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眠不觉晓：？]
许炎炎撅了噘嘴，又换个问法：[那你以前有喜欢过人吗？]
苏嘉旭觉得自己有点魔怔了，他坐直了身体，双腿微微张着，手肘压在膝盖上，盯着屏幕看了几秒。
[春眠不觉晓：没。]
许炎炎感觉好像找到了组织，又问了一句：[如果你一直没有喜欢的人，你会找个合适的结婚吗？]
[春眠不觉晓：不会。]
[烈日炎炎：那如果对方是你爱的人，但你们不合适呢？还会结婚吗？]
苏嘉旭皱着眉头看着这句话，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那么遥远的事，难得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有点像“我和你妈掉进水里你会救谁”这样看起来有点没事找的问题：[没有不合适。]
许炎炎没明白：[什么？]
苏嘉旭耐着心补充：[既然喜欢，只要不违背公序良俗，就都合适。]
许炎炎有点怔忡，想起自己得失计较分明，谁都不肯多吃亏的父母。
隔天许炎炎起了个大早，她打算陪奶奶吃一顿早饭，刚开门想下楼梯时，就听到桂姨和奶奶的谈话声。
桂姨：“我觉得您就不该瞒着她，她都这么大了。”
接着是沈素芬的声音：“我还没想好怎么跟她说，而且想让她安心读书。”
“哎，”桂姨叹了口气继续说，“您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况且现在的医疗技术那么发达，总会有办法的......”
“我不想这么逼着她，”沈素芬的声音又低了几分，“如果为了让我安心，她不开心......”
停了几秒，许炎炎听到有筷子和碗碟碰触的声音，奶奶又继续说：“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
桂姨的声音有点哽咽：“许先生已经联系了骨科很厉害的专家，这边的医生没有办法，那些专家肯定有办法。”
许炎炎胸口好像猛然被砸了一颗石头，压得呼吸机能受损了一样。
她转身轻轻地往回走，好似被抽干力气，只呆坐在自己的书桌前。
许炎炎的房间比较接近田园风格，小碎花的壁纸，乳白色的家具，白色手工织物窗帘，暖黄色色调吊灯，这些都是她高中快毕业时重装的。
而与这些新事物显得格格不入地就是面前的老式书桌，许炎炎在这张书桌上度过了太多的时间，这是她第一天正式入住这里，奶奶带着她去买的。
那个时候沈素芬问许炎炎：“囡囡，以后和奶奶一起生活好不好呀？”
桌面经过这么多年，已经有很多的划痕，甚至还有许多许炎炎的刻字，桌子上除了书籍，台灯，就是和沈素芬这些年林林总总的合照。
直到许炎炎听到了汽车发动机轰隆的声音，她才回过神来，应该是许路华过来了。
今天的许炎炎出奇地‘乖顺’，在吃饭的时候，许路华提出晚点带她去办房子的手续，她竟然也没有反驳地点了点头。
沈素芬侧目看了看她，没想到今天许炎炎竟然这么好说话，她笑意爬上眼睑：“好，好，你们吃完饭就去。”
“呃，不急......等下要去接一下秀莲，”许路华提到这个名字时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许炎炎，“这不她弟在房产局里上班，让他给我们跑一下流程会快很多。”
许炎炎听到这个名字并没有作出任何反应，她正挖了一勺米饭，低头嚼着。
上车的时候，许路华看着许炎炎特地坐在车后座离他最远的那边，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等他打算和她缓解一下关系时，只能从镜中看到她戴着耳机和半个拒绝的侧脸。
车里的时间被无限拉长，许炎炎想到了一个词语，如坐针毡，她打算转移一下注意力，于是点开手机刷着。
她看到李于礼早上发给她的信息，问许炎炎最近在干什么。
许炎炎数了数日子，发现有一阵子没见到李于礼了，于是回问他：[我回家了，你前阵子怎么没来找我？]
李于礼回了一个哭丧的脸：[师父，我脚上还打着石膏呢！]
许炎炎睁大了眼睛：[你怎么回事啊？]
过了好一会儿，李于礼的信息才发过来，许炎炎一看，密密麻麻地写了一大段，她一屏幕的聊天框都快装不下了，粗略地扫了一遍，大概是说他自己遛狗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腿给摔折了。
许炎炎回想了一下：[那只在你朋友圈晒过的哈士奇？]
李于礼：[是的，狗东西力气真大，拖都拖不住。]
许炎炎觉得很新奇，倒是第一次听说遛狗遛成这样的：[糊涂啊徒弟，那只狗会对你负责吗？]
李于礼：[......]
许炎炎想起了第一次遇到李于礼的情景，当时还是新生的她才去学校报完道，出门去买一些生活必需品的时候，对学校周边还不熟悉的她，无意间拐到了还没被打击收敛的‘红灯区’。
说是‘红灯区’，其实不是‘区’，只是一条街。
许炎炎转了两个胡同，走在这条街上的时候，看到每栋房子下面拉着铁栅栏，每间都有几个穿着比较暴露的女人坐在门口扇着扇子。
她觉得莫名有点害怕，想着穿过这条街往别的路绕回去，抬头就看见前面有个清瘦高挑的身影，是一位身着淡蓝色的运动套装的男生。
看样子很有可能是自己同校的校友，为了安心，她快步跟上他，特意和他保持了三四米的距离。
只是没想到走着走着，街边身侧的栅栏里，突然伸出了一条胳膊，趁着男生没有防备，拽着他就往房里去，男生的半个身子已经失守，衣领口被扯地变形，甚至露出了半个肩头，许炎炎站在他们后面目睹全程。
那个男生很快便反应过来，他试图反抗，使劲将身体往外扯，他在挣扎的时候看到了后面的许炎炎，脸一下红了，那眼神明显有求助之意，许炎炎觉得这不主持一下公道好像不大好，于是赶忙上前帮手。
那个时候许炎炎说啥来着？
“你们强抢民男啊，我要报警了！”
里面的人听到报警两个字有所顾忌，才不甘心地松了手。
对，那个被强抢的民男，就是李于礼。
只是没有一年的光景，那边的土匪作风太过猖狂，被打击地很彻底，现在那边已经看不到以前的光景了。
许炎炎还在回忆的时候，车子停了，她察觉到动静，抬起眼就看到一个女人坐进了副驾座，是林秀莲，这是许炎炎第二次见她。
女人四十岁不到的年纪，相貌如她的名字一样，很秀气，面庞细腻温和。
她转过头与坐在后面的许炎炎打招呼：“这是炎炎吧，长那么大了呀，真漂亮。”
许炎炎摘下耳机，对着她点了点头：“阿姨好。”
林秀莲也没有介意她的冷淡，而是笑笑继续说：“以前经常叫你爸带你出来，他老说你学业忙，现在读了大学，应该清闲很多了。”
许炎炎‘唔’了一声。
林秀莲看着她：“等下让你小舅给你好好跑跑腿，他对这些业务最熟练了。”
“嗯，谢谢。”许炎炎很客气也很疏离。
“诶，这孩子，不用这么客气。”
许路华眼光温和地看了林秀莲一眼：“最近辛苦你了。”
许炎炎把耳机重新戴上，音乐的音量甚至按到了有点刺痛耳膜的程度，她觉得车里的空气好像掺杂了凝固剂，更沉闷起来，这股沉闷弥漫在她的胸口，让她每吐出一口气都变得异常困难。
她如今的妥协行为，像个叛徒，背叛了自己，也背叛了徐悦。
但她其实都很清楚，至少......
至少林秀莲是无辜的，她并没有破坏过她的家庭，甚至因为她，他们连一场像样的婚礼也没有办过。
她以为许路华是善变的，也会像抛弃徐悦、抛弃那个当三的女人一样，抛弃林秀莲，可是等了这么多年，并没有发生如许炎炎预期的那样。
这就是许路华口中的‘一家人’？
他有把徐悦当成一家人过吗？每一年徐悦的忌日，许路华有去看过她吗？怕不是早就和现任乐不思蜀了吧。
许炎炎忍不住恶意揣测着。
等晚上回去的时候，许路华趁机带着林秀莲一起和奶奶吃了顿饭。
见他们俩这种恩爱劲，许炎炎忍了又忍，只好选择眼不见为净。
她在饭桌上忍着摔碗站起来的冲动，把面前的饭快速吃完和奶奶打了声招呼就回了房间。
在他们看来，许炎炎没有当场发作，就是在慢慢接受了这样的家庭关系。
许炎炎倚在自己房间阳台的栏杆上，看着头顶的星空，拍了一张照片发到她的朋友圈。
苏嘉旭无意间看到了这条动态，他察觉到许炎炎现在心情可能不大好，便给她发了条信息询问她怎么了。
许炎炎觉得这人的信息很莫名其妙，好像是窥探到了她的心情一样。
她不想承认:[什么怎么了？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呢！]
对面立刻又回了一条：[聊个五毛钱的天？]
许炎炎不懂：[怎么聊？]
[春眠不觉晓：你电话多少？]
许炎炎才明白他说的事什么意思，她犹豫了一下：[这......我不好意思和你打电话。]
苏嘉旭看到信息挑了挑眉，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害羞腼腆了？
他用一只手快速打了几个字：[那算了。]
收起手机，他端着刚泡的咖啡，踱步到阳台外，他望着今晚的天空，思绪一片清明。
临城这边果然能见度比较低，连一颗星星都没找到，不像许炎炎那边，明暗分明地占满了照片的角落。
许炎炎的意志向来不坚定，她马上就把手机号发了过来。
苏嘉旭发现以退为进这方法，对许炎炎非常有用。
许炎炎盯着来电显示的陌生号码，竟然有点儿不易察觉地紧张，她接起电话习惯性地先打招呼：“你好——”
等下，你好啥来着，她还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
停顿了下，她才继续：“那个，春眠不觉晓，怎么称呼你？我叫许炎炎，你呢？”
对面的人的话里还带着低沉的笑声，他回答道：“叫我苏苏。”
许炎炎还在分神这人为什么要笑，就听到他让自己喊他叔叔，她略微吃惊，一直以为春眠不觉晓年纪和自己相仿，没想到对方的年纪都要赶上他爸那辈了嘛......
“你多大了让我喊你叔叔？”许炎炎才想到这层关系，没带仔细思索，话已经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