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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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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靠近下午的时候,我就去了The Saint-Lazare Station,今天比平时早一点,因为我有东西要给杜先生——镇上老旧图书馆的夹层里的那些画册,还有在姨母的书架上找到的的几本。

姨母住在远离人烟的地方,本身也是画家。她对我很好,跟姨夫没有孩子,曾经她即将成为母亲,可是那胚胎异常脆弱,她万般呵护也没能留住这个孩子,流产之后也便再不能生育。姨夫过了一段时间就出了轨,据说在外面已经有了情人和私生子,姨母对此视而不见。长此以往两人就越走越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就不声张着去把婚离了。如今想来,我也有些记不清前姨夫的脸了。

虽然不知道老板找画册有什么作用,但这与我没有什么关联,我一向信奉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有报酬的话就还能忙碌一下。

这时排练室还黑暗的空荡着,整个后院被明晃晃的阳光覆盖了,我突然间想起小学时候的放学后,留堂在座位上,那太阳也像现在一样落山。小孩子还不懂什么羞耻心,被留下来完成作业想哭的原因不是为自己无能感到羞愧,而是因为爷爷在窗外的表情像罩着乌云,我知道今日注定没有路边摊可以吃而心中难过。那些年的落日跟如今是不同的,即使如今我依旧如此怯弱。

敲门之后,里面没有人回应,自己拿着这么重的书站在门外也显得愚钝,就打开门进去了。安安静静的,只有那株石蒜科植物开着蓝色的花,沐浴在白亮的日光里。我把书放在屋子的茶几上,走到窗边端详那株拥有令人艳羡的蓝的植株,从碧绿之中高高绽放的球状伞型花序,看得人忘记了心中的苦闷和焦躁。时间还早得很,我望着那堆古旧的书籍,克劳德曾在其中建造花园,文森特也在花瓶中插入了鲜活的花枝,鸢尾或者向日葵,国画之中唐寅的作品也很悠然。艺术家!最伟大的艺术家即是生命,无论创造出的作品多么圣洁高贵还是肮脏可怖,都有理可循,皆可共存于世。

坐在椅子上我给杜先生发了信息,他一向很忙,而我不喜欢打电话,比打电话更讨厌的是接电话。我没想过要等他的信息,他要回也行,不回也罢,这眼前的景色,等待亦是在享受生活。

大约过了一会儿,消磨了段时间,我从办公室里出来,撑着栏杆看柽柳在光下的花穗,心情只是很自然放松。忽然听到楼下的排练室里有人的声音,带着一点无可奈何的烦躁,我低头往下看,发现James从那里边出来,不知和谁打着电话。他没感觉到后上方我的视线,还是有点大声又克制地讲着电话,虽然捂着手机的出声筒,但是没什么用,毕竟这里只有他一个生物发出了40分贝以上的声音。

唉,还好他走得很快,很快这里又恢复了安静,我也记得有事要去做,不再逗留。

去便利店买了点没有加调料的食物,然后走到熟悉的喷泉处,不太清楚此刻它会不会出现,我在空旷的路边观察四周。因为不知道那只猫有没有名字,不知该如何呼唤它,只是一个人在路边站着。当然是等不到猫的,等到的注定是别人。

“你在这里等谁啊?”灵卉推开了窗,探出头在我身后问。我没有被她吓到,只是淡淡地回头,她的眼睛,像一泓不见底的幽深潭水。没有作答。

她没在意,接着问:“是在找猫吗?”“嗯。”我点点头。

“进来吧。”她微笑着,语气像是在对我说,“猫在我这里。”然后又背离了窗台。

从窗外的视角处隐隐约约望见她的裙子勾勒出腰侧的线条,这天空的亮和蓝色却让我的心更恍惚。其实是有些措手不及的,虽然上次答应了她会陪她聊天,但是现在就要完成这个约定的话,着实有点心惊,如果是别人的话或许就不会这样了。该说是什么感觉呢,大概像一只被等待的猫吧。我的嗅觉中传递着无法逃脱的信息素,是注定要赴与她的约。

“从哪儿进去?大门吗?可是推不开啊。”我又重新回到窗台边。

“嗯。大门很久都没开过了,上面估计都是灰,你从侧门进来吧。”她的侧影落在窗台,像是白日里落下的鹊鸟尾羽。

推开侧门,进去之后的那屋子很暗,冥冥之中,这里似乎有除了猫以外的理由在呼唤我。是什么呢?还不知道的什么东西吸引着我走进去。

能感觉到阴凉而不沉闷,湿润的空气里有风一样的存在。很快就到了尽头,推开门之后的白光,让我有些睁不开眼,幸亏此刻天已经不是那么亮了,慢慢让视线适应过来。这无人问津的酒吧后面居然有这样一座后院,简单的用白灰的石砖搭建了一个小凉亭,旁边摆着木头花架子,地上的小沟壑里,有潺潺流水而过。那只黑色的异瞳小猫蹲在另一边门旁的角落,吃着鱼罐头,我进来之后它就转过来看着我动作,好像是这里的主人一样。

“它在这里养的还不错吧。”灵卉从另一侧酒吧的室内出来。

“嗯,这里是很不错。”“你给它买了吃的?”她看着我手里的袋子。“是啊。”

“那放到冰箱好了,反正它经常来我这儿。”她留我一个人在后院,回头是慢慢陷入暗处的背影 ,“你进来吧。”

那只黑色的小猫依然看着我,或者说是我们,它的眼神无辜而纯澈,我弯下腰摸了摸它的头,真是个好孩子。

酒吧的室内有点暗,我从没来过这里,在陌生的地方总是小心为妙。她的背影像一杯致命的红酒,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其实很像是《Harry.Potter》里的Nagini,但我也分不清自己是使用魔杖的哪一方。

“这里很久都没有顾客来过了。”她的裙子镶嵌细钻,隐隐约约的背影在光的晕染里浮现比之更夺目的光彩,“别介意,东西都有点旧了。”

“不会,没关系。”虽然如此,但我没在这里闻到陈旧的味道,反而是一种香气弥漫着,直至内脏都能察觉的温暖,不知是源于何处。

“那我是今天的客人吗?”突然想起这个问题。“不是哦,你是今天新来的朋友。”她坐在吧台的椅子上,用微妙的语气来回答我。那种危险又安心的氛围,这里椅子的木纹都能听见,我也稍微放轻了自己的呼吸。

我找不出任何理由,来允许一个人的体温靠近,这是比尼古丁和酒精更有害的行为。他人的体温,是比任何事物都更易上瘾的物质,以至于戒断的空虚感,在离开的瞬间,就带走了空气里百分之一百的活力和魄力,只留下空旷和无力的嘈杂。这里太安静了,只要不出声,我们就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要喝酒吗?”她低声问我。我婉拒了她,事实上我也的确是不怎么喝酒的。

好久都没有话说,但是感觉不到一丝尴尬。只是第一次正式的交谈,我提醒自己,不要因为想要有共同话题就轻易对别人推心置腹。

吧台上方的光,我注意到,跟The Saint-Lazare Station不一样。那儿的光都很柔和,而这里,被银白的光线照耀。好冷。她的侧脸和整个画面融为一体,叙述着凄清的冷艳。当你在一个人的周围,你很容易被他人听到,也很容易被感染情绪。大概那时,我们有一部分是不属于自己的。

“不管怎么样,陪我坐一会儿吧。”她又这样对我说,我坐到吧台的另一边,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还有听到这间酒吧里木头轻微地挤压空间和水流在四周涌动的声音。

“你平时都在这里一个人吗?”我开口问她。“是啊,这里不错吧。”“嗯。”

“外面的人都不知道哦,这里是这样子的。”“嗯。”“你是不是也以为,这里会很乱?”“没有啊。”

“嗯?”轮到她有点好奇了,漂亮妩媚的眼睛望着我,却好像比任何人都来得真诚。“我都以为你在里面炼药的。”我认真地回答她。

她停住几秒然后摇了摇头笑了:“真不知道,你这小朋友在想什么。”我撇了撇嘴,我真心一直都觉得她好像个巫女,这间酒吧就是她配置魔药的地点。她的眼睛里有像能透进人内心的某一种东西,如同是百发百中的娃娃机那样,操纵着得到想知道的一切,如果她真想知晓的话。

“没想到你的院子里还有凉亭诶。”“嗯,我找人搭的哦。”“那院子里的小沟怎么还有水流啊?“”是河里引过来的,下雨的时候也可以排水。”……她很耐心地回答我的问题,好像就算我一直问下去,她也会一直回答的样子。

然而我还不想,今天就把所有的问题都得到答案。即便是问着问题的那方,却感觉渐渐变得明晰。即便不断得到答案和解释,可是却不能停止踟躇,基于本质之上的特征,越来越浮华。一不小心,就一览无余。在她面前,好像永远都停留在少年的浅薄之上,装不出深沉,不留意就显得稚嫩。

“你窗台外面的蔷薇花,很好闻。”“是吗?我特意让别人种的。”“你喜欢蔷薇吗?”“不喜欢。花期长才种的,我不高兴打理它。”

我低头笑了,手边是她给倒的可乐,里面的气泡顺着杯壁上升,鼻尖可以感受到焦糖味的迸溅。呵,果然是她能想到的回答啊,这个女人。

“我得走了。”我放下手中的玻璃杯。

“这么快吗?那好吧。”她看我的眼神里,像是撒了一把细软的豆蔻粉,“下次你也要一个人来啊。”我点头允诺她,也对自己承诺。

夕阳透过上方的窗户照到酒柜的边缘,她回头看着杯子里的液体没有看我,鼻尖到嘴角的弧度似乎有冰块和酒杯的温度。我慢慢从酒吧里退出来,那只黑色的小猫终于第一次在我面前发出叫声,我猜那或许是挽留还是警告呢?不太懂。我对所有的一切都不太懂。这里像是被外界封锁的空间,纵使心里有一万次的呼喊在让我停下脚步,但我来到这里,受到蛊惑只是借口罢了,我总该有理由逃避的。

我却没有这样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离开之前,我看了一眼那庭院和进入她酒吧的门,就好像是了了一桩心愿似的。我知道我对这里抱着好奇心,很多人也是这样,想看她贫困潦倒或者是奢靡度日,我硬是让自己混入那些人其中的一个。可是今日见证这些风景,好想它们不是梦境,也希望她不是在梦里对我讲这些。我有点害怕离开这里。

再次踏入黑暗,仿佛是通往了彼岸的路。

在外面消磨了一段时间,等到天都被黄昏占据了,我才进The Saint-Lazare Station。Natalie在休息室换衣服,我在门口替她看守然后要她陪我说话。

“阿洵,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来了啊?”“太无聊了就来了啊。”

“嗯,那今天中午吃了什么?”“随便吃了点东西。”

“随便是什么啊?说说看啊。”“蘑菇、芹菜、鸡蛋。”

“你会吃芹菜啊?我还以为你不会爱吃的呢。”“嗯。”

虽然是我要 Natalie陪我聊天,但是她讲的比较多,她也不嫌无趣,就这样陪我聊。

“你好了没啊?”“嗯嗯,快了。”“马上要出来哦,不然我就进去啦。”“嗯?你想干嘛!”“看你啊。”……

“你这个小兔崽子!”她拉开休息室的门,装作一脸凶狠地对我说。“那又怎样!给我看一下不行哦。”我也理直气壮地回她。

“那你倒是来啊!”她拉住我的手,往休息室里拽。

“不了,不了。美女,我们改日再聊。”摆脱了她的手,然后我又跑掉了。

我十九岁的时候来到这里,那一年她23岁,对于她来说,或许我们就停在了那段刚见面的日子里。她对人很好,礼貌友善,不时跟我们开开玩笑,也为客人递上每一杯享受夜晚的酒,是个温柔的bartender。

去门口和庭院又逛了一圈,人们陆陆续续来到这里,开启了夜的生活。杜先生没有来,直到街灯都亮起来也没有出现。阿正在调着吉他的音高,Sam在排练室里敲鼓声音太大了,所以他拿着琴出来坐在庭院的台阶上调音准。

“吃晚饭了吗?”他发现我靠着旁边的墙看他调琴。“没有。”我想了一下,出门之后没吃过什么东西,就光顾着给猫买吃的了。

“那一会儿我们一起去吃面啊。”“嗯,也行。”

“Sam今天怎么了?敲鼓这么用力的。”“他啊,不知道啊。可能是又失恋吧。”我觉得阿正讲的很大程度概率是对的。

推开排练室门,爆裂的鼓声就一下子炸出来了,我赶紧进去把门关上。阿杰坐在他的键盘前面,动也不动地看Sam锤鼓,好像是被鼓声震呆了。

“Sam他怎么啦?”我跟他比划,鼓声太大了面对面说话都听不见。“啊?”能看见阿杰的口型是这样。

“他又失恋啦?”我继续比划。阿杰用力点点头,面带慈祥的微笑,可能同时发出了认可的声音,虽然无济于事,但是我们都听得到彼此的心声。

没再停留,我就离开了,鼓声这么大,阿杰可能是想变成聋子才会呆在那儿。阿正坐在台阶上练琴,打扰他也没意思,我还是去找有意思的人玩吧。

“亲爱的,请给我来一杯能承载这个美好夜晚的玫瑰无糖苏打水,加上一盎司的菠萝汁,在雪克杯里尽情摇晃,然后帮我倒进这个加了空心冰的思慕雪杯,挤一打淡奶油撒一圈肉桂粉,最后再拜托用您的纤纤玉手放一片新鲜的薄荷叶在上面,好吗?”

我扭扭歪歪地缠绕着酒吧的椅子,趴在吧台的样子像一条被曝晒的蛇,闭上眼睛也能感受到上方Natalie无奈的眼神。我的一只耳朵听着她手里雪克杯中液体的摇晃声,另一只接收着吧台传递而来的各种碰撞声。啄木鸟在敲击树干的时候,里面的幼虫应该想立刻失去听觉吧,我的耳膜承受着世界的抚慰和叩击,直到什么时候会再也不想接收讯号呢,也许是在炸弹爆炸前警报响起的那几秒。

“好啦,客人。这是为您准备的暗黑苏打水。”她配合着我的恶作剧,轻轻地把杯子放在我面前。

“Thank you very much.”我立正站好给这位尊敬的女士鞠了一躬,旁边的几位客人投来好奇鄙夷的目光。

“怎么样?”她稍微有点好奇。

“嗯……”我细细品味这杯圣水的滋味,“Very good!”

“真的吗?”她不敢置信。

“YES!”我不容她怀疑,“此款饮品里融合了玫瑰苏打水的清爽,菠萝的新鲜甜蜜,淡奶油的浓郁口感和肉桂粉的馥郁芳香让整个口感得到升华,冰块也能很好地融化,薄荷叶的美感更能提现夏日的氛围。”

“Very good!”为了消除她的怀疑,我再次重申观点。她眉头紧皱,用宇宙消亡一般的眼神看我。“嗯,你喜欢就好了。”然后转身,为其他顾客调酒。

“请给我一杯Salty Dog。”身边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

“好的,小姐,请稍等。”Natalie应下她,准备调酒要用的材料。我微笑着端详面前的奇怪饮料。

这女生就是最近经常来喝烈性酒的那位,咸狗是她每回必点的。她很早就来这里,喝酒直到深夜,再独自离去。

“欸,你这杯是什么酒啊?”她被我的饮料吸引着靠过来询问。“是我创作的今日特调哦。”

“真的?好喝吗?”她显然很有兴趣。“Very nice.”我露出了请君务必一试的笑容。“那我能……”她跃跃欲试的动作被Natalie无情制止。

“小姐,不要相信面前这个人的话,这样子才能更好地珍爱生命。”

“嗯……好吧。”她好不容易这样劝服了自己,依然有些依依不舍。

“哎,你是这里乐队的口琴手吧。我有在这里看见过你表演哦。”她又靠近了。

“嗯,是啊。我也经常看见你在这里喝酒。”而且都是点Salty Dog这样有点度数的酒。

“对啊。”她开始自顾自地说起话来,情绪低落了一些,“我最近失恋嘛。”

“……所以我就来这边喝酒咯,你说我跟他在一起三年,他居然背着我劈腿,而且还是好几个。连一句真诚的道歉都没有收到过,这几年就当我喂狗啦。”好难,我明明没有想听别人的故事的说。

“害,喂狗都喂出感情啦。算了算了。”做做样子安慰一下可怜的人吧。

“你说我值吗?我对他那么好。”“不值不值。还好现在分了,越拖越心痛啦。”

“来,庆祝一下,跟渣男Say goodbye。干杯!”等她的酒呈上来,我们举起了各自的杯子。

……吐槽发泄一阵过后,她伏在吧台上放松了很多。

“我叫单蕊,你呢?”她转头问我。“阿洵。”

“嗯。”她转过椅子背对着吧台,“名字挺好的。”

“少喝点,你都三杯了,别醉了哦。”我还是看着面前的饮料。

“不会的,我酒量很好的,没醉过啦。”

“那我走了哦,一会儿还有演出的。”“嗯,再见。”

我转身离开吧台,除了舌尖的酸涩感,什么都没留下。

今天的饮料,也是出乎意料的口感呢,又酸麻又顺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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