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在为刚成功破获一桩案件舒眉展眼，悠然闲聊，京兆府弥漫着轻松愉悦的氛围。
“大人，太常寺左少卿被弓弩射死在家中了。”一名衙差慌不择路来报。
崔府伊只觉大脑空白，一下呆住，良久也没回过神来。
“大人，陶灵云中毒死在狱中。”一名大理寺下属也气喘吁吁跑来传话。
柳清许面沉如水，周遭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看来童谣上的人死法都凑齐了，一下来两，我该先去哪里呢？遇事不决，求神问卦。”宋翎心下想着，拿出卜卦，一番折腾之后，显示的是南边方向，大理寺就位于南边。
“嗯，决定了，那还是往北，去左府吧。”宋翎摆了摆衣袖，大踏步迈出门，行至马侧，轻轻一蹬跨上马背，朝左明远府上奔去。
左府此时已经被官兵围得水泄不通，女眷们都聚在一起小声啜泣。男人则是面带愁容、垂头丧气。柳清许快马加鞭，一路疾驰，到达后，举步生风，便来到书房——左明远被杀现场。
只见他双拳紧握，被绑在书椅上，脸色苍白,俩眼圆睁,嘴巴被封住，表情狰狞，做惊恐状，一支短箭穿喉而过。而在不远处的书案上，也有一张黄纸，上面赫然写着那首童谣。
房间里酒味熏人，宋翎想起不久前在醉梦楼撞见左明远醉醺醺的样子，想来那晚喝了不少。
在夹杂的各色气味中，宋翎还是凭借敏锐的嗅觉闻出了一丝不同，那是迷迭香，会使人睡意沉沉，五感暂失，任人摆布。这种药并不在正规市面流通，购买渠道便只剩非常规的途径了——鬼市。
“宋小将军可是又发现什么线索了？”徐逸臣适时捕捉到宋翎嘴角一闪而过得意的微笑，他询问道。
“不是发现，是嗅出，宋小将军的技能便是闻香识凶。不如改名远道和绵绵组成一对拍档。”柳清许接着话说，一本正经，眼底却分明有着戏觑的意味。
“绵绵是哪位？听名字像是小女娘的名字，大理寺什么时候新招了女弟子？”宋翎眼神清澈，巴巴望着两人，期许谁能解释一二。
“额，绵绵是我们收养的一只流浪猫……” 徐逸臣轻咳一声，小声回复。
好个绵绵远道，宋翎内心嘀咕一句，嘴上说着：“不才确实嗅出了线索，告诉你家大人如果想知道，晚些时分藕兴楼见，没个全鱼宴休想从我嘴中套出一个字。”她朝着徐逸臣说道，特意加重了“嗅”字，在“藕兴楼”、”全鱼宴”那里也提高了音调。话毕，她大幅摆了摆衣袖，负着手走出了门。
柳清许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在房间转了一圈，在书架顶上发现了架着的弓弩，上面缠着两条细线，顺着断了的那条一路巡视，发现正连着门栓处，也即是说只要有人开门便会触发弓弩，箭立马射向左明远。
另一端的线连着窗外，柳清许又沿着窗户观察了一番，窗边很是干净，一尘不染，没有什么线索，窗外新开的梅花吹落满地，几株玉竹、白皮松还常青着。他用手拽了拽细线，一股凉意从手心袭来。
“湿的？”柳清许内心惊讶。很快便想明白了，热胀冷缩，冬夜寒冷，湿细线遇冷便会紧绷，从而也可以拉动弓弩。
一面是开门被一击毙命，一面是借助热胀冷缩完成刺杀，看来死者难逃一死。
不知怎的，柳清许感觉这种手法倒是和第五伦被杀一案有着相似之处。这两起都是精心设计布局过的，一个是密室，一个暗藏机关。
“如果两处案件真是同一人所为，放着简单粗暴的方式不选择，非要如此大费周章的原因是什么？”柳清许细细思量着，伫立良久。
“你们最后一次看到左少卿是什么时候？”柳清许用徐徐开始询问道。
“昨夜亥时，我家郎君烂醉如泥回来，我便安排下人将他送至书房休息。今天上午，小厮进去查看情况，发现他已经受害了。”回答之人正是左明远的妻子，许如沁，六大家许家的嫡次女。
这许如沁和左明远本就是政治联姻，两人并没有多少感情。左明远风流倜傥，凭着自己有几分长相到处留情，拈花惹草。又精通音律，擅长吟诗作赋，自是俘获了一些喜欢风花雪月的小娘子芳心。但又碍于许如沁背景，不敢明目张胆，太过放肆。外加上许如沁性格强势，左明远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完全没有男子尊严,夫妻二人关系并不和睦，分房而睡那是早就开始了。
这些信息，随便抓两个仆役，正言厉色恐吓一番自然一问便知。
“我家孩儿冤死家中，望大理寺秉公执法，尽快破案。”刑部尚书左海世急匆匆赶来，眼中噙着泪花，却不乏威严之气，浑厚的声音顿使周遭霎时安静下来。
“左尚书放心，大理寺定当全力以赴，查明真相。”柳清许行了官礼，恭礼回道。
刑部尚书左海世掌管刑部多年，以雷霆手段著称，整个刑部上下井然有序、庭无留事。他曾说过一句：“心无私欲则刚，人无邪念则正”，让同处审判机关的柳清许对这位老前辈敬重不已。
在一旁惴惴不安的崔府伊也适时见缝插针道：“左二公子之死甚是蹊跷，非同小可，京兆尹也当尽责。左尚书因着避嫌的关系，不方便出面，您尽管放心，我们定会竭力彻查。”
而我们的宋大人，早有先见，溜之大吉了。被这老古董抓住又得一番盘问，一个不相干的人出现在儿子的命案现场，怕是费多少口舌也不好解释。
“果然还是应该往南边。”宋翎此刻安逸地骑在马背上自顾自说，一派逍遥自在。
途经玄武大街时，看见一处熟悉的书画摊子，宋翎停马侧身道：“大书法家，收拾下摊子，一起去藕兴楼吃个便饭怎样？我请客，随便点，有人买单。”
晁望舒听音识人，他也没假装客气一下，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随即收拾好摊子后一同前往。
“这藕兴楼新来的厨子，做得一手好菜。要说冬天的话，还是鲈鱼最好吃，只掉肥不掉肉。鲜，嫩，干净，不腥，切成鱼脍，再配上一壶酒……”宋翎瞧着店小二端上来的菜，美滋滋介绍着。
“听说了吗？又出命案了，还是两起。”邻座一人小声叨叨。
“最近真不太平啊，接连几起命案，弄得我心里惶惶的，没事都不敢出门了。”另一个跟着说。
宋翎不动声色听着他们讨论，却听晁望舒开口道：“听闻太常寺凶案的嫌犯陶灵云被毒死在狱中，上次初听宋兄说起这名字便觉有点耳熟，后来几经回忆，终于想起儿时曾与他玩闹过几回，不过不是很熟，这才没多少印象。”
“他家就住在之前提起的那对孤儿寡母隔壁，大火案后，母子惨死，闹鬼传言四散开来，他们一家便搬走了。不曾想，时隔多年，他竟也……想来人生真是难测啊！”晁望舒不由叹气道。
“我有朋友在大理寺监狱打杂，据说刚发生的中毒案，死得也很离奇。那协律郎不知背后有啥关系，有人每天三菜一汤送着，与普通囚犯待遇天差地别。那天他吃了两口肉就照例把剩下的食物都分给隔壁监狱的人了，结果隔壁那人吃了啥事没有，他自己中毒死了。”邻桌有人接着话，小声嘀咕道。
宋翎漫不经心听着，朴鼻而来的酒香沁人心脾，她轻抿一口，齿颊留芳，韵味余存，久久不散。
美酒配佳肴，夫复何求！最重要还不用花钱。宋翎心中惬意，又给自己和晁望舒斟满一杯。
就在这时，一个俊雅的青衫士子匆匆而来，大步流星走至前台，从长袖中掏出一两碎银，指着宋翎那一桌说道：“那桌饭钱我结了。”
掌柜的欣然领会，他兴高采烈收好银子，然后拿出一纸条，欣然道:“那桌的小郎君说，若是有人结账的话便将这个交予他”
柳清许打开折好的纸条，上面画了个鬼脸，写着：“就不告诉你。”
柳清许脸冒黑线，无语凝噎。
掌柜见状适时补充说：“还有一句话，小郎君说等你看完纸上内容之后再讲。”
“今夜五更鬼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