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少年的话题正是围着这条狗。

“阿敏，过来。”坐在狗对面那位少年叫道。

那狗不动。

“阿敏，到我这里来，下次给你带好吃的。”这次换了一位来诱惑。

那狗还是不动。

一只狗叫阿敏，好像叫人一样。

“你们别白费工夫，杨虎平那家伙养的狗从来只听他的。别说你们，就是他爸，有时候都叫不动。”有人说道。

“就是，不知道他是怎么养的，这狗只认他。”又一个帮腔的。

……

杨虎平，万海潮记得他，隔壁二班的，他家就在那排榕树后面，后来他在附近开了一家电器店，万海潮还买过他店里的东西。

万海潮正出神呢，先是听到有人说“狗狗，过来”，然后是一串唤动物的声音。

等万海潮再看过去的时候，只见那只狗已经迈开步伐向一个少年走去，旁边那些小子都快要沸腾起来了。

“靠，你是怎么做到的！”

“杨虎平的狗都让你使唤动了！”

“阿梁，你表哥是不是之前就跟这狗熟啊？”

“熟什么，他前天才来的。你天天在这，熟不熟你不知道啊。”

那少年也挺得意，笑得很张扬，等狗走近了，他伸手给狗顺毛，它顺势趴了下去。

万海潮也很惊奇，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不由得多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确定自己不认识他。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眼神的存在感太强了，那少年抬头朝她看了过来，突然坏笑地拍了拍狗头，说道：“狗狗，去跟那位美女姐姐打个招呼。”

万海潮听他这么一说，心一突，再看那狗，它真的站了起来，望向她这边，好像在思考要不要过来。

万海潮紧张起来，手里紧紧抓住背包的带子，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狗，已经在考虑要不要跑开。

那少年又拍了拍狗头，好像在催促和鼓励，那狗就真的迈开腿朝这边走。

万海潮心慌了，对那少年一点好感都没有，随即脱口而出一句：“真是物以类聚！”

转头看见江若愚来了，好像见到救星一般，赶紧跑过来。

榕树底下突然爆发出一连串的“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畅快又放肆，江若愚听了一头雾水，问道：“那边在笑什么？”

万海潮摇头。

江若愚就不再管，看万海潮的神色不对，转而关心她来：“你怎么了，跑什么？”

“那边有狗。”万海潮暗暗呼了一口气，说道。

江若愚再次看了看她的脸色：“原来你怕狗啊，那我们走这边吧。”说着拉着她走向穿过操场中间那条路。

万海潮无奈地点点头。

没办法，小时候留下的阴影太大了。

文溪村从她记事到现在这个年纪，没人养过狗。

那时候她还只有几岁，好像是准备上一年级的那一年，她开始自己一个人睡。经常到了半夜，就会时不时听到一阵阵的狗吠声忽远忽近地传来，中间还夹杂着一些疑似狼嚎的声音，瘆人得很。

那时候小胖墩的身体不好，闹人得很，她不敢去找妈妈，就一个人抱着枕头捱过去。

时间一长，心里就留下了阴影，见了狗就远远地躲开去。出了社会之后，在街上经常可见遛狗的人，慢慢地，就没那么怕了，但是也仅限于那些小个子的，大的离远点也没事，但是，它不能把视线放在她身上。

刚刚被狗看着的那一瞬间，她感觉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前一世对狗的那些心理建设好像没用了，她现在依然是处在十四岁的心理年龄上。

她随着江若愚进了百货商店，尽量不去想刚才的事，挑选起东西来。

她不知道的是，她刚才引起的轰动迟迟没有平息。

那些前一刻被狗无视有多丢脸，后面笑得就有多嚣张。

“哈哈哈，物以类聚！哈哈哈！“

“哈哈哈，阿敏，以后你就有一个人类同类了！”

“哈哈哈！我眼泪都出来了”

……

那位少年也被笑得红了脸，但也仅此而已，脸上没有显出恼和羞来，只是手不停地给狗顺着毛。

这时有人问道：“刚才那个是谁啊？太有意思了。”

有人答到：“二一班的吧，上学期是一一班，好像叫万海潮。”

“对，就是她。你惹谁不好，偏偏惹她。”说话的人故意拍了拍那友狗少年的肩。

少年不说话。

“她很凶吗？”有人问道。

“凶不凶不知道，平常看她和班上的人讲话都是笑眯眯的。不过有时候嘴比较毒。”

“嘴不毒也不会这个时候崩出一个物以类聚。哈哈哈！”

那少年没理他们的笑闹，拍了一下那位叫阿梁的少年：“走，我们回去找你爸去。”

阿梁是校长的儿子，回头惊讶地看着他：“表哥，没那么严重吧？就是说说笑而已。”

那少年给了他一个白眼，没理他，自己走了。

经过这么一遭，万海潮对于逛街没什么兴趣了，照着清单买了东西就回了学校。回去的时候还改了路线，不走操场，走大公路，就算吃点灰，也比再遇到狗一百倍。

回到宿舍把东西归置好，没坐一会儿，万海潮就听到楼下好像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她出去探头一看，喊人的是万海洋，双手还拢在嘴边，其他的万家子弟都站他身后。

这时候回校的学生不少，特别是那些三年级，他们已经早两个星期就回来补课了。

万海潮不想被围观，赶紧回来回了一句：我听见了，马上下去！”看到万海洋挥了挥手，歇声了，她才转回宿舍去找江若愚：“我堂哥叫我去吃饭了，你要不要一起？”

江若愚摆摆手：“不用了，你去吧，我要去一下外婆家，我回来之后都没去看过她。”

万海潮问道：“那你今晚还回来吗？”

江若愚：“要回，我不想在那里过夜，虽然我也可以住在我大舅家，他们对我还行，但我总感觉不自在。我在那里过夜的话，我外婆可能会让我再去我小舅家睡。虽然我曾经在那里住了几年，但一想到我小舅妈让我给他儿子洗尿布，我就恶心得不行。”

万海潮多少能猜到一点。

江外婆爱外孙女，也爱儿子，更加希望子女们的关系都好好的。江若愚住在小儿子家的时候，江妈妈没少给钱。根据江若愚的描述，这笔钱对她小舅家还挺重要的。只是她小舅妈觉得她是小孩子，好拿捏，更加想不到她会直接打电话去告状，又仗着自己生了儿子，觉得自己对这个家有功劳，就算使唤一下这个外甥女，丈夫和婆婆都不会拿她怎么样，所以才敢那样做。

现在由于江若愚告状，江妈妈之前给的那份钱没有了，他们后来也知道了自家失去了什么，就想修补关系，让江若愚再住回他们家去。

除了江若愚，她下面还有弟弟呢。万一成功了，这笔收入就可以持续拿好多年了。

不过这是江若愚的私事，作为好朋友，她想讲的时候她就听，其他的是不能干涉的。

“那你早点回来。”万海潮最终叮嘱了一句。

“嗯。我最多吃过饭就走，要不是外婆还在那里，饭我都不想吃。”江若愚把准备给外婆的东西拿出来，说道，“走吧。我和你一起下去。”

两人下了楼，江若愚就先走了，她和万海潮不同路。

万海潮这次被这一群的万家子弟围着，安全感满满，直接从操场中间穿过去。他们要去外面的小饭馆吃饭。那里比学校背后那个小饭馆要走多一些路，但有个好处，——只要你是学生，炒一个一块五以上的菜，饭不限量。

这一群万家子弟平时在学校的饭堂大半都是吃不饱的，有人发现了这个地方，就全部涌到那里去了。

走过了操场，再走200多米，转个弯，小饭馆就到了。

地方不大不小，收拾得很干净，不过位置不好。小镇本来就不大，做餐饮的都在大路两旁，这个小馆子藏在一个角落里，如果不是这些学生爱到处钻，恐怕还找不到。

老板和老板娘长得倒是一团和气，看到有人来了都出来招呼——也说明店里人不多，不忙。

万海洋他们跟老板都很熟了，根本不用招呼，自己就去拿碗筷拿茶水。也不用什么菜单，各人就报出想吃的，老板娘也不用本子，听他们说完了就一个个往里面报。

等菜上来，一块五的是素菜，两块钱的有几根细长的肉丝。

万海潮觉得已经很良心了。出来吃的基本都是在学校买一份饭吃不饱的男孩子。

他们这群人中就有一个，现在已经长到一米八的了，听说第一次来吃饭的时候，他点了两块钱的炒菜，吃了人家八碗饭，老板夫妻俩眼睛都直了，还嘀咕道：“这是第八碗了。”

像万海潮平常在家吃饭的碗，一斤米也就煮出来八碗饭，就算这里的碗小一点，那八碗怎么也得七八两米，现在的米价是一块钱一斤，就算青菜几毛钱一斤，还要加油盐酱醋呢，两块钱的菜还得往里面搭一点肉丝。幸好不是每一个都像他，否则老板要哭死了。

菜很快就上来了，装在一个椭圆形的不锈钢碟子里，比平常那种碟子要小一点，但挺满的，有在学校饭堂打的那种五毛钱的素菜两三倍的量。

等他们的菜都上完，陆续又来了三四个人，都是十多岁的少年，看样子也是他们学校的学生。

期间还有两个大人来问老板还有没有卤水，万海潮这才注意到大门的另一个墙角的地方有一个玻璃柜，里面有好几样卤好的食材。刚才进门的时候，他走的是这一边，估计是被中间那根柱子挡住了，她没看见。

问了价钱，万海潮拿出20块钱让老板切了一盆卤水拼盘过来。

满满当当的，都是猪的各种部位。

“汐姑请客啊，阿胜，你悠着点，别打破你那八碗饭的记录了。”

“肉都堵不住你的嘴，滚！”

一群人嘻嘻哈哈地边说边吃，没一会儿桌上就只剩下空盘子。

八碗饭那个记录应该是特例，这些大小伙子，基本上都是三四碗，万海潮吃则了两碗。

万海潮从来没刻意去控制过自己的食量。

上一世成年后，每次体检，她的身高是一米六六到一米六八，体重在108斤左右，上下浮动不超过两斤。

她从来都不追求那种纤纤细腰风扶柳的柔弱风情感。

她给自己的身材定位是健康、自我感觉有力量，走路轻盈。

她有一段时间经常听到一句什么“好女不过百”，那些致力减肥的女同事天天把它挂嘴边。真不知道是哪个吃饱了没事干的造出来的。

现在她对自己的定位依然没变。不过她现在的身高可能还不到一米六，想多了也没用。还是吃饱一点长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