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提问成功逗笑了苏嘉旭，他闷笑出声，随后掩饰性干咳一声，才缓缓解释道：“是苏轼的苏......”
“苏苏？”这应该是他的小名之类的，许炎炎本来也只是想讨个称呼，她也没有多深究人家的真名，于是转移了话题，“你不是说要和我聊个五毛钱的天？”
“嗯，你先说。”苏嘉旭声线低沉性感，透过话筒传来。
许炎炎想了想，问：“你在干嘛？”
苏嘉旭扬了扬眉：“和你聊天。”
她真是开了个挺傻的话头，为了挽尊，许炎炎马上又问他：“怎么突然要给我打电话？”
苏嘉旭问她：“你是不是不开心？”
许炎炎想到刚才吃饭时可以让她消化不良的画面，脸上又恢复成之前没有表情的状态：“你怎么知道哦？”
苏嘉旭：“猜的。”
许炎炎：“不过我也没有不开心啦。”
苏嘉旭叹了口气，循循诱导：“反正我们也不认识。”
许炎炎：“......”
苏嘉旭继续语气真诚地诱导她：“你可以把我当树洞，什么话不能说呢？不过如果你实在不想说，我也不勉强。”
许炎炎被他带得偏离了重点，她喃喃道：“也不是不能说......”
然后话头像开了匣子，她避重就轻地足足讲了好几分钟。
“所以？”苏嘉旭静静地听着，周遭很安静，他不说话的时候，许炎炎觉得好像是自己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许炎炎顺着话说：“所以我就妥协了，毕竟奶奶很希望我和我爸和好嘛。”
“你一直和你奶奶住？”他总是很能问到重点。
许炎炎斟酌了一下：“嗯......”
“你妈妈呢？”苏嘉旭顺嘴问道。
许炎炎沉默了两秒，这次的内容极短：“去世了。”
苏嘉旭不知道这和她父亲是否有什么关联，但是教养让他再不能问下去了：“抱歉。”
许炎炎勉强笑了一下：“没事，都过去那么久了。”
其实许炎炎的逃避，有很大一部分是来自心底深深地无力，她不想面对其他人在她面前展示地“怎么这样啊”、“太可惜了”之类的或真情或假意地关怀，甚至对自己的生活也起不到任何的助益和安慰，只是些无关紧要地刺探罢了。
此前的林林总总，一团乱麻或者腐烂成疮都无所谓，埋地深不见底，永世不得见光才好。
今晚的她颇有倾诉的欲望，为什么呢？也许是感受到对方的关怀很纯粹的缘故？
“不难过了，许炎炎。”苏嘉旭很轻很缓地说。
“嗯，”她的声音有一丝难以察觉地哽咽，“我早就习惯了。”
其实许炎炎好久没有眼红过了，明明平时都掩藏得很好，也没感受到特别委屈，可他这么一安慰，反而有了落泪的冲动。
听筒那边有木门平拉的声音，接着是拖鞋踩在木板上发出地一声一声走路的声音，许炎炎猜他是进了房间，过了一会儿就听他和她说：“我给你唱首歌吧。”
“好。”
许炎炎吸了吸鼻子，夜风带着凉意，把她的衣角吹得微微抖动，她低头把脚从绵绵软软的拖鞋里抽出来顺势踩在鞋面上，然后蹲下用右手在地面随意画着。
“是我自己写的，别人也没听过。”
许炎炎听到这解释一顿，很快就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今天她说了一个别人没听过的秘密，于是他也给她分享一个别人没听过的秘密。
苏嘉旭把手机放在扬声器附近，插上了吉他的电源，调了一下音量，磁性满满地嗓音伴着音符就随着他修长的手指逃逸出来——
“嘿你的眼睛里是满怀的星光
如果还不睡我想与你讲会儿悄悄话
明天去看公园附近的小麻雀吧
青春是两串相伴的脚丫
日照酝酿了奇妙的色彩
空气托着单车后的风筝飞
哪怕是瞳孔的盲点也会藏着太阳
受过的伤在岁月沉淀中也会愈合”
......
时间过得很快，已经是到了要回校的日子，许炎炎看着许路华尽职尽责地把自己的行李搬到后备箱，沈素芬抓着她的手站在门口。
许炎炎看着她满眼的不舍，有点不忍心，半真半假地说：“奶奶，不然您陪我去临城吧。”
沈素芬眼里闪过一丝紧张，她把许炎炎往外推了推：“我去干嘛，走吧走吧，好好读书。”
许炎炎又抱着她的胳膊摇晃，她认真地盯着沈素芬：“奶奶，您要好好保重身体。”
沈素芬摆了摆手把许炎炎赶上车，除了消瘦了点，明面上看起来她还是和以前似地很健朗。
许炎炎从车后视镜里看着沈素芬的身影，一直站在路口目送着她离去，她转头看着许路华，单刀直入地问：“奶奶的病什么情况了？”
许路华没想到她会问他这个，眼神恍惚了一下：“什么病？”
他记得沈素芬特地嘱咐过不许让她知道的。
许炎炎的脸冷了下来：“我早就知道了，奶奶竟然想瞒着我。”
许路华叹了口气，把车停到了路边，他俯下身伸长手臂打开车上的储物箱，拿出一叠体检报告递给许炎炎：“你自己看。”
许炎炎觉得拿在手里的检查有千斤重，在缓缓启动的车里，她翻开了这些报告。
原发性骨肿瘤三期。
竟然已经三期了，之前奶奶不可能没察觉到疼痛，是一直在强忍吗？
许炎炎心里难过，她低着头看着面前的血检：“怎么会这样......”
许路华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过两天我和你林姨会搬过去陪着你奶奶，多点人照顾总让人放心一些。你不要着急，有你爸看着，已经让专家来会诊过，治疗的方案也有......”
许炎炎把报告整理好放回袋子，手指捏着袋子的边缘：“奶奶就交给你了，你——暂时不要和她说我知道了吧。”
许路华暗暗叹了口气，他眼睛盯着前方的路况，右手去摸放在中间车槽里的香烟，手才刚准备抽出一根，又把它放回了原处。
许炎炎余光撇着他的动作：“你抽吧。”
许路华转过来看了她一眼：“我记得你不喜欢烟味。”
许炎炎嘲讽地抽了抽嘴角，并没有什么表态。
许路华知道关系的改善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地事，他叹了口气说：“你以后如果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我来给你解决。”
许炎炎把报告塞回储物箱，头也没抬，并不接他这个话：“奶奶如果有什么状况，一定要尽快通知我。”
等许炎炎下了飞机一个人低头走出机场的时候，突然背后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脑子还一直在想着奶奶生病的事，满脸的低气压。
苏嘉旭看着她，露出一个笑脸：“好巧。”
其实不巧，上午已经从许炎炎那旁敲侧击地知道了回来的航班，他就查了飞机落地的时间，然后早早地等在了这里。
许炎炎一脸疑惑地望着他。
苏嘉旭眼前有片乌云飘过，很怕她嘴巴蹦出“你是？”这两个字来。
女孩微微睁大了眼：“哦~是你！”
苏嘉旭松了口气，暗想幸亏这人不是脸盲：“嗯，要回校？”
许炎炎点点头，把行李箱提到跟前，准备往外面打车处走去。
苏嘉旭朝她这边伸出手：“我也要回校，不介意的话，一起？”
有点盛情难却，许炎炎还在犹豫的时候，手上的行李箱拉杆就易了主。
苏嘉旭大步走向停车场，许炎炎也没想好什么拒绝地措辞，跟着他后面：“谢谢啊，麻烦你了。”
苏嘉旭没有回头：“不要和我客气。”
许炎炎看着前面阳光洒落而下，把她跟前的身影都晕染出了金色的光晕，身材挺拔突出。
果然如此。
哪怕是背影，拥有完美头身比的人，都能比常人要好看很多。
苏嘉旭今天开的是一辆双开门捷豹，黑色的车身上镶嵌极具流畅的筋线，低调又充满神秘感。
当然这辆车已经落灰许久，苏嘉旭是不会承认开两个座是别有用心的行为，大概只是正好天气很合适，人数很合适罢了。
许炎炎又对苏嘉旭道了一次谢，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与疏离。
苏嘉旭并不喜欢她这个样子，他叹了口气，自己这郁闷来得没有道理。
他启动车子，淡淡道：“顺路而已。”
许炎炎笑了：“那你也没义务送我嘛，应该谢的。”
“行，要谢就请我吃饭吧。”
许炎炎茫然：“啊？”
“怎么？这么没诚意？”苏嘉旭一脚油门就冲了出去，许炎炎的头因为惯性还往后仰了仰。
这人怎么开车跟急着投胎一样，吓死个人了。
她抓住身前的安全带，盯着前面的路况：“请，我请。这边是不是有限速，你好像要超速了！”
苏嘉旭觉得她的回答有些敷衍：“谢谢，不用担心我的罚单。”
许炎炎扶额，这人开车是有点炫技的成分在的。
等到了她宿舍楼下，许炎炎觉得这车委实坐得反胃，她默默瞪了苏嘉旭一眼。
严重怀疑这个人是故意的！
苏嘉旭看着她愤愤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说她敷衍，她果然敷衍得都不带假装一下，答应要请客，联系方式都没和他要，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