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大年初七从平和桥离开后，方时绪带着许初一在他外婆那边过完了剩余的年。
方时绪呆到大年十二便要返回平城处理律所的事务，他暗戳戳地暗示许初一跟自己一起回去，可他外婆外公坚决不肯。
“她过两天就要上班了。”方时绪找尽了借口。
长辈们驳了回去：“那过两天叫你大表哥亲自送她回去也不迟。”
方时绪这边还没搞定，他奶奶又打电话来问：“去年我就提前第一个预定好的，今年我怎么也没能见到你带你老婆回来？”
这个问完那个问，方时绪把电话扔给正逗他侄女的许初一，叮咛道：“你就说等清明或者劳动节才有时间。”
许初一拿过手机，说话间的语气温柔得不像话：
“奶奶好，我是初一。”
“嗯，在外婆这边，元宵只怕来不了。”
“再过两个月，清明的时候再去您那边。”
“过两周周末？我问问时绪有没有时间。”
“嗯，好。”
……
方时绪把侄女抱出去又独自进来，看她游刃有余地嗯嗯行行地说了十来分钟后才挂了电话。
许初一说：“你奶奶说你下下个周末肯定有时间。”
“你看看，又是你奶奶你奶奶……”方时绪一本正经道：“下下周？我真没时间。”
许初一说：“又不远，开汽车也就几个钟头的事，要不然我一个人去。”
方时绪把她的东西也一股脑收拾进行李箱，劲劲地问：“老婆，你今天真不和我一起回去？”
许初一发觉从昨晚说今天不跟他一起回去开始，他就不对劲得很，先是昨晚睡觉时翻来覆去地说自己失眠，今天一大早上起来又说头痛犯了。
许初一开玩笑：“你怕我背着你偷偷讲你坏话？”
“你想听实话？”方时绪又没皮没脸地笑着逗她，在这边每晚他想干点什么时，总有人把许初一叫出去，大晚上的喊她吃宵夜、看电影、打麻将、聊家长里短……
他问：“许初一，你就说我侄女可不可爱？”
许初一早该知道他转来转去是为了孩子的事才对，她想起前几天从平和桥回来的路上他当着许安康的面便朝她吐槽：“你真该管管你弟，我们这群人抱下十二他都要翻白眼。说好了，等不久后我跟你有了女儿，我第一个不准他许安康抱。”
她故意装作不在意地回：“可爱啊，要是哭起来不满地打滚就更可爱了。”
方时绪果然急了：“我三十了，说句难听的，”他没把难听的话说下去，丧气道：“算了，强求不得。”
“你说得对，是要顺其自然。”许初一哭笑不得，顺着他的“假”心话认同道。
……
“说好了，你再多住两天，就两天。”方时绪把行李箱拉链一拉，对着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动手动脚起来。
许初一被吻得嘴唇酥麻，氛围一碰即燃时，方时绪的小侄女在外边敲门，奶声奶气地喊：“舅妈，舅妈……”
许初一扣上内衣扣子，理了理他凌乱的头发，保证道：“就两天。”
方时绪气息还是乱的，被她的安抚逗笑：“除了满地打滚，这种时候也不太可爱。”
……
许初一还是在方时绪外婆这边多留了两天，等到元宵那天才一个人迟迟回到平城。
晚上，方时绪去车站接她的时候，嫌她乐不思蜀。
“没办法，你侄女舍不得我。”许初一笑得明媚。
他把车往公寓方向开，许初一问：“不是说好了先去趟你爸妈那边看小嗨的吗？”
“又是你爸妈！”方时绪知道她这就是口癖，但难免口头上有怨言。
“这样讲才分得清。”
“行，那我妈，拿保温桶给你装了甜酒汤圆。小嗨这几天吵得厉害，你先好好休息一两天再去也没问题。”他继续说：“还有，你爸妈那边，”
许初一打断他，得意道：“诶，等等，你爸妈，你自己这会可也讲了！”
方时绪要不是要开车，早动手捂她得意忘形的笑脸了，他脸一黑，改口道：“还有，岳父岳母那边，我吃完中饭回来，妈要你过两天回去吃个饭。后天我下完班接你一起过去一趟。”他又说：“过段日子你妈就要生日，你看看送什么合适，除了合适，一定不能比许安康要送的差。你是不知道，今天我抱了十二才几分钟，连繁花都没意见，他又做出那副样子给我看，搞得就他会带孩子一样……”
他苦水吐了一番又一番，许初一说：“你去抱小嗨那不是一样的吗？”
方时绪又有话要说了：“还小嗨，除了简十一那个王八蛋抱他他不哭，谁抱他超过三分钟，他都哭得不像话，要死要活的不知道遗传了谁的。”
向容本是极其不待见简十一，偏偏谁抱简则安都没用，她心疼方念时一个人哄孩子太累，于是只得睁只眼闭只眼，让简十一搬到了方家的客房来住。方念时实在是被孩子整夜闹得有心无力，说等小嗨再大点，就让简十一赶紧滚蛋。
许初一说：“总是有一半是你们方家的基因。”
“所以我都说了，我妹和那王八蛋的结合就是一个错误。”方时绪说：“你看过lucia最近的照片没，我一看见霍日白每天在朋友圈炫来炫去我就来气，主要是一个那么丑的小不点怎么才几个月就越来越可爱了，你看lucia就会长，把霍日白粗犷的缺点全避开了……”
许初一看他越讲越不着边际了，认真道：“你这话当着我说就算了，你别在念时跟前去讲。再说小嗨长得还不够秀气？大眼睛高鼻梁，不也把简十一粗犷的缺点全避开了？那周诠还说，连医生都说还从没见过一出生就这么漂亮的男孩子。”
“这你就错了！”方时绪有理有据道：“你跟你老同学叙旧的那晚，小姨给我看了你小时候的照片，我看我们两个的女儿什么都不用避开，那一出生肯定比十二、Lucia和小嗨都要漂亮……”
“十二叫你姑父，Lucia叫你叔叔，小嗨叫你舅舅，你怎么去排这三个称呼？你又去比这些漂不漂亮的做什么。”许初一看他是魔怔了，要是小嗨黏他他指定不会是现在这幅看谁都不满意的样子，这是两头都不受待见才在她耳边念念叨叨的。
两个人吵了半路，冷战了半路，车开到了公寓楼下，他又低头坦白：“许初一，讲真的，今年不生个女儿，我就要疯了。”
他现在没准已经是疯了，许初一还是想着这种事只能顺其自然：“你把避孕套收好，什么时候有了就有了。”
方时绪飞快地应承着，神情有了几分起色，憋着笑：“有你这句话就万足了。”
许初一见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满脑子在划算些什么，她下车去后驾驶位拿保温桶，边说：“今晚没时间，吃完我婆婆替我做的汤圆我还得洗澡，明天我还要回公司上班。”
方时绪摇头晃脑地跟在她身后把她方才的语气夸张道：“这位小姐，吃完你婆婆做的汤圆，再洗个澡，和你明天起床上班中间隔了七、八个小时。”
他边开着公寓的门，边笃定道：“老婆，你敢不敢跟我打一赌，今晚我俩肯定非做不可……”
许初一看他这样子真欠揍，刚走进公寓客厅，她反客为主握住他搂在自己腰上掐来掐去的手，轻轻摩擦他的虎口。
她清了清嗓子，眼睛一眨：“老公，我说不可能就不可能。”
许初一说完这句话脸瞬间红得不像话，方时绪先是惊喜欲狂的表情，可这反应很快又冷却成比她想象的要平静得多的样子。
许初一一面觉得这人怎么突然间这么没情趣了，一面仍是觉得害臊。
方时绪咽了咽口水，往角落里自己藏好的摄像机一一瞥过去，为了一时大计只得先忍一忍：“我去卧室换件衣服，你先把汤圆吃了。”
许初一总觉得他说不上哪的奇怪，但刚刚那股尴尬劲还没过，她只好先打开保温盒把汤圆给吃了。
扭开保温盒盖子的那一刻，哪有什么汤圆。两层的保温桶，第一层是一个饰品盒子，底下那层是乱七八糟的东西：红色纸玫瑰、车钥匙、银行卡……
许初一打开饰品盒，见到了那枚镶满了碎钻的戒指，她在戒指内圈看见了那几个字符：FS.Xu.CY 。她小心翼翼拆开那朵纸玫瑰，看见那上面他娟秀端正的字体，那段话如下：
亲爱的最爱：
我的初一，只要是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昨天今天还是明天，晴天阴天还是雨天，即便是那些看起来并不畅快的时刻，都由衷地令我感到幸福和满足。
我知道有你在我身边，那我就不会一无所有。
我知道成为好丈夫需要的绝非仅有口头上的承诺，但我还是想把所有的好话都讲给你听：我爱你，除了爱，我对你还有另一种浓烈的欲望，我想要好好善待你，想要你更幸福快乐，想要我们长久地在一起。
我们经历了种种才走到今天，再没有人像你对我这样特别，我得益于你的勇气、包容、支持，才能平安无事地写下这段话给你。
现在，我总算了解了你的过往，你的向往、你的性格、你的喜恶……每天有无数股风会从我们的世界刮过，可我不要像一掠而过的风，我只想牵住你的手，朝你的方向还是朝我的方向，或者是我们共同的方向，只要你喜欢，往哪走都行。
……
许初一很没骨气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她忘记了去看纸张背后方时绪写下要她记得敲门进卧室的提示，而是觉得感动又丢脸窝在沙发哭完了半包抽纸。
方时绪拿着一大早亲自去花店包扎好的玫瑰花束在装饰了一整天的卧室里等着，一开始听见客厅许初一传来的哭声他还觉得欣慰这一整天没白费力气。可她久久不进来，他听见客厅渐渐消失的哭声放弃了自己到一半的计划，
“许初一，你别说你睡着了？”他是真有这担忧，甚至怕她是不是跑了，但又怕那几个摄像机把这些录进去，还得装得镇定和风度翩翩。
许初一听见他的声音，从沙发上蹦起来，几乎是跳到他身上：“方时绪，你还算有点良心。”她又哭又笑。
方时绪被她搂得喘不来气，他想起前年她送酒醉的她回家，她也是这样不愿意放开自己：“所以，这位小姐，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废话，你赌赢了。”
许初一的手往方时绪身上点火，他烈火焚身，但想起那些该死的摄像机，只好挣开她主动的吻，心不甘但必须要情愿地把剩下的计划进行下去。
“卧室还有。”他说。
许初一惊喜地从他身下跳下来，方时绪手怀里空落落，心里也一时空落落。他心想今晚大干一场这事总是定了，不必急这一时。
许初一看到那满卧室的花、蜡烛、玩偶和气球，还有地上让人挪不开脚的那些礼物，眼中大放异彩。
方时绪把卧室角落的摄像机拿在手里，光明正大地开始录影，心中却想录的素材已经足够当做回忆，赶紧把这一环节结束才是首要的事。
大大小小，地上和床上加起来拢共有三、四十个盒子，堆满了房间的空道。
“这么多，都是你准备的？”许初一两眼放光。
“床上堆的都是我送你的，地上那些是许安康他们送我们的。”
“那我现在能都拆开看看吗？”
“都是你的，你想怎么样就这么样。”方时绪虽这么说着，心里还是希望许初一能先看看自己为她精心挑选的。
许初一问：“那你先过来跟我一起把他们送的礼物给拆了？”
方时绪真恨不得跳过这一环节，早知道他就该随便挑个日子再把其他人送的摆出来，可看她这样开心，自己的什么小心思都得靠边站，只满口随她的意见来。
拆完一件又一件，方时绪不知要感谢他们精心准备了还是要感谢他们如此地精心准备了。有些连他都没见过的稀奇东西，到后面，为了在网上搞懂这到底是些什么玩意就使这两人精疲力竭。
方时绪举着录像机，一阵阵疲惫袭来：“亲爱的，录结束语吧。”
许初一被盒子、袋子、撕开的装饰纸还有那些拆出来的礼物包围得挪不动道，她打了个哈欠：“谢谢老公，谢谢大家，很喜欢，很开心，很幸福。”
老公。
方时绪手一抖，精神也跟着一抖擞，他的心喜极而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