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冠礼的前一晚,月亮高挂于林梢,风中传来鸟雀的声音。
所有人都等待着第二天那盛大的日子到来,唯独一人却迟迟未睡。
房间里的灯还亮着,一个女人坐在一张杂乱的桌子前,眉头紧锁。
六爻,龟甲,蓍草,占星......
能用来占卜的法子她都试过了,得出的结果无论如何都是一样的。
她只不过想为自己的儿子算一下明天的命,可是为什么却会是这样的结果。
龟甲破解,星辰暗淡,无一指向了一个最坏的结果。
闻人蓁蓁气愤地将桌上的东西一扫在地,全然没有之前那般端庄优雅的仪态。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
宴席是如流水一般的,玉盘珍羞,金杯银箸,摆满了沈家,往来的修士无一不是仙门百家中响当当的人物。
“沈家主,你们可是生了个好儿子啊!”万剑归宗的一个长老拍了拍沈家主的肩膀,颇为艳羡地说着。
周围人附和着。
“沈家主,我们这些老家伙未来恐怕还要依仗令郎啊。”有些沈家分家的长老说笑着
谁不知道近期声名鹊起的少年天才沈烜赫啊,拜入孤云仙尊门下,斩妖除魔,那是何等风光无限,他不知道是多少仙子的梦中情郎,不知是多少少年天才的一生之敌。
沈家的长子沈嘉礼是个温润如玉的公子,曾经已然是一众青年才俊中最耀眼的那个了,多少世家公子被他压了一头,结果他的弟弟沈烜赫是个比他还要厉害的角色。
年纪轻轻就已名声响彻修真界,孤云仙尊谢时甚至将他作为下一任仙门首席来培养,恐怕未来会成为比谢时还要年轻就上位的仙门首席。
沈家的祠堂内,身后是沈家一众先祖的灵位,前面放了三把太师椅在正中央的位置,分别坐了三个人,沈烜赫的父母,以及即将要为沈烜赫加冠的谢时。
其余宾客分别坐在宗祠外的庭院中的两旁,中间空出一条长长的道,道路两旁还放置有钟鼎,梅兰竹菊。
道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身穿黑色圆领长袍,上锈着一只腾云驾雾的金龙,腰间用一根皮质的腰带束着,上面还挂着一枚代表沈家身份的玉佩和一枚之前谢时赠与他的抱着竹子的灵兽的的玉佩。他的头发早已卷起,就等着上宾前来加冠。
明明前几日还是如同一个孩子般,今日竟多了几分成熟,目光坚毅,身形挺拔。
沈烜赫的身旁站了一个身穿一袭月牙白交领长衫的男子,他长相俊雅,嘴角还挂着抹淡淡的笑,想来便是沈烜赫的兄长——沈嘉礼。
沈嘉礼站在沈烜赫的身边,领着他,像是一个引路人一般,将他缓缓地带向宗祠。
在即将要踏入门的时候,沈嘉礼停了下来,他示意沈烜赫从这开始便要独自前行了。
沈烜赫向前走了几步,回头望了一眼兄长,接着又继续向前走去。
当他路过宾客坐的位置的时候,他用余光搜寻着,却没有见到他所想要见的那个人。
他没有来。
沈烜赫心中难免失望,但在这样重要的场合,他不能失仪,接着他又继续往前走。
当沈烜赫走到距离父母和谢时三尺远的位置时,他行了个九拜之礼中最隆重的礼节——稽首。
屈膝跪地,左手按右手,手放置于膝前,他在地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起身。
修真界实际上并不重视这些繁文缛节,加冠礼较之凡间已是简化了许多,像沈烜赫刚刚做的稽首,早已被简单的鞠躬所取代。
但是沈烜赫仍选择以这种方式来行礼。
待沈烜赫站直身体后,谢时站起身,接过身边童子递过来的白玉冠,走到沈烜赫的身前。
“弟子谢过师尊。”沈烜赫弯腰低头,以方便谢时为自己加冠。
谢时走近了几分,衣摆几乎贴到沈烜赫的脸颊。
师尊的衣摆上有暗纹,上面印的似乎是青竹。
师尊好像很喜欢竹子,就连玉佩和衣服上都要带着竹子。
这是沈烜赫记忆中离谢时最近的一次,近的他几乎可以闻见谢时身上的气息。
与他所想的那种冷冽的寒香不同,谢时身上是一种十分清新的草木的香气。
这种味道......
好熟悉,好像在哪问到过。
他身体下意识地向前倾了几分,想要闻得更仔细一点。
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沈烜赫连忙心虚地闭上了眼。
刚刚他都在想什么啊!
那可是你的师尊,岂容你如此放肆?
许是闭着眼睛,身体的其他感官更明显了。
衣摆划过脸颊,弄得他脸颊痒痒的。
手指穿过发梢,带起头皮一阵发麻。
鼻间的香气越发浓郁了,似乎要唤起藏在心底深处的记忆。
终了,谢时放下手,用手托住沈烜赫的肩膀,将他扶起来。
站直后的沈烜赫与还未离去的谢时刚好对上了视线。
那是一双古井无波般的黑色双眼,很是符合沈烜赫心中对无情道修士的所有猜想。
只是不知为何,沈烜赫却突然觉得这一双眼睛很熟悉。
熟悉到令他有些心惊。
谢时十分平静地避开沈烜赫的视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沈烜赫的母亲上前念着祝词,讲着对沈烜赫未来的期待和教导。
祝词并不冗长,很快就念完了,接着便是沈烜赫的父亲上前,将沈烜赫的名字刻在宗祠内的骨玉上。
此举是在为沈家族子寻得已飞升或仙逝的先辈的庇佑,从此以后,无论沈烜赫在哪,沈家都会护着他。
当沈烜赫的名字被印在骨玉上又消失后的那一刹那,闻人蓁蓁松了一口气。
沈烜赫被沈家的先祖认可了,所以他也彻彻底底地算是沈家的孩子了,她不用再担心了。
编钟的音乐随之响起,象征着这一场加冠礼的结束,接下来就要到宾客们的时间了。
然而就在这时,天象骤变,本来还晴空万里的天突然黑云密布,一种极其压抑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整个沈家。
谢时凝眉,他手做握剑的姿势,随时准备着迎接那未知的危险出现。
宗祠的大门外出现了一个人的声音。
“各位,这等重要的日子,怎么能不邀请我们这些个舅舅呢?”
听见这声音,沈烜赫的身体陡然一僵,他甚至不敢转头,双手攥紧了拳头,身体颤抖着。
谢时也蹙起眉头,他当然听出了这声音的主人是谁,不过宋玉悲这个时候出现,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沈家主疑惑地看向闻人蓁蓁,而坐在他旁边的闻人蓁蓁则是面色煞白,突的站起身,走上前拉住沈烜赫的手,紧紧地握着。
门开了,宋玉悲和宋殷带着一群魔族人走了进来。
“魔尊和魔君来我沈家是有什么事吗?”沈家主站起身,走上前,冷声问道。
“侄子的加冠礼,我们作为舅舅的,怎么可以不来呢?”宋玉悲笑吟吟地答道。
“什么侄子!我儿沈烜赫可不是魔族!”沈家主召唤出灵剑指向宋玉悲。
“哦!看来你们是还不知道?”宋玉悲故作惊讶地说着,他看向周围神色各异的宾客,笑出了声,“不会吧,我还以为你们都知道呢。”
谢时直觉要是让他们继续说下去绝对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他提起冰剑就飞身上前。
指着宋玉悲脖子的剑又加了一把。
宋玉悲见谢时出现也没有惊讶,只是多了些伤心的表情,他刚刚开口,想要继续说着什么。
“闭嘴!”
谢时的剑直接抵上了宋玉悲的喉咙,再用力几分就要直接穿透他的脖子了。
“哎呀,仙尊好生威风啊,我们可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想要来认个亲罢了,难道正义的仙尊连这个都不给吗?”宋玉悲不怒反笑,他直勾勾地盯着谢时,将脖子往前凑近,剑尖与他脖子相接触的位置流下了一行血。
“今日是我徒弟的加冠礼,容不得你们魔族在此造次!”谢时避开他的目光,将剑指向天空。
天空中的乌云退散,浓郁的魔气消散了许多,自谢时和宋玉悲之间向周围延伸,多出了一道金色的灵线。
“倘若你们魔族赶越过此线,杀无赦!”谢时冷声威胁着。
“呵,真是可笑,你们在座的各位不是眼里容不下魔族吗?怎么个个都来参加一个魔族的加冠礼呢?”宋殷嗤笑一声,指着前方的沈烜赫,眼里满是嘲弄。
众人的目光瞬间看向那边的沈烜赫,就连他的父亲也怀疑地看向他。
沈烜赫的脸身体开始剧烈的颤抖,他甚至已经想到了众人是如何猜忌他的,他紧紧地抓着闻人蓁蓁的手,仿佛在握紧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这一天让众人知道此事。
哪怕......哪怕晚一天也好啊......
闻人蓁蓁闭上眼,头仰着,深呼吸一口。
果然还是藏不住啊......
“够了!给我滚出去!”谢时尽显渡劫期巅峰的威压,将在场的宾客和魔族压得几乎喘不过气。。自谢时的脚下冰霜一点点地向外扩散,一夕间,冰霜已覆盖了整间宗祠,就连墙壁上,房檐上都结满了霜。
“谢时!你收的那个徒弟可是魔族!难道你一点也不在意吗?我听说你甚至想要将他培养成下一任仙门首席,在座的各位,难道你们以后要叫一个魔族为首席吗!”
宋殷大叫着,他用魔气抵御着谢时的灵气,虽已是强弩之末,但也仍是拼了命地要将此事喊出来。
谢时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想直接一剑解决了那个魔尊。
“够了!仙尊,且听魔尊是怎么说的吧,倘若烜赫真的是魔族,那再......那再论惩处吧......”沈家主拦住了谢时想要出剑的手,他的声音仿佛苍老了许多,每一句仿佛都要用尽他全身的力气。
作者有话要说:七夕节搞这,是我的错(跪地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