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宁心情良好的推着岑安慢悠悠的出了县衙。
县衙外面还有一堆等着听信的百姓们,樊宁笑眯眯的跟他们解释都是误会以后,百姓们塞给他一包瓜子,一哄而散了。
樊宁随手把瓜子放到岑安怀里。
岑安摸了摸布袋子,里面瓜子的形状十分明显,他轻轻颠了颠,还不少。
樊宁推着岑安路过张府的大门,他瞥了一眼,大门紧闭,几个小朋友应该还没出来。
他不由得加快脚步。
赶紧走,不然被聪明的狄久小朋友抓住,又该是一顿盘问。
离开中心街,樊宁推着岑安进了一家小店。
“今天有胡辣汤吗?”
店老板是个胖乎乎的小老头,他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老婆子写的菜单,摇头:“没有胡辣汤。”
老婆子在厨房听见动静赶出来:“不是跟你说了吗,大人来了想吃啥都有!”她看向樊宁,慈爱道,“想喝胡辣汤啦?我这就去做,旁边的大人也喝这个吗?”
樊宁指着岑安:“他不是大人。”
老婆子问:“那是谁啊?”
樊宁眉眼一弯:“我爱人啊。”
李彪的魂魄近乎燃尽,岑安现在只能模糊的看到近处,但这并不影响他读出樊宁的唇语。
爱人。
岑安下意识的摸向手腕,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腕上花瓣起伏的轮廓。
他想了想,抬起手,露出掌心,轻轻晃了晃。
然后他看见樊宁将指尖搭了上来。
对于一个盲人来说,找别人来不如让别人来找。
樊宁的指尖有些凉,写道:怎么了。
随后将岑安的手放在自己掌心。
岑安写道:这次是什么。
前后不搭的一句,樊宁竟然懂了。
樊宁:还不能给你。
岑安:那你小心点。
樊宁有些意外的看向他:不问我为什么不给你?
岑安唇角微扬:钓鱼,需要鱼饵。
樊宁觉得最大的鱼饵就在自己面前。
而且这个鱼饵还挺聪明。
他盯着岑安的手指,心里盘算着咬一口喝点血的可能性。
喝血是不可能了。
喝胡辣汤倒是可以。
老婆子端了两碗胡辣汤上来,又放了两张饼。
樊宁牵着岑安的手抬起来,晃了晃岑安手里那一布袋瓜子,“谢谢您,请您吃瓜子。”
老婆子拿走瓜子,铁面无私:“钱还是要付的。”
噢,瓜子白给了。
想要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樊宁遗憾的喝了口汤,然后被呛出了眼泪。
岑安的手在桌上摸索,刚触及碗边,就感觉到一阵疾风从手背上掠过。
风把门吹得当当响,老婆子拎着棍子慢腾腾的过去,想用棍子把门固定住。
结果刚走到门边,就看到一袭淡绿色的青衫踏进来,衣摆处用蝴蝶行纹绘着缥绫二字。
老婆子抬起头,视线上移,对面的男子笑容可掬:“老人家您好,方便请我进去吗?”他四顾望去,“听说樊大人在这里,我找他有点事,打扰了。”
丘常郡在离开缥绫峰之前,有设想过樊宁的样子。
毕竟兄长丘常英时常在他耳边提起樊宁的恶行,丘常郡便想这个魔应该是个桀骜不驯的刺头,或是凶神恶煞的怪物。
所以丘常郡是不愿来的。
可奈何丘常英比他更不愿意来,而且丘常英还是缥绫峰的掌门。
官大一级压死人。
“怕什么!小参参也在他那里,不也活得好好的!”丘常英拎出例子,“要是过得不好,早就逃回来了。”
丘常郡觉得这个例子没什么说服力,毕竟以高参的道行,想逃是逃不出来的。
而且!举例就举例,你有本事别心虚!眼神别飘啊!
无奈,丘常郡带着一对双胞胎弟子来到了太平镇。
“樊宁在太平镇当官老爷。”丘常英说,“不知道是不是没事闲的,你到那里直接找县衙就行。”
丘常郡带着弟子到了县衙,结果被衙役告知樊宁带爱人出去遛弯了,他只能沿街询问有没有见过这位官老爷的人。
最后锁定了这家店铺。
老婆子指了指右边,“进来吧,大人在那里。”
丘常郡行了个礼,施施然入门,目光落在老婆婆指的方向。
凶神恶煞的怪物?没有。
桀骜不驯的刺头?也没有。
只有一个被胡辣汤呛得两颊泛红眼泪直流的漂亮小公子和一个盲人。
樊宁一把推开胡辣汤,看向老婆子,泪眼婆娑,十分委屈,“太辣了!呛鼻子!”
老婆子愤愤然看向老头子,“你又公报私仇!”
老头子眯着眼睛装看不见,“啥?我就放了一勺辣椒啊。”
樊宁才不管,继续委屈,“我就想喝口热乎汤,怎么就这么难呢。”
官老爷虽然是大人,但看着也就和自己大孙子差不多大,无父无母漂泊在外,也没个贴心人做饭,老婆子心疼道,“我再给你做一碗,这顿就不收你钱了。”说着转身进了后厨。
樊宁一擦眼泪,看向丘常郡,眼角泛红,眼神淡然,哪还有刚才委屈的样子。
“你找我?”他问。
丘常郡神色如常的施了个礼:“在下缥绫峰丘常郡,有要事相商。”
“坐。”樊宁颔首,看着他落座,将岑安没喝的那碗胡辣汤推过去,“尝尝,挺好喝。”
丘常郡疑惑:“好喝?可方才......”
“哦,我骗她的。”樊宁说话一点不脸红,“今天出门忘带钱了。”
大魔头......为了吃饭不付钱......竟然选择假哭骗人......而不是杀人。
丘常郡心中震惊,面上不显,委婉推辞道:“谢谢,我就不喝了,还是留给这位......公子吧。”
“这碗凉了,等一会儿新出锅的给他喝,你要是不喜欢......”樊宁看向站在一旁的双胞胎,“那给你们喝?一碗不够吧?”
能把大魔头呛出眼泪的胡辣汤,还是别喝了,双胞胎齐齐摇头,十分谦让:“多谢,不用了。”
樊宁显然很想把这碗胡辣汤推销出去,还要开口,丘常郡急忙拦住他,扯回话题。
“樊大人,此番邱某下山前来,是受掌门兄长之托,请您帮个忙。”
“廷岭那边的九凤镇,出了个了不得的妖,多家仙门赶去除妖都失去了音讯,兄长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请您前去最为稳妥。”
“你们请魔去除妖,”樊宁撕了一小块饼喂到岑安嘴边,奇怪道,“哪里稳妥?”
“我这边这么多百姓,我要是走了,他们怎么办?”樊宁又摸了下碗,胡辣汤凉得快,碗已经略冷,他想了想,倒了杯热茶放到岑安手中。
随后看向丘常郡,“你当过县衙大人吗?”
一般人都没当过吧,丘常郡下意识摇头。
樊宁真情实感:“县衙大人可忙了!每天都有新案子,没有我,谁来给他们主持公道?”
这模样,这神情,不知道的该以为樊宁有多爱护子民呢。
岑安低头默默的喝茶,唇角不由弯起。
【“樊宁啥都不在乎。”临来时,丘常英嘱咐道,“若是他不愿意去,或是提出质疑,你就这么说......”】
啥都不在乎吗?
我看他挺在乎这里的百姓啊。
丘常郡略微思索,还是按照丘常英的说法回道:“事情诡异,说不定会与岑公子有关。”
【“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那个小凡人。”丘常英憧憬道,“反正去一下又不亏本,他估计会同意。”
“若是他怎么都不同意,那就算了,若是他同意,那就是我们赚了!”
“几家仙门都没搞定的事,我们缥绫峰搞定了,那就是大功一件,走哪儿都能炫耀一番!”】
闻言,樊宁果然不再推辞,反而握住岑安的手,情意切切,“原来如此,那我就走一趟。”
事情进展有些顺利,丘常郡却不知为何心里发慌。
“但这里的百姓也不能不管。”樊宁看向丘常郡,笑眯眯的,“就麻烦你找人代理啦。”
丘常郡:“可我乃是修仙之人,去哪儿找......”
“好办,你被派来找我除妖,想必丘掌门在家也无事。”樊宁冲他眨眨眼,“大家都是兄弟,当然要互相帮助了。”
丘常郡面露担忧,一面觉得听这个魔头的不太妥当,一面又觉得兄长在家的确有些坐享其成。
樊宁一眼看穿他的心思:“放心,这里民风淳朴,清闲自在,一般没什么事的,让他放心大胆的来。”
两天后,丘常英手持缥绫峰法器蝶翅灯笼,目光呆滞的站在县衙门前。
旁边一群嗑瓜子的百姓簇拥,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你就是新来的官老爷啊?”
“你从哪儿来啊?”
“太平镇有亲戚吗?”
“成家了吗?”
“大白天的你拎个灯笼干啥?”
“不会眼神不好使吧?”
“俺家昨天丢了头猪,你给查查呗!”
“我家!我家着急!先查我家的!我家丢了两头牛!”
“丢牛丢猪算啥!俺家娃早上不见了!先找俺家娃!”
......
樊宁这个小人!
丘常郡这个骗子!
不是说这里民风淳朴吗!这里的百姓为啥不怕当官的!
不是说这里清闲自在吗!这里的百姓咋啥都能给弄丢!
丘常英的灯笼差点被热情的百姓抢走,他紧张的抱着灯笼,在众人的推搡下,步履沉重的踏进县衙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