来将会经历多么魔幻的事情，但事实就是他玩脱了……
至今迟渊都没想明白叶泽那个傻冒是怎么逆风翻盘的，简直不合常理，为什么梦中的怪物是真实存在的？！
搞半天，那个一直骚扰他的怪物是那小子搞出来的？原来叶泽才是主角？
“哎，多么让人遗憾的落幕，感叹命运无常的同时，不要忘了为愚者赠上滑稽的表演……哦，我是说遗憾，绝命大反转，真够讽刺的，哈哈。”
已经化成阿飘的迟渊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小丑装扮的诡异木偶翻录着他生前干的蠢事，每看到一个让它觉得可以评价的画面，就会停下来，用着夸张的言行举止咏叹着毫无逻辑思维的言语。
诡异木偶就是小丑001，来自更高维度更高文明，不可窥探不可违抗的伟大存在——交易之都。
来自小丑001的原话。
而他自己现在所处的世界不过是个低维度的位面世界，就像是按照剧本模拟上演的电视剧一样，他不过是一个戏中角色。
“……比木偶更像木偶，没有心没有灵魂，完成剧情的演员连被工匠遗弃的臭皮囊都算不上，啊，这可真够可怜的。”
“而小丑001就是顺着交易之都命运般的指引，来到每个转折的奇迹，为愤怒不甘的灵魂献上礼歌……”
“……来到您的身边。”
听着小丑戏谑的话语，迟渊意料之中的冷静。直接略过那些似是而非的谜语，抓住了目前他所能知道的信息进行整理。
第一，小丑001来自神秘的交易之都，他的觉醒吸引来了小丑与他达成契约。
第二，交易之都为最高权限，不可在位面世界暴露交易之都的存在，无条件制约契约者，违抗则抹杀。
第三，交易之都极度危险，一切任务都为交易而服务，不可与之为敌。
第四，他可以通过交易之都获得强大的力量。
第五，每一位契约者引来的指引者所属序列并不相同，他是小丑001序列。
最后他与小丑001已经绑死，无法强制脱离。
还有，似是而非的言语实在是不讨人喜欢，迟渊莫得感情的吐槽。
虽然他在原来的世界上g了，但他从没有哪一刻清晰的觉得自己真正的活着，但现在……
他只感觉到无比的充实。
未知存在带来的强烈危机感不仅没能让他郁郁不安，反而沸腾的起来的血液随着心脏一次次有力的跳动，奔往身体各处，他兴奋得要命。
闭上眼睛，仿佛那濒死的感觉又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有什么东西被压抑到极致，最后释放……
刚刚得知自己死亡的画面一幕幕在他脑海里浮现回忆。
是的，他直到死亡的那一刻才明白这个狗屁世界的可恶，还有为自己如此死亡的愤怒。特别是看着那个前不久还被他嘲笑滑稽愚蠢的十三州州长对着他尸骨无存的遇害地诉说情肠，然后以他为垫脚石，掀起空前绝后的大革命时。
“大，革，命……”
他当时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念着这几个字，心中的愤怒达到巅峰！傲慢就像一只凶狠恶兽狠狠的撕裂了他的胸膛，对着他的心脏碾压蹂//躏。
也就是这股强烈的被愚弄的感受，吸引到小丑001与他结下契约。按它的话来讲，简直就是命运的契合。
“真够狼狈的，迟渊。”
要不是小丑001，还有那个交易之都，当时的情景，还真是个小丑仓惶落幕的场景。
他可不是个好人，特别是在知道这个世界不过就是个低级位面时。按照以往世界强制给他插入的性格，他应该不会对此再感兴趣，甚至不会再看一眼，直接走了便是。
但是奇怪的是，他现在感到格外的不同，似乎本就扎根于灵魂深处的欲望原罪正在破土而出。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能够让我杀死那只怪物么？”迟渊直接开门见山的询问，他压抑太久，就算叶泽不死，那个怪物也必须死！
“当然可以，您以后都会知晓的。”
小丑微微一笑。
见小丑似乎并不想回答自己的第一个问题，迟渊也不在意，重点在第二个。
看着被小丑001收录为初始位面的空间坐标，迟渊嘴角愉悦地勾起。
“我们来日方长。”
他并不准备现在就花初始数值点为自己重塑身体，比起重回初始位面一雪前耻，他更在意交易之都。当然，也包括实力的不对等，他可不要回去就给人送菜。
感觉到迟渊视线的小丑木偶停止了它的即兴表演，作为一名专业的觉醒者伴灵，它的一切都是为契约者服务，这可是它的真心话。
“桀桀，尊敬的契约者大人，小丑已为您链接任务系统，注意查收哦~”
任务系统…迟渊微微有些讶异，他还以为小丑就是他的系统，那小丑是什么东西？
“是您的伴身灵，不过温馨提示比起对小丑的好奇，契约者大人还是注意查收哦~”
迟渊还没体会到小丑真正的意思，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与撕裂感就席卷而来。
剧烈的疼痛感让迟渊不受控制的想要呕吐，灵魂像是被分割成了无数碎片，但身为灵体又怎么可能会产生生理上的不适？
阵阵钻心的疼似乎正顺着血管进攻着他的大脑，一波又一波占据着全部的感受，终于眼前一黑，他疼晕了过去。
昏倒前一秒，依稀间他好像看见那个滑稽的小丑木偶散发出诡异的红光。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时针转动的嘀嗒声，赋有规律的旋律如同一首曼妙的叫醒歌谣。
“唔……”
朦胧间他仿佛看见一个巨大的黑色阴影从他面前掠过，星空与银河都沦为了它的点缀，在无尽的时空里，迟渊心神恍惚……
“赞美交易之都！伟大的契约者大人您成功经过了命运的考验，真是值得高兴庆祝的奇迹时刻……呜呜呜，小丑真是太感动了。”
迟渊一睁眼就看见小丑浮夸的肢体表达，似乎情绪激动得不能自已。眼见着小丑的脸在他的视线里越来越大，迟渊顿感不妙的伸手一挡。
叭！
果然，小丑撞上了他用来挡脸的小臂。
“唉，就算我貌美如花、气质如神，但我对人外可没兴趣啊。”
就差那么一点他的清白可就没了，迟渊有些无奈，果然长得太过标准还是太危险了，他这该死的魅力，连人外都对他图谋不轨。
他颇有感慨的揉着自己的胳膊，虽然他并没有感受到实质的触感，但也不排除是心灵具现化的结果。
“呜呜，小丑只是太感动了。您是最近激活小丑001序列的第一千四百位契约者，在您之前他们都没挺过审核仪式，而审核失败，被召唤出来的伴身灵也会被清除格式化。我只是太害怕了，小丑实在是没想到会遇到了您，真是完美的契合……”
小丑木偶手舞足蹈的表达着自己对契约者大人的赞美与感激，力求建立起最为坚固的伴身关系。
它们伴身灵也是有小心思的，每一个伴身灵从诞生起，生与死就与契约者绑定了。它们中虽然有些性格诡异难辨，但也是最值得契约者交托信任的同伴。
小丑为自己的表现打了满分。
“虽然不想承认，就在之前我还以为你是我意志的化身，是我的小丑替身，可惜了……”迟渊颇有几分遗憾，虽然他才不是什么小丑，但谁不想拥有一个听起来酷酷的特殊能力。
而且这小丑的前后转变也太快了吧？果真是售后与售前的区别……
等等？他死了，他的大百可怎么办，那只蠢猫离了他还能独活？迟渊猛得想起。
这样想着，他也是马上对着小丑询问起来，“初始位面养的宠物能够带走么？现在如果带不走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迟渊觉得后者的这个可能性要更大一点，一只普普通通的小猫而已。在他对交易之都做出相应的贡献，展现出自身的价值过后，难度应该不大。
果然小丑遗憾的表示现在他的初始数据点将全部用于交易之都的身体重建和数据模版抽取。
不过也正如他所想的那样，在首次完成任务系统发布的任务并评分不低于优秀，有一次机会可以选择保留契约者初始位面所拥有的东西。
这个保留当然不是普普通通的获取原有物品，它可以随机赋予被保留的物品特殊能力。
“而您饲养的宠物自然会被归于您的物品。”
“这不是简单的保留而是具现化。实际上在被从初始位面抽离后，任何事物的本质都已经发生质变。相当于一次生命层次的跃迁，当然这也是随机与混乱的，为数据不可控因素，而交易之都恰巧热衷于提供机会。”
小丑如同一位真正的绅士，有条不絮、侃侃而谈着，姿态少有的认真。
“当然如果您不想您的宠物失去原有的吸引力，担心发生异变，可以选择采集数据进行系统模拟化，拥有一只可爱的数据宠物。”
“这个还是算了，我没兴趣养只宠物还是克隆版的，还是原装更好一点。毕竟异变听起来足够的神秘也更有吸引力。”
这可是生命层次的跃迁，变异个体也还是由原来的个体变化而来。就二百五十一那智商，已经蠢得不能再蠢了，万事有他兜着。
迟渊义正言辞的直接pass掉数据宠物这个选项，小丑也没问他哪来的自信表现得一定能通过任务一般。
问就是，它也觉得。
自负永远是小丑处事的灵魂，真不愧是与它完美契合的契约者大人。
而被小丑星星眼仰慕看着的迟渊心里却是想着蠢猫知道过后对他感恩戴德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