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季无痕躺在床上。最近的睡眠已经好很多。但是他仍旧时不时的会做梦，梦见那个小男孩背着书包自己去上学。

季无痕有时候感觉，那个梦是那么的真实，站在那里的他，不像是在梦里，而是真的站在街口，看着到自己腰部的孩童，背着蓝色书包，从身边走过。

季无痕有时候出现在男孩的家里，有事出现在上学路上，有时出现在学校门口。有时出现在教室的窗外。

教室中，老师讲着什么，小男孩低着头，看着桌子上的纸，也不探头看黑板。周围看不清脸的孩子，齐刷刷的盯着黑板看，就像吃不上饭的乞丐，黑白上的白纸黑字，就是粮食。

为什么？我只能看到他？别人的脸都是模糊的，越看的仔细越看不见？

男孩总是低着头，放学的时候，人群像海浪一样涌出来，刺耳的汽车鸣笛。无数看不清面庞的人。校门口有摆摊买零食的，有推着车卖书的，有骑自行车接孩子的，有开车接人的。

“三块，不能少。都是小本买卖，我这一个本能整你几块钱？爱要不爱，不要拉倒。”

“小心点，慢点。妈妈早就等你放学了。”

“老师给我打电话说你调皮了，叫你不听话。”

“他娘的，兔崽子，还不学习，老子揍死你！”

“我的零花钱花光了。不能和你们出去玩了。”

所有的声音都涌入季无痕的耳朵，像虫子似得往里钻。他抬起胳膊要捂住耳朵。

周围的嘈杂的声音逐渐消失。

小男孩抬起头，视线的正前方正是季无痕。

叔叔，我看到你了。

“我靠，这是什么小孩啊，这么邪乎。”季无痕摸了摸自己脑袋，一脑袋汗。

这回，他自己拨通了李祈的电话。

“李医生，你帮我看看，这梦有没有啥寓意？”季无痕好奇地问到。

“自我，本我，超我。你可能前半辈子光顾着挣钱了，没有好好考虑自己到底是什么？我是谁？我从哪来？我到哪去？这哲学的三个问题。有些事情，在一定年纪没有做到的话，等以后，可能会加倍的反噬回来。”李祈说道。

“不着急，我们要去西藏一趟，你听说过朝圣吗？”

“嗯，但是我并不了解。李医生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我有时候都觉得，你知道的很多东西，已经超过一个心理医生该知道的范畴了。你不会是伪装来的外星人吧？”季无痕调侃道。

“怎么会，我要是外星人，能和你这奇葩相处这么好？那你估计也不是人喽？咱俩都不是人喽。”李祈笑眯眯的说道。

“哎，你骂人别骂我啊，关我什么事情啊。你自己不是人就是算了，还得带上我。”季无痕说道。

“买辆皮卡吧，拉着这些文具，叫上小树，我们明出发了。”李祈说道

我都快被你薅穷了啊，你这真是劫富济贫啊，李医生。

季无痕边走边抱怨。

突然，季无痕的眼睛里出现了字体。它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而且一般都是晚上的时候。

【季无痕先生，我们这次对‘李祈’的相关参数，建议您在此次去西藏时，抓紧时间。这是我们给您的最后任务。事后会消除您的部分记忆。您不要有什么小动作，因为您的一举一动，我们都可以看到。希望最后一次行动，我们的合作仍然愉快。】

真是，我的什么事，都逃不过你们的眼睛。

季无痕想象中，一颗一颗的眼珠围绕在自己的周围，所有眼珠的视线都汇聚他身上，而眼珠与季无痕之间隔着单方向的网纱。像垂帘听政的太后。不过，自己只是这堆大臣中的某个。关于这些眼珠，他什么都看不见，而他们却可以看到季无痕的所有行为。

季无痕没有注意到的是，本来走路的李祈，此时停下脚步，他的头微微的向后撇，打量起季无痕。

【17】

黄孟良此时坐在老家的床上。老旧的牡丹样式。已经不知道洗了多少次而失去了本来颜色的床单。屋子里的苍蝇嗡嗡作响。飞的人心烦意乱。

她打开手机，是编辑给她发的消息，已经签约，并且收益在逐步增长。她很想告诉爸爸，自己有能力了，赚钱了，能够养活自己，也能够孝顺他了。但是，此时，黄孟良却只能对着黑白照发呆。

黄孟良没有经历过葬礼，也许是母亲和父亲刻意不想让她接触这些，她对于‘死亡’没有概念，只是偶尔看到余华写书的时候提到‘死亡是凉爽的夏天’，‘太平间里面的温度比外边的低，他们就躺在太平间里睡午觉’。还有就是恐怖片里面，第七天回魂夜，楼梯口的铁盆，烧的纸钱。白蜡烛。红棺材。哭丧使劲吹得唢呐。亲属穿着的白衣服，胸口的白花，脑袋上的白帽子。

院子外面的小巷里，是一个一个排排站地花圈，张三送的，李四送的，王五送的。

红色的棺材，遗照靠在棺材上。遗像前面摆着两个白蜡烛，悠悠的，静静的燃着，风一吹，就跟着晃。

爸爸！死了的人真的和电视里的一样，会有白蜡烛哎！

黄孟良回头，想起经常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粗糙的大手，黝黑的面庞。还有嘴上一圈青色的胡茬。给他所有的外表印象是糙的，扎手的。但是他也会收养小猫，抱着拳头大的小脏猫，一点点给它喂奶。

她好像突然间反应过来什么一样，又将头转过来，不，你现在不在我身后了，你在这里，不，你不在了。

黄孟良就这样呆呆地杵着，见到人也不说话。母亲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什么都没有说。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应付了所有的客人。

哭丧的时候，二爷和姑姑哭的很伤心。

\"弟啊，你怎么就死的那么早呢？姑娘刚长大，正是享清福的时候，你怎么就去了呢？呜呜呜。\"

“哥啊，妹子想你啊！你怎么就走了呢？嗷啊！”

黄孟良站在后面，看着姑姑拿起手里的手绢擦泪，擦的速度还比不上流的速度。

接下来轮到的是她。

她穿着白色的孝衣跪了下来。

“小姑娘，哭啊，不哭不吉利的，哭啊”旁边的人锄了锄她。

是啊，哭啊，你们哭的这么卖力，我怎么办？我哭不出来啊。

黄孟良的头发乱了，她不想去管，后来她站在一个角落中，听别人对于自己的评价和自己家的。无非是孤儿寡母、生活不易、非常可怜。

人的可怜能值几个钱呢？

她好像听到了自己熟悉的声音，隐隐约约，不知道是臆想还是真的。那个声音在说，他们买的护膝很好，跪的时间长了，有护膝垫着就不会腿疼。

此时，黄孟良在院子里看到一个小男孩。10岁左右的光景。

小男孩冲她笑笑。

姐姐，我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