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雪像是糯米团子一样的,软软的,轻飘飘的,实在可爱。
谢时还在睡梦中,就被他那徒弟吵醒了,得亏是沈烜赫,换做是别人,早就被谢时提着剑赶出孤云峰了。
谢时换上一身白色的长衫,挂上他标志性的白玉佩环,随着他走出大殿的大一瞬间,他的脸被变成了孤云仙尊时的模样,头发也变得和周围的白雪一样。
在外等候的沈烜赫连忙朝谢时拱手作揖。
“师尊。”
藏在沈烜赫识海中默默观察着谢时的魔神眯起了眼。
此人身上给了他一种和之前谢石差不多的感觉——一种极其危险的气息。
虽然看上去一副不染尘世,高冷漠然的样子,但是总感觉背后隐藏着一头野兽啊。
“这次下山历练表现不错,为仙门带回不少恶人,清光宗来了不少人道谢,你为我们争了不少光。”
谢时语气平淡,但是不难听出其中的夸赞之意。
“师尊谬赞了,这些都是弟子该做的,弟子此次来叨扰师尊是有一事相问。”
少年藏不住事,听见仰慕的人夸赞,虽然嘴上说着没什么,但面上还是显示出得意的神情。
“说。”
“弟子在历练期间,遇见了一个人,他是个魔修,却是极好的人,弟子......钟情于他。”
沈烜赫还有些羞于表达,他低下头,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着。
“......”
本来谢时听见前面的话的时候就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但是打断已经来不及了,他被迫听着沈烜赫对自己的告白,然后内心无话可说。
这小子跑到自己面前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让自己给他当人生导师吗?
虽然他在曾经的确学过一段时间的心理学,也从事过相关工作,但是他主攻的不是青少年恋爱问题,而是犯罪和变态心理啊,平时都是和那些连环杀人魔打交道,要自己去开导沈烜赫,怕是会出问题啊!
“你喜欢上了一个魔修?”谢时只得故作高深地反问一句。
“是,他真的极好,有着侠义之风,剑术也是极好的,弟子对他倾诉情意,但是他拒绝了,弟子不知自己有何问题,他拒绝我时说,‘仙魔不两立。’弟子想问,师尊是如何看待魔族与魔修,弟子真的错了吗?”
最后一句话,沈烜赫不仅仅是在帮当初拒绝自己的谢时问的,更是在帮自己问的,帮自己这个隐藏在修真界中的魔族问的。
自己的种族,真的就是原罪吗?
“物莫非指,而指非指,人亦是如此。魔族全是穷凶极恶之徒吗?并不见得,修真者全是心怀大义之人吗?”谢时摇了摇头,“并非如此。魔族,妖族亦或是修士,最关键的不是你是什么,而是你做了什么。”
谢时给出了一个与如今修真界所盛行的诛尽天下邪魔外道的想法所相悖的说法。
此话若是被其他自诩正道的修士听见怕是要指着谢时的鼻子骂他误人子弟,不配当这仙门首席了。
然而这却让沈烜赫的心安定下来了。
他自从得知自己的身份后,所最担心的事莫过于来自父母的鄙夷与抛弃,来自师门的厌恶,来自世人的唾骂。
但是,如今他所担心的前两个已经没有了,只剩下最后一个,有前二者在,最后一个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沈烜赫突的朝谢时跪了下来,他双手平放到额前,朝谢时重重一拜。
谢时被沈烜赫这一举动惊地往后退了几步,手是伸出去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
“你这是何意?”谢时又惊又急。
“弟子谢过师尊多年教养之恩!”沈烜赫高声说着,身子陷在厚厚的雪中。
“地下凉,你先起来。”谢时弯腰,虚扶着沈烜赫的手,让他起来。
“你就真的这般喜欢那魔修?”甚至到了愿意为了他朝自己下跪的程度。
谢时无奈,他从未有想过自己竟然可以将沈烜赫迷成这样,他自认为自己那身份除了脸一无是处啊。
难不成沈烜赫是个看脸的?
“对,弟子在初察觉到自己的心意的时候甚至想过要回来找师尊重修无情道,但是随着与他相处的日子日渐长,弟子觉得正视自己的情感才是正确的,他的一颦一笑都仿佛刻在弟子心间似的,他是极好的,甚至有些时候弟子还觉得是自己配不上他。”
沈烜赫说着说着还时不时傻笑一下,让谢时简直没眼看。
住口,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
我不想听你讲自己是如何心动,如何坠入爱河的,尤其是当另一个主角是自己,怎么从前没有发现沈烜赫居然这么肉麻。
尽管如此,谢时为了维持一个高冷师尊的模样,还不得不冷着个脸,充当着人形冰箱,站在那听着沈烜赫讲。
沈烜赫脸皮薄,越讲到后面,脸上的红晕是越发明显,简直就是一个初尝情滋味的少年。
“罢了,这些事你无需与我讲,为师不会管你,只是你自己要注意,此路必定艰辛,倘若你不够强大,必会招惹来不少流言蜚语。”
谢时扶额,叹了口气,他无法对沈烜赫说出任何怪罪的言语,因为他一直觉得是自己有错在先。
“弟子知道,弟子日后定将勤加修炼,”沈烜赫信誓旦旦地说着,突然话锋一转,“将弟子的心上人带回来给师尊瞧瞧!”
不!这个咱就没必要了。
谢时心中无奈的流泪,我怕到时候你被子一掀,好家伙!床上躺着你好师尊,吓得你直接......
这和约那个炮,约到自己的老师或者爹,有什么区别。
“罢了罢了,你先回去吧,为师还要修炼,待你加冠礼前三天,为师带你一起回去。”
谢时无力地摆摆手,声音中带了些许疲倦,想来是刚刚的事情让他实在是坐立难安。
——
“长老,我这是怎么了?”常年在宋玉悲那边出没的魔族长老站在魔尊宋殷的对面,冷冷地看着他,听着平日里不可一世的魔尊如今露出如此丑态。
“尊上,您这具身体怕是不行了,当年谢时那一剑,老身将你救回来,已是强弩之末,如今又在这相邻位置再受一剑,你怕是撑不了多久了,最多十年,尊上你便会身消道陨。”魔族大长老无奈地摇了摇头。
“怎么可以!长老,你当初可以救我,现在也一定有办法的,对吧!”宋殷拉住魔族大长老的手,像是抓住了自己的救命稻草,急迫地问着。
“有是有,但是——怕是有些难咯。”大长老的目光突然变得幽深起来。
“是什么,求您快告诉我!”宋殷双眼充血,活像是一只恶鬼一样。
“寻一位您的血缘至亲,让他当做您的容器,只要您附身其上,便可重新开始修炼。”大长老的话像是一根线,牵引着宋殷往他想要的方向走。
“我有很多儿子!他们都可以,长老,您说哪个可以当我的容器?”宋殷丝毫没有犹豫地就决定了自己儿子们的生死。
“不。”大长老摇了摇头,“他们都不合适。”
“那还有谁?宋玉悲?不行!他的身体早就被我用药给毁了,他进不了渡劫期的。”宋殷魔怔似地念叨着,迫切又绝望的样子让大长老露出了一丝神秘的微笑。
“有一个人适合,前公主的儿子。”
“什么!长老你是不是在骗我,那女人的儿子早就随着她死了十几年了,你让我去附在一个死人身上吗?”宋殷癫狂地吼着,全然没有魔尊的风范。
“不,尊上,他没有死,七日之后便是他的加冠礼了。”大长老笑得意味深长。
“什么!他没有死?那埋进皇陵里的那个小孩是谁?”宋殷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他将头转向魔族皇陵的方向,眼中有着吃惊与喜悦。
“沈家二子。”大长老幽幽道。
“那现在沈家二子就是——”宋殷露出夸张的表情,像是惊讶,又像是幸灾乐祸。
“没错,正是公主的孩子。”大长老点点头。
“好啊!好啊!想不到修真界居然出了这等事,天之骄子,他谢时的徒弟,居然是魔族公主的孩子,他谢时替我养了个好侄子啊!”宋殷发出狰狞的笑声。
“此子天资卓越,是最适合修魔的体质,若是尊上附在他的身上,不用百年便可问鼎大道。还用担心那谢时不成?”大长老拱手说着,接着他又提醒魔尊。
“此子现在不过金丹期,想要夺舍怕是要等到元婴期才行,尊上可以先将他养在身边,待到元婴期再夺舍也不迟。”
“元婴?金丹到元婴?长老,我只有十年时间了!”宋殷怒目嚎着。
“足矣,于沈烜赫而言,修魔从金丹到元婴,十年足矣。”大长老苍老的声音说出的话像是一则喜讯传到宋殷耳边。
“他天赋竟如此之高!”宋殷惊叹着。
“是,但是他道心稳固,强行夺舍怕是会有反噬,想要与他的身体更好地融合,尊上需要碎了他的道心。”大长老又善意地提醒着。
“那我该如何做,悉听长老尊便。”宋殷为了活下去,态度放得很低。
“七日后的加冠礼便是最好的时机,在他风光最盛的时候,折了他的傲骨,毁了他的家,断了他的修真之路,还担心他不会道心尽失吗?”大长老露出阴狠的表情。
“哈哈哈,还是长老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