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份，某天，方时绪刚从外地出差回来，除了行李箱他还拿着一个泡沫箱子。许初一下楼去迎接他，她端着那泡沫箱子冻手。
“上好的牛排。”他兴趣盎然地说：“晚点我煎出来就当晚饭了。”
许初一看他今天出长差回来特意准备了一冰箱的菜，心想只能留到明天。
……
傍晚，方时绪在厨房煎牛排，许初一在一边刷手机。
她说：“差点忘了，辛娇和卓立岸拍的那部电影今天上映，简叶晚上包了场要我们过去。”
方时绪不太乐意：“今晚？”
“十点半。”
“她可真会挑时间。”方时绪把牛排煎地滋啦作响，锅铲压在牛肉上仿佛在泄愤般，十点半喝杯酒吹着空调该干嘛干嘛，谁大夏天的还去看什么电影。
许初一和他生活得越久，就发现他这人对什么事心底里小意见多得是，当着别人的面他一个不字都不说装得体体面面，背地里朝自己总是这里那里的一大堆吐槽。她听多了也当耳边风，任他去讲个没完。
“要不要试试五分熟？”他就着平底锅切下一小块牛肉让她试试。
“好吃。”许初一刚说完这话，就“呕”地一声往卫生间狂奔。她其实一周前就发现自己怀孕了，还把那根验孕棒拿塑料袋子包好了放在了今晚特意为他准备的外套口袋，心想着去看电影的路上给他个惊喜。
“有了？”方时绪追到卫生间，眼含笑意，说得甚是笃定：“真有了？”
许初一冲掉马桶，想笑不能笑：“你这牛排品质不行。”
“怎么可能？锅里那一块就要我好几百。”他毫不动摇道：“我看你肯定是有了。”
“这个月的例假刚走，我从石头缝里给你变出来？”
方时绪拿卫生纸帮她擦了擦嘴，手下没个轻重，怀疑到了自己头上：“许初一，你说我不会那方面有什么问题吧？”
许初一实在不好再昧着良心骗他，于是也装作一头雾水地说：“你去把床上的外套披上，去楼下便利店看看有没有验孕棒买。”
“这么热，披什么外套？”他拿着手机一溜烟往外跑。
许初一赶回到厨房，那块高品质牛排因为方时绪忘了关火被煎得黢黑，已经下不了口。她还在心里笑话他脑子今日怎么这么不灵活时，又听见门口急得蹬蹬响的脚步声，他犹如一股飓风闯进来，额前的头发杂乱地立起一半。
“老婆，我的外套呢？外面太冷了。”他高喊着。
许初一关了火从厨房出来，看到他忍俊不禁的笑，明知他看透了自己的心思，还故意装傻道：“验孕棒呢？”
方时绪娇嗔地盯着她，似乎要把她盯得褪层皮。耳朵快要咧到耳朵边上，尾巴快翘到天上：“第一，你例假在一周后。第二，一周前我晚上想跟你视频电话，你破天荒地居然同意了！第三，那件外套口袋里是不是有一根验孕棒？第四，许初一，谢谢。”
许初一说：“我先说好了，男孩女孩都是一样的。”
“嗯。”方时绪点点头，泪水含在眼里，激动地抱住她：“老婆，我们终于要有自己的女儿了！”
……
晚上，她们去电影院看辛娇和卓立岸的新电影，意外的是，卓致岸和付艺也来了。
卓致岸还是那副成熟、老道、高高在上的样子，付艺的肚子这时已经有七、八个月大。
偌大的影厅就他们这十来个“老熟人”，方时绪在许初一耳边小声嫌弃道：“你看，你还总替简叶讲话，你这下总没话要讲了吧？”
“你连他们的钱都能赚，一起看场电影怎么了？”许初一不能说对方时绪自愿成为付艺的委托律师这件事至今已经毫无芥蒂，她也不关心付艺和卓致岸的婚姻状况，但总觉得不拿这事朝方时绪出口气自己心里就不痛快。
“这是下班时间。”方时绪强调，又在她耳边八卦：“你以为豪门婚姻有你想得这么光鲜亮丽？我就单纯跟你说我这次出差的这个案子……”
卓致岸这时回头了，眼神藏刀：“电影要开始了，有什么不能回家再讲吗？”
许初一分明看见付艺朝卓致岸翻了个白眼，再尴尬地回头对他们说：“初一，你们讲你们的。”
……
整部电影比起卓立岸以前的水准可以说是宇宙级大跃步，对于辛娇来说，作为首秀已经足够亮眼。
辛娇说：“上个月刚看到一个好的本子，我打算好好再拍第二部，也冲个奖。”
“立岸呢？你们要分道扬镳了？”叶从欢半开着玩笑，段天今晚死活不肯过来。
卓立岸一手肘击到叶从欢肩膀上：“拜托，我写的本子。”
繁花觉得尴尬，拉着许安康要先告辞：“妈妈说十二在家哭，那我和安康就先回去了。”
“初一，姐夫，那我们先走了。”繁花又和许初一道别。
他们前脚刚走，方时绪也说：“那我今天也先走了。”
许初一见他在来的路上兴高采烈地划算了半天，说等电影结束后要告诉大家自己怀孕的事，甚至连台词都想好了：“不说了？”她问。
方时绪摇摇头，小声道：“场面太晦气了，找个高兴日子再讲。”
方时绪说要走，叶从欢不乐意了，非得留住他，悄悄说：“你不多说两句？你忍心看立岸和段天这样尴尬下去？”
叶从欢又开始窃窃私语地评判起他来：“你结了婚，是不是也跟许安康一样，就不乐意管我们这些朋友的事了？”
“等下个月你和简叶结了婚你不就知道了？”方时绪这么说着，但还是留了下来。
方时绪说：“立岸，我妈有个朋友的女儿也是学编导的，这个月就毕业了。我妈在她面前把你夸得天花乱坠，你看哪天有空？和人家吃个饭，或者看看你这部新电影。”
“我妈也有这种朋友。”叶从欢乐呵乐呵地附和。
卓致岸扭着头甚是不屑，他如今对卓立岸的油盐不进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辛娇不说话，往后退了两步到简叶的身后。
简叶认真道：“立岸，趁着现在都是些熟人在这，你也年龄不小了。”
卓立岸绷着脸，反问：“我相亲还少吗？”
卓致岸看他这满不在乎的样子就来气：“你这些心思，也不嫌丢脸！”
卓立岸的假笑也维持不下了，他黑着脸：“我再怎么丢人，也比你使尽手段要光明。”
其余人下意识去看付艺的反应，饶是卓立岸说完这话也自觉不应该。如今付艺怎么说成为她嫂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自己为了逞一时之能又去戳这些痛处对谁都没好处。
卓致岸握着拳，那股子冲劲蓄势待发，付艺这时疲倦道：“他是你弟，他说的话你没听进去过几句，你这些话再在理，他又凭什么听你的？”
付艺说完便什么也不管地径自离开了，卓致岸狠狠剜了卓立岸一眼后，连忙追人去了。
简叶也说要和叶从欢先送辛娇回去，偌大的影厅，一时只留下三个人。
卓立岸朝方时绪十分不解道：“其实我明明想得十分清楚，我真不知道你们一个两个的为什么非得要这样觉得我不对呢？”
“段天呢？你觉得他难道就不觉得他自己也想得十分清楚？”方时绪问。
卓立岸问：“难道就因为这样，我就非得去做些你们认同但我厌烦的事吗？”
“说真的，我已经不知道你认同什么、厌烦什么了？我知道这种滋味，你没必要对着我自欺欺人。”方时绪不想再多说，气道：“我回去把那女孩的微信推给你，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别搞得谁都是要来迫害你的自由和信仰一样。”
方时绪这几嗓子吼得连许初一上了车才缓过神来。她还想开玩笑问他刚刚说的滋味是什么滋味，见他阴着脸，焦躁二字刻在额头上，自觉地闭了嘴。
直至凌晨回到公寓，许初一刚洗完澡出来，他躺在床上气愤地说：“我就说了不能去看这电影，迟早有一天我会被气死去。”
许初一知道他这是没事了，自然不忌讳说那些话了：“你什么滋味都受过，还怕被气死？”
“我这是对他无计可施了。”他感叹。
许初一见他避重就轻，打趣道：“那你以前这一、二十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你弟啊，他是现在有了孩子，就什么事都撒手不管了。”方时绪较劲地说：“我现在也有女儿了，我也学聪明点，从现在开始，也学着什么都不管。”
女儿、女儿、女儿……
方时绪显然已经默认了许初一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女儿。他尽量地避免掉出差，每周六上午和许初一一起去上孕妇课程、下午跟她约会，另一天的休息时间则要么是学做菜，要么是学做幼儿辅食，要么是在网购……
后来，刚进十二月份，许初一的肚子七个多月时，整个公寓两层楼也已经要堆不下他买的那些东西，向容和向勤早嫌他买得太早太多让许初一劝过许多次，他只好要许初一打发周诠搬到他楼上的公寓去……
没几天，周诠烦了，找上门来朝许初一抱怨：“你真不管管这败家玩意？我天天看着这些小女孩的玩意，一拿画笔都不知道怎么动手了。前几天回去，他爸还骂他搁家里买那么多七七八八的玩具回去又不准妹妹给小嗨用，我还替他讲了两句好话，现在想真是骂他骂轻了……”
“你再忍他两、三个月。”许初一不好意思地说。
“你就惯着他吧，这栋公寓是没我的容身之地了。”周诠嘴上这么说着，嘴里却把方时绪给许初一做的孕妇餐吃得津津有味：“真的，我就是吃人嘴短，我认命了。”
周诠对简十一也有怨言：“初一，我付出这么多，要你女儿也不乐意让我抱，我真会跟你翻脸。”他说这话时偏偏刷到简十一的朋友圈，于是端着碗咆哮：“啊！简十一这个王八蛋。”
……
等到元旦，许初一的肚子八个多月时，方时绪总算意识到了家里的空气都快没容身之所了。
“老婆，我趁着孩子出生前的这一个多月，先去把别墅腾出来装饰好，等孩子一出生我们就搬过去住，地方也大，我想买什么也不怕没地方放。”
许初一觉得他整段话的重点应该在最后一句，她觉得公寓虽然小点，但好歹住习惯了，他要不说，自己压根就不记得他还有那别墅一直空着可以搬进去。
“我肚子里就一个，又不是十个，你买这么多最后纯属在促进社会的消费。”许初一尽量把话讲得轻点，她想着这几个月他满心期待地忙前忙后，从来都是毫无怨言，就准备过度这点不太好而已。
“我高兴，一高兴就没办法停手，再说高兴哪有嫌多的道理……”方时绪开始了他的头头是道。
……
元旦过完，方时绪陪许初一去做产检，医生在做完B超后无意地说了句：“许小姐，你肚里的小孩可越来越漂亮了。”
方时绪为这话高兴得在出医院的楼下就笑得欣喜若狂：“老婆，我们的女儿越来越漂亮了！”
许初一第一次觉得他丢脸，泼了他几句冷水：“谁见了小嗨，第一句话都是夸他漂亮，这医生有她的医德，人家没准就是句口头禅。”
方时绪嘚瑟道：“许初一，你就可劲在这生女生男都一样吧，还以为我不知道你也想生个女儿。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梦里还是现实里，我都有预感会是个女儿……”
的确，向容和向勤也说看许初一的肚子像会是个女孩。
许初一的确想生个女儿，只是在方时绪的衬托下，她怕万一是个儿子，所以不得不天天在那纠正他女孩男孩都一样。
但哪能一样呢？
被推进产房那天，她脑子里只有两个想法，第一，希望孩子一定要平安健康，第二，要是个女儿就更好了。
周诠、叶从欢、段天三个人为了争干爹的名头，得到方时绪的消息后就一直在产房外守着。
周诠拿着重金购入的摄像机，嘲笑另两个只有手机的人输在了起跑线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