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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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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对这些画感兴趣?”我靠在墙上抬眼询问他,以一个既不舒服也不健康的姿势,可能会导致颈椎病。

Morick没有回头,他问我:“你知道这些画的来历吗?”“不太清楚,是杜先生,也就是我们老板,他的朋友的作品。”

说着,我缓缓站起来,活动一下松散的骨头。“似乎是以前在法国留学时候的朋友。运到这里来应该是费了很大力气吧。”他侧耳倾听沉默着,若有所思的模样。

我站到他下面的阶梯,面前的是一幅画着风车的风景画,微蓝的天空和有着风车的房子,还有黄金的麦田,在白炽灯下显得有点不合时宜。而那幅黑暗中的烛火在他眼中,因为是放在暗角,所以没有透出玻璃赋予的,令人心凉的剥离感。

“你喜欢这幅画吗?”“还可以吧。”他低着头看自己光亮的鞋面。

“那边那幅睡莲,你看,就是最大的那幅,很像是莫奈的画吧。”他随着我的眼光看去,“虽然很多人觉得,那一眼就是莫奈的风格。但是这幅作品,细看就会有一种朦胧感,像是被笼罩在雾气里一样,永远都化不开。你觉得呢?”

“是啊,是永远都化不开的雾气。”他在我身后高高的台阶上,在那些喧哗的上端,用寂静的语调重复。

今天晚上,黎叔和杜先生不在,我跟Natalie还有小葉在吧台上肆意玩闹,乐团的幼稚青少年们在舞台上玩得很嗨。Sam临近开场才赶过来,他刚刚干完一个临时的兼职,这满身肌肉的男人擦干身上的汗,我和Natalie是真的很想看他穿围裙的样子。Morick很快就和我们打成一片,他本身的存在让周围的空气都富有了些许欧洲风情。

阿正倒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弹琴,不必担心,他这个人就只是外表冷漠罢了,大家都懂的。James抱着话筒架子,唱一些听不懂的英文歌,不管他,鬼吼鬼叫地也没几个人听。至于阿杰他,根本就没在演奏乐器,貌似在椅子上入定了,在这一片纷纷扰扰之中进入了阐想模式。

客人没几个,有也被我们吓跑了。门口徘徊的路人,万分好奇,默默想着今晚莫非是纳凉之夜吗,然后脖子一缩地转去别地度过美好的夏夜。

Natalie像个神婆一样拉着小葉的手给她算命,兴致勃勃地解说一些有的没的。她从吧台下面掏出一把塔罗牌,小葉不知道抽到了什么,就被告知以后会有两儿两女还会被男人骗。我和Morick坐在旁边,我说:“你可要当心点,你这就是被男人骗的面相。”Morick补充:“尤其要当心请你喝酒的那种人,居心不良。”小葉觉得我们说的很有道理,她撇下嘴角疯狂点头,大大的眼睛里有无辜和可怜在里面。

“看看你这委屈巴巴的小眼神儿,就你这样,不骗你骗谁啊。”我立刻教育她,“骗到你一定很值得骄傲吧。”Morick用力点头表示十分赞成,小葉更加委屈了。

“那我呢?那我呢?”Natalie对自己在异性眼中的形象表示十分在意。“您呢,骗您一定会不好过吧。”“嗯,你看上去会把那个负心汉绑起来扔到河里沉尸诶。”Morick也跟着补刀。

“Why啊?”Natalie万分不解。“因为你看上去就很不好惹的样子啊。”我们异口同声。“你们……”

我们赶紧跑掉了,以防她从吧台下面抽出一把剪刀和我们同归于尽。小葉在座位上看着这一切,她天真的样子像一只水蓝色的史莱姆。

我们来到舞台下方。“你弹琴的样子好酷哦。”Morick撑着下巴对阿正发出由衷的赞美。阿正突然内敛了,他腼腆着说:“谢谢。”手头弹琴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来。

“哎,就弹这个有点没意思啊。”我从后台找出一把电吉他。“玩这个吧。”

“嗯?太躁的话会不会吓到客人啊,我们这一向都是很清吧的啊?”阿正拿着那把琴有点迟疑。”

“我们哪儿来的客人啊?您老人家就顾着弹琴,也不看看咱这场子。”我环顾四周,“简直要把地板下面的白蚁请过来做客了。”

“今天晚上杜先生和黎叔这两个中老年人都不在,那不如我们就撒开了玩吧,反正也没客人啊。”Sam坐在鼓架前面把衬衫一脱,白背心露出他两个膀子结实的肱二头肌。

但阿正还是不动声色。这时,一直在入定的阿杰上师,突然重返红尘。他注视琴键,按在键盘上的手指飞快演奏,是布鲁斯运用的Shuffle节奏,Sam跟他相视一笑,跟着打起鼓。阿正受到这灵魂的感召,换上了电琴。James换了唱腔依旧唱着没有意义的句子。而我,也难得突然想要跟音乐融合在一起,在舞台的一侧拿着我的小口琴,做个喧嚣的陪伴者。

台下坐着站着躺着的,是在这里停驻的人们,不知是以什么理由,我们相聚在这里享受今夜难得的嘈杂。

大概那一夜我们做了什么呢?是在音乐和酒精的渲染下,血液里多了快乐的因素。我和小葉是没有喝酒的,但是汽水里貌似也有酒精一样,让我们喝红了脸,甚至东倒西歪,不明所以地笑着。年轻的时候,笑容可以是没有意义的,老了以后笑的话,就会让人觉得另有所图。我不是说像小葉这样的可爱女孩,我是说像Natalie这样的有点小坏的女人。

Natalie不同意我的说法,这个bartender今晚不想工作,她开了瓶烧酒给自己与小葉举杯同饮,然后酒劲儿上来了,靠在我的肩膀抽泣,似乎是受了很大的委屈,她扒拉着我的领口纽扣说想吃猪蹄儿。我想她可能是真的很想吃吧,就给她点了外卖,还有一些别的卤菜,因为我突然间也好想吃鸡爪。

过了一会儿,外卖到了,小葉去拿。那外卖小哥儿没见过这阵仗,受到了很大刺激没缓过神儿来,我们这儿还得接着开party,就说了句谢谢,关门继续了。

“给你,你的大猪蹄儿。”我把那一大袋卤味放在吧台,Natalie立刻戴上一次性手套下手了。正好有酒有肉还有汽水和水果,我们三个坐在台下,看台上的他们发疯。Morick闻见味儿了,跑过来看我们在吃什么。

“你们这吃的是什么啊?”“鸡爪和猪蹄儿。”小葉百忙之中回答他。“杵那儿干嘛啊?赶紧坐下一起吃。”我把他拉过来,然后Natalie又给这个半信半疑的西方人戴上一次性手套。

“这个真的……好吃吗?”他拎着一只鸡爪的趾头显得很迟疑。在Natalie万分热情的注视下,Morick开启了新的世界,没想到,从此以后他就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我们看着一群风格迥异的男孩们在舞台上肆意玩闹,挥霍着汗水、歌喉,以及美好的青春,然后坐在吧台四周啃猪蹄鸡爪,花生米蘸酱油,草莓泡苏打水,该怎么形容这美好的时刻呢?像是明天不会来了一样的自在。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快乐,不被生活所累的样子。我不知道在他们的人生中,遇过哪些挫折和痛,但此刻,我们就好像被包围在温暖的港湾里,完全地放开了自我。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些都会过去的,但同样,清醒的时候,痛苦比快乐要多得多。甚至那毫无风浪的平常,都会让人寂寞难耐,想要逃出去。那为何不稍稍放纵一下自己呢?和陌生的熟悉的朋友,一起欢笑的日子,多么美好。温情是很多时候我们都遇不到的,更多的是刺和棱角,等待着戳破一个个柔软的心脏。

我被碳酸喝昏了头,竟然看见Sam扔掉了鼓棒去脱阿杰的袜子,然后阿杰惊吓着跑开,结果突然被阿正从后面抱住,协助Sam作案。James在话筒架前面快活地看着乐手们发疯,在他想要逃开的时候又被卷入这场袜子风波。阿杰被夺取了珍贵的袜子,正怒不可遏,从地板上屈辱地爬起来,一扭头正好瞅见了和蔼微笑的James。他觉得那笑容过于灿烂,像是个绝佳的嘲讽,于是他决定也要去祸害James,并致力于得到James的马丁靴鞋带和发绳。

Morick被鸡爪迷走了心智,他从未想过这普普通通的家禽竟会如此美味,与之相见恨晚,正在逐渐熟识的过程中。他热爱鸡爪的样子跟和他上午在画室的样子大相径庭,说是世界名画的水准也不为过。

于是我擦干了手指上的油渍,举起了相机,找一个合适的角度,想把我身后这些可爱的人类都放进画面里。但我不怎么拍照,几次调试过后,终于技术提升,但是灯光太暗有些看不清,于是我打开闪光灯。

“阿洵,快!快点拍我们!”Sam把阿杰的袜子塞在James的马丁靴里,然后阿正从背后卡住了键盘手和主唱猛烈而卑微的袭击。

Natalie赶紧放下猪蹄和烧酒杯假装清纯,但是她忘记收拾眼前的一片狼藉。小葉和Morick倒是很真实的该干嘛就干嘛了,小葉只是在喝饮料罢了,Morick举起手中的鸡爪和可乐,他说:“Here's to chicken feet!”

我按下了快门,记录这一刻的鸡飞狗跳。光亮显现在众人眼前,待那骤然的白昼亮起之时,酒吧的大门被推开了。

“嗯?你们在这儿干嘛呢?”杜先生满脸困惑地走进来,后面跟着穿着黑色西装的黎叔。气氛一瞬间停滞下来。他看着这满室的狼藉,半天说不出话,面色像吞了一块铁,望着众人。

Morick用湿巾擦拭着他的手,从吧台上站起来,走到杜先生面前,伸出双手给了他一个拥抱。他说:“好久不见,Dewey。”杜先生愣住任由他拥抱了片刻,然后皱着眉看着他,说:“你怎么会来这儿?”。

Morick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他:“过得好吗,我亲爱的弟弟?”

时间大概也到了回家的时候了,我和小葉顺道一起走,Sam和阿杰还要去什么地方鬼混,阿正也跑路了,不知道是不是去陪女朋友了。这些都不是重点。

“你说Morick他怎么会是你们老板的哥哥呢?。”小葉挽着我的胳膊,不知道是喃喃自语还是在问我。

“我也不知道啊,我今天上午在画室碰见他的,是我另一个老板的好朋友。”

“嗯?这么巧的吗?”我们两个面面相觑。

在我告知她,Morick在斯里兰卡有矿以及杜先生在这儿开酒吧就只是爱好的信息之后,我们共同得出一个结论。“有钱人的家事,我们还是不要去揣测了。”普通人之中都有难以启齿的过往和无法解释的难题,我们自顾不暇,无力接触另一个世界。

摇摇晃晃的,我们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今夜她的酒吧没有亮着灯,黑洞洞的,看得我的瞳孔也像缺了一角。

我突然有点失落,身边的小葉察觉到。“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没有啦。我只是头脑还有点不清醒。”“不是没有喝酒吗我们?”她侧过脸盯着我看。

“对啊,我人来疯的,不喝酒也会嗨。”我拍拍她的手以表慰籍。

“喵呜~”我听到那边的草丛里传来叫声,于是拉着小葉过去。

“是你认识的猫?”“嗯,是老熟猫了。”那只小黑猫蹲坐在草地上看我们。

我没有研究过猫的表情,此刻它观察着我们,脸上呈现出一种类似于被背叛一样的神情。或许是我看错了,它天生的表情就很谨慎。

“小猫咪,你饿了吗?”小葉松开我的手,去到它面前。

它并不回应她,把头偏向另一边。小葉伸出手抚摸着它的头。

我低头笑了。“走吧,我们回家。”然后拉着小葉跟我一起离开。

那只猫看着我们的背影,然后缓缓站起来踱步进入黑暗的草丛里。

回到家的时候,整个院子都和从前一样,只是进了夏天之后,蝉和青蛙都活了起来,别的季节它们都超级沉默的。

我并没有思考Morick和杜先生的关系,也没有考虑任何人之间的关系。我觉得此刻的我很寂寞,像往常一样寂寞,又跟平常不一样的,是某一种菌类在发酵成长的声音。

有时候我不想听见太多声音,有时候我却害怕陷入沉静。

从房间里望着银杏树的树叶,我说,这个世界有太多的秘密,我都想不知道。

第二天一早,我做了个梦,恍惚中听见有人在喊我,所以我翻了个身。但是声音越来越清晰,直到我睁开双眼,意识到真的不是梦境。

有两个人站在我家楼下的庭院里,是此刻的我眼中汇聚的画面。小葉喊着我的名字,她穿着白色的裙子,Morick笑着对我挥手,他们在阳光里的银杏树下显得很纯洁的样子。

我皱了皱眉,暗自说了句“神经病啊”,然后跑到楼下,好好看了看确认没有看错。他们两个笑着对我打招呼。

Morick:“Hello,又见面了。”小葉:“死鬼,才醒啊。”

我说:“他怎么来了?你带的?”

小葉挽着我的手,叙述了此情此景的缘由,Morick跟在我们后面走进来,他对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奇。

大概的情况就是小葉大清早出去赶集,路上遇到一个人群密集之处,抱着看热闹的心情去一探究竟,发现被包围的中心便是这位金发碧眼的曼妙男郎,他正卷入了一场莫名其妙的风波之中。只因过路的一对情侣中的女生夸了一句“好帅哦”,男生便嫉妒心起不愿走了,愣是要女生在他和Morick之间做个选择。Morick十分委屈,他只是在去买鸡爪的路上而已。围观的众人指指点点,小葉冲到那中间把那可怜的大兄弟拽走了。

“我当时特别勇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对!没错,简直帅呆了!”小葉在诉说着她的英勇事迹,Morick也添油加醋地应和着给她自信心。

“那你们是为什么到了我家呢?”“这个嘛……”他们支支吾吾,“怕你太无聊了,所以来找你玩。”

“……”我有一点不相信他们。

“哎呀真的嘛,我刚刚回国,他还是个外国人,不要说出去玩了,家在哪里都不一定认得啊。”“嗯嗯,是的没错。”

他们一唱一和我姑且就相信了。“可是现在是我睡觉的时间啊。”我必须要讲清这一点,因为我一旦睡不够精神会很暴躁偏激。

“那我先把他带到我家,你再补个觉?”“那倒也不用,我先缓一下就好了。太早了还以为今天出现了幻觉。”

“你晚上早点睡嘛。”“睡不着啊,妹子。我过着昼伏夜出的生活。”我往沙发上一躺,手臂贴在额头上休息。小葉过来把头靠在我的大腿上,她像芝士一样陷入我。或许是我太困了,没过多久就又脱离了这个世界。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这屋子里已经是只有我一个人了。听见一个老妇人的惊呼,大概是我的奶奶。为了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我拖着这副快要散架的骨骼嘎嘣嘎嘣地行走到那片田地。

站在我家菜地里的,是我慈祥的奶奶,海归的邻居小葉,还有斯里兰卡矿主Morick。我的奶奶正拿着镰刀呵斥着这位年轻英俊的矿主,也不算是呵斥吧,就是嫌他割韭菜动作不利索,还踩了她种的胡萝卜秧,像软了脚的皮皮虾在她的土地上扭动之类的话。Morick什么都不知道,他也听不懂我奶奶说的方言,只是友善开朗地笑着,有点儿傻乎乎的。

小葉站在田埂边。“干嘛呢这是?”我走过去靠近她,“玩农家乐啊?”

“你醒了啊。”她看了看我的脸,不用说,一定是一脸苦相。“他真的还挺热爱大自然的,你觉得呢?”

“嗯,挺好的。走,我们去看看他割的怎么样。”我牵着小葉的手,走过新鲜的泥土之上。

“奶奶!”我奶奶耳背,喊了三四遍她才听见。“哎!小乖你醒了啊。”我奶奶转过一脸嫌弃,对着我和煦地笑着。她说:“这个外国佬从哪儿来的啊,像认不得韭菜一样的,是不是脑子不好使啊。”

我的目光移至Morick身上,他横跨在两块地之间,一脚踩在韭菜地上一脚把胡萝卜秧尽情□□,手里的镰刀迟缓地运作,在蔬菜上留下歪曲的伤口,他收割的韭菜都离开得很没有尊严。

我想还是不用翻译给他听,小葉也离开银海很久了,当地方言也只听出来一半,她看着路边的草丛,里面有某一只虫在肆意鸣叫。

“可能他们那里很少吃韭菜吧。”我试图帮他挽回形象。

“也是有这个可能。”奶奶看着Morick忙碌的背,“他是哪个国家的人啊?”

“我不知道啊。奶奶你猜。”“我猜美国人吧。”她若有所思。

“喂,Morick,我奶奶问你是不是美国人。”Morick抬起头,略微的汗水从他额头显现出来。

“啊?我不是啊。怎么你们都从美国人开始猜啊?”“可能是因为经常听说吧。”

“听说什么?”“听说美国人啊。”

“……”Morick觉得也是。

“这个小伙子今年多少岁了,你问问。”我奶奶在旁边让我帮他翻译。

“我奶奶问小伙子你多大了。”“我?我都三十几岁了,不是小伙子了。”

当我把他的话说给奶奶听之后,奶奶从田边捡起篮帽戴在头上。离开之前她看着Morick说:“不就才三十来岁,还是小孩吧,我都马上要八十喽。”

然后就去别的地方做事了,她要我留他们在家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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