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还会有一些高度腐烂的尸体，还得受累下。”李希话一说完便离开，留下仵作在那里愣愣站着。

“死了这么多人，我哪里忙得过来？”

陈静琰倒是听到了仵作的抱怨，不过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当没有听到，也跟着李希快步离开了这里。

一出京兆府，李希便问：“对于梦里那东西，你有什么看法？”

陈静琰细细想了想，“前些年跟着师父四处流浪，在西南边陲之地某个大山深处的小村落里见过差不多的，不过当时见到的妖魔不成气候，充其量就是迷得人有点疯狂，和这个比起来差远了。”

“这妖魔恐怕还会做出更为凶恶的事，不铲除的话终会成祸患。”李希背负双手往长街两侧望，“长安城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可不能让这些妖魔毁了。”

“嗯，明光兄心系天下，我等四处漂泊居无定所的小老百姓自是比不了。”陈静琰很是手欠，居然伸手拍了拍李希的肩膀，然后头也不回地溜了。

李希难得没有拉下脸来，反而三两步追上他，平淡地说：“我也还有些困惑的地方，得回去问下师尊，有进展了我们随时联系。”

这下换陈静琰呆愣了，与李希分别后便慢悠悠回了大兴善寺，准备研究研究师父给的古籍，顺便想办法看怎么才能把那妖魔收拾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东西是专潜伏在人梦境中的魇魔，可以说是无处不在。

陈静琰记得他在年少时候曾在一本无名古卷上看到过魇魔的记载，说是这种妖魔藏身于人梦境中，专门诱惑心志不坚或正经历大磨难之人，以人心脆弱处为食。

只是，以往都说魇魔只是低等小妖魔，并没有什么杀伤力，充其量只是扰得人睡不安稳而已，为何现在他们碰上的竟能害人性命？再者，魇魔一贯只存在于穷山恶水处，没曾想长安城居然也有。

越想问题越多，净玄大师此时也不在长安，陈静琰只能明天去打扰下住持，但愿住持能知道些因果。

一夜都是昏昏沉沉的，陈静琰大早上起来后隐约记得自己做了好几个梦，梦境里不断出现迷雾包裹的长安城，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受魇魔影响不得安眠，也不知道这场景意味着什么。

陈静琰匆忙用清水洗了把脸，用过早膳后便去找住持，住持正在禅房中念经，等一段经文念完，他才敲了敲房门。

“进来。”

陈静琰依言进去，客气见礼。

住持抬头默默看着来人，开口便问：“小施主有什么想问的，直说罢。”

“大师料事如神，晚辈确实有疑问。”陈静琰便将他所知道的关于魇魔的一切通通说了。

住持静静听完，道：“近些年长安城确实不大安稳，既然你师父临走之时将你交托于我，我自然会帮你。”

陈静琰道：“谢过大师。”

住持像是早有准备，此刻不慌不忙地从背后取出一精致小盒，盒子里装着一枝香。

“这香是特制的，能烧一整夜，能扰人清梦，乃是多年前一位西域游僧赠予大兴善寺的。”住持将盒子递给陈静琰，“这香虽能助人入梦，梦里还能保持一丝清明，但香燃尽后梦境便会破碎，入梦之人如果不能醒转便会有性命之虞。”

陈静琰伸手接过，又拿在鼻子边闻了闻，道：“晚辈谢过。”

住持摆了摆手，低头开始念经。

陈静琰很识趣地离开了，只是心里却很奇怪，怎么他要做什么，住持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真是能掐会算的得到高人？

他这边有点眉目后便直接去玄都观找李希，两人商量着要如何做一个陷阱消灭魇魔。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梦，有梦的地方魇魔便会存在，魇魔常常是以人心所向往的东西来魅惑人，给人创造美梦使之流连忘返，进而吸人生气，实则这类妖魔诞生于污秽邪恶处，地狱深渊才是其生活之地。

“所以，我们构建的场景还得是越恐怖越好，这样魇魔才有可能在那里。”陈静琰默默叹了口气，“真不容易。”

李希道：“其实梦境这种东西在人思想最深处，你自己的梦，你便是主宰。梦中的东西即使再怪诞、再不符合常理，只要你还保有一丝清醒，也是你能控制的，魇魔这种怪物并非不能收拾。”

“上次我们见时，那怪物虽能变幻任意形态，可实质还是一团迷雾，应该还在成长中，虽说能影响人的梦境，可要害人终究是需要一个依托。往后要是壮大了能化形，走入现世那才是真的大麻烦，想收拾都不知道怎么下手。”

“所以我们机会只有一次。”李希重重地说。

说起“造梦”，那还不简单。

“古语有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虽说梦来源于人，可人要如何按心中意愿营造一个梦境？”陈静琰抠脑袋，“这无中生有的本事，我可没有。”

李希下巴一抬，指了指小盒：“住持不都把东西给你了么？即使在梦里这香也能让你灵台清明，梦境本就虚幻，你在梦里意识清醒着自然能控制梦境，要什么样的场景不是信手拈来，还怕什么？”

陈静琰脸色一黯，把盒子往李希面前一推，“明光兄，你来。”

李希低头扫了一眼，又给推回去，振振有词道：“那不行，香又不是给我的，夺人所爱不是我行事风格。”

陈静琰无言以对。

两人商量一段时间后，大抵是有了方向。

第二日傍晚，陈静琰如约来玄都观找李希，玄都观主此时也在，只不过他只能呆在室外，等到约定时间香如果燃尽人还没回来的话，方便及时施救。

香点燃后室内便升起一缕缕白烟，一股极清淡的味道也飘散在空气中，两人也随之慢慢陷入沉眠。

还是熟悉的长安城，还是熟悉的清明渠，陈静琰站在桥上往下望，河水轻轻浅浅不似以往，但却像是凝固的镜子一般没有一点生命力，而不远处的岸边立着两男一女三个孩子的雕像。

陈静琰随着人流往城门处走，入城后城内仍旧包裹在一片迷雾中，只是雾气涌动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些。层层迷雾中之前便隐藏着妖魔，他不愿冒险，果断往房顶跳，一路飞奔往玄都观赶。

从高处往下望，果然迷雾中的黑影变壮了，只不过这次都似无头苍蝇四处乱撞。

玄都观在崇业坊，离最近的城门隔了四个坊，陈静琰找到李希的时候他正在睡觉，被叫醒时还有点迷迷糊糊。

“先跟我离开这里，城内不安全。”陈静琰拖着李希就往外跑。

一出房门头顶便是灰蒙蒙中泛着浑黄的天空，太阳惨白惨白的，照在人身上没有一点温度，李希顿了一顿似才清醒过来，低声问：“这是你的梦里？”

“废话，你几时见过长安城这样，玄都观外还尽是迷雾呢。”陈静琰也不过多解释，“先离开这里再说。”

两人跃上房顶，开始在长安城中飞驰，李希一路沉默，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整个长安城死气沉沉，似乎只有他和陈静琰两个活物，迷雾中的团团黑影随意乱窜，像在找寻猎物一般。

离城门只剩一个坊，陈静琰心中窃喜：“还好，还好，上次梦见的那个黑雾巨人没有出现。”

可想什么偏来什么，恰在这时，迷雾中的黑影开始往一个方向聚集，然后慢慢汇聚成一个高大魁梧的“巨人”，“巨人”双眼空洞，一张嘴大张着，正侧过头往两人这边看。

李希回头望了一眼，脸一黑，问道：“你到底想了些什么，怎么出来个这种怪物？”

陈静琰有苦难言，“我怎么知道，这东西莫名其妙自己跑出来的。”

两人片刻都不敢停，加快速度拼着往城外跑，终于在“巨人”杀过来之前跑出了长安城。

李希靠在城墙边大口喘气，“我可是好久没这么亡命飞奔过了。”

“巨人”困于长安城内不得出，找不到猎物后便自行消散。

陈静琰愤愤不平道：“长安城对我肯定有敌意，连在我自己的梦里都还能收拾我。”

长安城并不邪恶，魇魔不可能在这里，两人稍微休息一会后便沿着唯一的一条路朝着反方向走。

走过一小段路，身后的长安城就消失不见，摆在面前的则是茫茫无边的崇山峻岭。

李希一路无话，只是跟着走，一路所见与当初他们商定的场景差别实在有点大，不由怀疑梦境这种东西其实是不可控的？

翻过一座小山，眼前便出现一座横跨在两山间的单拱石桥。大桥造型普通，桥面宽阔，只是两侧没有护栏，两边桥头分别立着一盏大油灯，冷风吹过大灯一晃一晃的。

陈静琰站着看了一阵，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这东西也是莫名其妙出现的。

此时天色并没有完全黑，但桥底下却是黑乎乎一片，李希沿着桥的边缘往前走，一路低着头往下看。

陈静琰看着李希的样子直皱眉，“明光兄，这么宽的大道，够你走。这底下乌漆墨黑，什么都看不到，你若掉下去，还得劳我来救你，不划算。”

李希闻言走回大桥正中，一双眼转而盯着桥头那盏一晃一晃的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