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睛里的红色仿佛下一秒就要滴出来，章融慌张躲开视线，不自觉地吞咽着口水。
“是我冒犯，不知公子有此眼疾，还望公子海涵。”
云禅笑着，连带着眉眼也弯弯的：“看够了的话，在下可就重新戴上了，再过一会儿就要流泪了。”
她说的毫不在意，听在众人耳中却有点可怖。
半晌，皇帝似乎才反应过来说：“公子既然是身患疾症，今日不妨让宫内御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医治之法呢？”
云禅刚刚重新戴好白纱，转向皇帝的方向抬手行礼，似乎一点都没觉得刚才被冒犯，她说：“多谢陛下！”
每逢这种佳节时分，太医总都在宴会场不远处随候，就怕出现什么突发情况，今日留下轮值的唐太医听到传召很快便到了近前。
皇帝示意他帮云禅检查一下眼睛，唐太医领旨走到云禅身边。
这一次云禅调转了轮椅的方向，背对着众人再次拆下了眼纱，众人看到那位太医也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半晌后唐太医停止了检查，对云禅行了个礼，又走到一侧低头对皇帝说：“这位公子的眼疾应该是天生的，恕老臣才疏学浅，无法医治……”
云禅似乎毫不在意，重新戴好眼纱后又将轮椅转回来，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场上寂静，众人都不敢说话。
最后还是皇帝挥了挥手让他下去了。
解长风斟酌了一下开口：“公子你的眼睛……”
云禅本以为他会问自己为何这眼疾看上去如此可怖，她刚要回答病症哪有不可怖的。
没想到却听他说：“疼吗？”
一时有些愣住，他又说：“如果有什么能够缓解的药还请一定告诉我，我去尽力帮公子讨来……”
云禅笑了，回答他：“不疼，从小带着的病症，早就不疼了！”
陈凌从陈东宜的手中脱出来，悄悄探身在皇后身边耳语两句，皇后拍拍他的背，看向皇帝：“公子身上还有血迹，不如先封赏了让公子回去休息吧！”
皇上恍然大悟道：“对对，朕都忘了，公子可有什么中意之物，想要朕赏赐的？”
解长风转头看他，云禅道：“草民本是一届商人，能有幸为皇上效力，实属荣幸，哪里敢要什么封赏！”
“公子不要谦虚，你为宫中解决了这样一个难题，理应得赏的。”贵妃在一旁也应和着。
“草民不才，也实在并未出了什么力。但草民想跟陛下告个状，望陛下做主！”
“哦？告谁的状？”
“幽州太守，顾朗大人！”
云禅话一出口，解长风首先十分惊讶，转而看到对面的顾朗也是一脸茫然。
云禅没有注意他们的脸色，只是自顾自地说：“草民年前在幽州帮顾朗大人破了个案子，顾大人答应草民将城南的地租给我，但后来却又反悔不同意了！草民想请陛下做主！顾大人出尔反尔实在可恶！”
皇帝扫视了一周，看向顾太傅的方向：“有这种事？”
众人也随之看过去，年轻的蓝衫男子赶紧跑出来跪到御前，额头上出了一层虚汗，声音也有些颤抖，很有些紧张的样子：“微臣……这……”
解长风看过去，也为他捏一把汗。当初明明已经同意了的，公子这状告的是哪一出？
这件事当初还是因为自己而起，若顾朗因此被罚，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解长风犹豫着想起身，云禅的扇子却压住了他的大腿，那边顾朗已经开了口：“启禀陛下，华云公子确实帮助微臣破了案，但她要求低价长租城南的地，微臣觉得不合规矩！微臣…”
“那城南的地荒废了多年都没有人租，如今我虽然要价便宜一些，但也不是不给钱怎么就不合规矩呢，顾大人分明就是过河拆桥！”
华云公子声音还是那般清朗如少年，说着指责的话似乎也只是微微皱着眉头。
而这表情由于看得不分明，就更使得语气像和友人谈天一样悠然，缓缓道来。
皇上问顾朗：“公子要求什么价格租地？”
“他要、要三成租二十年！”
三成？不是五成吗？
解长风看向云禅，后者似乎笑了一下，但那笑容太快，他甚至没来得及判断是不是自己眼花。
“陛下！草民本来要的五成，是顾大人反悔在先，草民才压至三成，如今…”
皇上摆摆手阻止云禅的话，问顾朗道：“你是不是担心地税问题？”
顾朗点头称是，皇上摸摸自己的胡子，笑了：“这样吧，取个中，这地以四成价格租给公子，赋税的事到户部备案按照相应比例减少如何？”
顾朗抬起头，又赶紧谢恩：“谢皇上开恩！”
皇上又看向云禅：“公子觉得如何？”
虽是问话，但大家也都知道，她并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云禅嘴角牵了一下，十分勉强。
“草民谢皇上恩典。”
众人都看出来她心有不甘，只见她一边稍稍侧身恢复坐好的位置，一边就自言自语地说道：“本以为顾大人是个青年才俊值得深交，没想到在下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那一刻宴会场上还是安静的状态，顾朗也还没有回到对面的座位，于是很多人都清楚的将她的话听了进去。
年轻的顾大人从脸到耳根再到脖子都红成了一片。
在座不少的认识顾朗者，也着实为他明面上受了委屈感到不满，只觉得这公子不通人情，不讲道理。
不过人家说到底只是个商人，多花了一两银子都是亏。
众人如是想。
两方坐好，再也没有眼神交流，云禅的脸甚至不再转向那片方位。
解长风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干脆闭嘴不言。
三皇子陈南华看到皇后把陈凌叫到身边，眼神看向云禅在他耳边说些什么，优雅一笑，侧身向着太子方向敬了一杯酒，小声说：“皇兄觉得这华云公子是个什么来头？”
仿若避世云游的太子抬了一下眼睛，并无兴趣：“一介商人而已，还能有什么来头！”
三皇子摇摇头：“皇兄可有听说华云公子无身份无背景，却在五年之内将商业帝国布满大江南北？”
“那就是个有本事的商人！”
“皇兄可知道京城中最大的当铺源中阁正是这华云公子的产业？”
太子依然不以为意：“那又如何？”
“皇兄当真不愿争取一下，要眼睁睁看着这人才投靠了另外一派？”陈南华叹口气：“要知道江湖中对华云公子的评价颇高，公子一纸扇，尽点天下事。她可不是普通人，若能得到她的支持，做什么都会是如虎添翼。”
陈北程笑了一下：“若那公子能为朝廷效力自然是好的，哪分什么这派那派！”
陈南华笑了笑，不再说话。
太子多年来无心争权已几乎成为常态，陈南华本以为两年清净的守陵生活能让他想明白一些事情。
他将酒杯放下，倒一杯酒拿在手里往对面看去。
逐本溯源，源中取势。
故而取名源中阁。
与其他当铺不同的是它不止收卖实物，还收卖各种消息。所以源中阁中有不少值钱的宝贝，更有许多珍贵的秘密。
他也是在一次意外中才知道了这种地方的存在，禁不住想是什么样的人能够经营这样的生意，直到前几日才听解长风偶然提起这华云公子来盛京就是为了查这家当铺的账目。
他看到对面那月白衣衫的公子正与解长远说些话，手下不断地抚摸着有些特别的扇子。
唇淡无色，有些病态，陈南华觉得如果她没有那种眼疾的话，眼睛定会是是清亮有神，精明的很。
再看看她的脖子，只觉得十分有趣。
皇后轻轻靠近皇上说：“陛下，凌儿今年已经九岁了，一直也没寻到个中意的老师，臣妾觉得这华云公子年纪轻轻，却很有些本事，如果能做凌儿的老师，凌儿一定能学到很多东西。”
招招手，小皇孙就蹦蹦跳跳窝到皇后怀里，软糯的声音喊道：“皇祖母。”
“凌儿，你刚刚是不是和祖母说想那让华云公子做你的老师？”
陈凌睁大了眼睛，使劲地点了点头。
皇上也有些惊讶，他还是第一次见陈凌自愿选择老师，之前为他挑选的太学院的夫子们各个都没被他喜欢过。
皇帝：“那你自己去问问公子愿不愿意做你的老师？”
陈凌眨眨大眼睛：“为什么不愿？一大把人做梦都想做我的老师呢？”
皇后脸色微微一僵，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拍拍他的背，让他下去。
陈凌从一旁跑下去，从后面绕到云禅的座位旁，彼时云禅刚刚结束了和解长远的交谈，准备上奏提前离开。
是解长远先看到并向小皇孙行了礼，云禅也才赶紧行礼。
陈凌难得的有些腼腆：“公子好，我、我。”看向皇后，后者眼神鼓励他，继续道：“我想拜公子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