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海潮从自己的行李包里拿出现一件旧衣服，准备去把它打湿之后擦一擦床板。

在她走出门口，正准备转弯去洗手间那边的时候，有个人也正准备转弯，两个人差一点就头碰头，在对面的人“啊”的惊叫还没出来，敏锐的反应使万海潮马上退后。惊吓过后，两人同时抬头，然后都笑了起来。

“你今天也来了啊。我还以为你要到明天才到。”江若愚将万海潮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说道，“过了一个暑假也见你黑多少啊？还是那个肤白貌美的小靓女嘛。不过好像还是有一点跟以前不一样了。”

江若愚有点幽怨的眼神看着她，腹诽道：这家伙放假之前还说整个假期的大部分时间她都会去赶海。海边她自己也是去过的，只在那里玩了大半天，回来之后，第二天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脸差点没变成一块黑炭。

“好久不见。”万海潮压下翻涌的情绪，笑意盈盈地任由她打量。

上一世她们是最聊得来的朋友（字面上的意思），没有之一。

两人在宿舍不敢睡同一张床；在教室，不敢当同桌。因为只要两个人凑一起，嘴巴就会不停噼噼啪啪地讲。如果睡同一张床，晚上肯定会被其他同学投诉；在教室，如果是同桌，上课的时候万一控制不住嘴巴，说不好会被老师拎出去。

在初一上学期的前半个月学期，两人还只是点头之交，直到在元旦晚会那天，她们碰巧坐在一起，聊过天之后，这诡异的友谊就开始了。

两个人不管学习成绩如何，都是好学生，当然不会造次，唯有在一些说话多会带来麻烦的时候主动隔开。

初中毕业后，江若愚上了高中，万海潮读了中师，两个人就此分开，但两人的联系从没断过，江若愚后来考上大专的时候，万海潮有一次心血来潮跟同事打赌，背着背包去到车站随便给个人打电话，然后就去找她（他），谁被拒绝了，就给另外一个人出来回的车费。她的同事被拒绝了，万海潮找的是江若愚，成功了。

江若愚毕业上班几年后，万海潮出了车祸，手机坏了，留存的通讯录也没有了，几种联系方式都不见了，两个人从此就断了联系。

其实，如果要找一个人，花费点功夫，应该可以办到。

那时候是万海潮的心态出了问题，等她恢复过来，想了想又觉得还是不要再联系的好。

很多时候，两个人的结局，只存在一念之间。

再次面对这位老友，虽然有点猝不及防，但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万海潮决定清空自己的各种情绪，以后的一切顺其自然。

“哈哈，也就两个月而已，不过我也感觉过了好久了。”江若愚欢快地笑了两声，情绪马上又低了下来，“我这个暑假去了我爸妈那里，那里房子很多，人更多，车子也多，感觉吵死了。我爸妈在外面租了一个房子，窄窄的，像个鸟笼，转身都麻烦。我好不习惯啊，早就想回来了。不过怕我妈又要哭，我就忍住不说。终于等到开学了，我好高兴，以前开学的时候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大城市的城中村或者农民房吧，这万海潮熟，她以前也住过。

江若愚还在继续：“不过城市里也不是没有好的地方。我爸妈放假的时候就带我和我弟去逛街，还有超市。那里的衣服款式确实很多，还超多零食，我妈每样都给我们买了一两包，说是尝尝味道就好了，不能多吃。还带我们去酒楼喝早茶。那里的人太恐怖了，一大早就去排队，几乎全是阿公阿婆。不过早茶的东西还挺好吃的，花样又多，就是太少了。书店也很大，很多书可以看。幸好有这个书店，要不我和我弟都不知道怎么过。”

……

江若愚是留守儿童，父母两人都在外面打工，留下她和弟弟在老家上学。她的奶奶有点重男轻女，说她带孙子了，没法再带孙女。江若愚的外婆就把她接了过来自己家，一直到她小学毕业。

她外婆家离镇上近，他们村子上初中的小孩都是走读的。去年江若愚的小舅妈生了个儿子，人开始变了，经常指使江若愚干活，甚至那小表弟的尿布也要她洗。她外婆虽然跟小舅舅住，但还年轻，很多时候也不在家，小舅妈就抓准这个时候使唤她。

那时候她正在准备小升初的考试，虽然科目不多，但江若愚的成绩本来就是中等偏上一点，如果毕业考之后进不了尖子班，以后要想再考进来就更加难了。毕竟带班的教师不一样，班上的学习氛围也不一样。

江若愚就哭着给她妈妈打电话，她妈妈第二天就请假回来了，在镇上租了一个房子，陪她考完试后再带她出去过暑假。

上初中之后，她就住校了。放假之后她可以回自己家，也可以去大舅家，这是她们母女商量好了的。

她父母在外面打工，都是工厂里的基层干部，收入还是可以的。江妈妈也是一个厉害有决断的，既然小弟媳敢在背后磨搓她女儿，她就敢断了以往给他们家的那些好处。如果不是在外面上学太难，她都想把子女接到外面去。

幸好上初中之后，江若愚的生活也能自理了，还可以住校，等寒暑假来了就接出去外面跟他们一起过。

江若愚不是第一次去父母那里过暑假了，但还是不习惯。

万海潮安安静静地听她讲完，看她心里憋着的那股劲消得差不多了，才说道：“我先去弄点水，把床板擦一擦，一会再聊。”

江若愚马上把手里的盆递过去，“用我这个盆吧。”

万海潮也没客气，接了就去打了一大盆水回来。

木板床闲置了两个月，落了一些灰，万海潮擦了两遍就干净了，让它先晾着，不着急铺草席。

万海潮记得初一的宿舍里好像还留有上学期没带回去的脸盆和塑料桶。

其实初一一班的女生宿舍就在这层楼靠近厕所的那一间，她刚才走过去的时候一心就想着打水了，没留意看，现在回想起来那门应该是关着的

“你的脸盆和桶我都帮你拿过来了。我刚才过去的时候刚好那里有人，现在应该出去了。”江若愚说着，从床底下拉出两个桶和两个盆出来。

两个桶，一个红色，一个蓝色，都有一个同颜色的盖子盖着，那两个脸盆，也是一红一篮。

一个桶里还装着一袋洗衣粉、一块香皂。

万海潮看了看，是她的东西。

一般人的东西没她的多。一般人都是两个桶或者一个桶一个脸盆，再讲究一点的，就两个桶加一个脸盆。

她的东西，每一种的用途都分得很清楚的。

学校经常停水，日常生活就必须存水。

那个红色带盖的桶就是专门存水用来刷牙洗脸以及洗饭盒的。

红色脸盆就是洗头洗脸的。

蓝色的桶用来洗澡洗衣服以及存水洗澡的，蓝色脸盆也是用来洗衣服的。

红色桶不会用来洗衣服，她也不会去拿蓝色桶里的水来刷牙洗脸以及洗饭盒。

那看似多余的两个盖子，在她看来则很必要。

她以前就听村里的哥哥姐姐们说，住校的很多同学会长湿疹，长辈说这是住的地方太潮湿了。

虽然以前那些哥哥姐姐们住的是瓦房，现在他们转到楼房上来了，潮湿的程度会减轻。但潮湿的地方容易得湿疹，这个概念不管对错都已经在她的脑子里刻下了印象。

集体宿舍的空间毕竟有限，宿舍门的后面那个地方少放一张床，除了放两张桌子给学生们放饭盒和口盅之外，剩下地方就摆了很多桶，万海潮不喜欢跟她们抢地方，就买了两个桶盖，打水回来后就盖上盖子移到自己的床底下。

也有一些同学不盖盖子就放床底下的，但这种的万海潮从不让她们放进自己的床底下，就怕把床板弄潮了。

江若愚受她影响，也跟她置办了一样的东西。

报到的第一天，大件的东西会从家里带齐过来，那些小的牙膏牙刷毛巾口杯之类，一般都是到校之后再去购买。

两个人收拾停当之后，就准备出去除了买些日常用品，除此之外还要各打一把宿舍的钥匙。

突然江若愚说道：“我差点忘了，还没晒水呢。今晚学校的饭堂肯定不开火，没热水打。”

两个人各提了两个桶去打水，然后放上围栏的水泥台子有太阳晒到的地方。

这是她们以前经常干的事。

如果想洗热水澡，就算学校饭堂有开水，也要排很长的队，有时候也不一定能打到。

集体宿舍的生活有很多琐事都比较花费时间，所以学生就自己想办法，晒水就是其中之一。

出了校门，走下了几级阶梯，刚走上操场边沿的跑道，江若愚突然想起了什么，摸遍了身上的口袋，无奈地说道：“我忘记带我家里的那把钥匙出来了，我弟的那把丢了，要我给他配一把，你等一下，我回宿舍拿。”

看万海潮点了一下头，江若愚转身飞奔回去。

这时候的阳光还是挺晒的，万海潮就找了一个遮阴的地方——操场旁边一棵大榕树下。

他们学校的操场在校园外，离学校大门口不远处，是平时出操、打排球和踢足球的地方。整个操场是个长方形，长的两边一面靠山，另外一面旁边种了好几棵榕树，都有不少年头了，树干一个人抱不过来，巨大的树冠下面是清凉的世界。

万海潮站定了，才发现她前面的那棵榕树下有人。

几个年龄跟她差不多的少年在那里说说笑笑的，万海潮看到有两个面熟的，名字暂时没想起来。他们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一只黄毛大狗。

一万海潮仔细看了一眼那狗，见它没有朝这边走动的趋势，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谁让她怕狗呢，就算再重生两次也改变不了的那种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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