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金姨上门说亲之后过了几日，梁乐舒日日织布，没有发生什么难为她的事。

只是，也自那日起，叶应舟日日出门，二人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

开始几天，叶应舟考虑她的安全，会呆的时间长一些。

后来，叶应舟将匕首交给了她用以防身，竟只有清晨和晚间才能一起吃顿饭，聊些所见所闻。

梁乐舒很清楚自己的心有那么些失落感。

一日清晨，梁乐舒抱着长长的包裹，对同样也要出门的叶应舟说道：“叶大哥，我出去一趟，可能中午会回不来。”

叶应舟道：“是去县城里吗？”

梁乐舒微微挪了下怀中的包裹：“嗯，我拿织好的布换些钱。”

叶应舟皱眉道：“我给你的租金，应该够你用的吧？”

梁乐舒别过头强笑：“但不能用一辈子，你……终究不会一直租在这里，对不对？”

叶应舟沉默以对。

梁乐舒低头，没有说话，转身离开。

走了许久，梁乐舒抱着布来到祝记绸庄。

祝记绸庄规模不大，但却是她和姐姐梁乐曼重要的生计来源。自梁乐曼从费老板织染坊离开后，这三年来，姐妹二人在此已换了不少钱。

梁乐舒一进绸庄，就看到站在柜台打算盘的祝燕和站在角落里理着架上布料的环儿，甜甜地笑道：“祝姐姐，环儿，我来了。”

祝燕闻声，顿了顿拨算珠的手，抬头笑道：“乐舒妹妹。”

梁乐舒没有发现环儿身体有些僵硬，直直地走到柜台，将包裹放下。她打开包裹，亮出几匹布：“老规矩，祝姐姐，你验一下。”

祝燕叔蹙眉瞟了她一眼，道：“都合作几年了，还需要验吗？”

“老板，收了你会断了进货渠道的——”环儿大声道。

“环儿！”祝燕厉声喝道。

梁乐舒怔然，刚才环儿说的话她已听得真真切切的。她朝仍站在角落里的环儿问道：“环儿，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环儿看了祝燕一眼，后者正怒瞪着她。她低下头，道：“没什么。”说完，就掀起布帘跑到后院。

梁乐舒心中一动，祝记绸庄有大部分货源来自于费老板的织染坊，难道是和费老板有关？所谓的后招就是这个吗？

祝燕见她沉思，笑道：“乐舒妹妹，是我把环儿惯坏了，没个正形。你不要在意。”

“祝姐姐，请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费老板威胁你了？”

祝燕张着嘴，半天都没说话。

梁乐舒看她的模样，便明白了。

“祝姐姐。首先，谢谢你在三年前在费老板面前出声，吸引他的注意替我解围。不过，三年前你好不容易谈下的生意，不要因为我而断了。再者，谢谢这三年来你对我们的信任，要不是你，我们也不会这么顺利地换到钱。”梁乐舒重新包裹布匹，抱了起来，“我以后不会来换钱，你不必为我担心。”

祝燕闻言很是难受，梁乐舒这样说，也意味着她不会妥协。她离开柜台，走到梁乐舒面前：“乐舒妹妹，那你以后要靠什么赚钱？不如你来我这边干活吧？”

梁乐舒俏皮一笑：“说什么呢？我来了，货源却没有了，我干什么活？”

祝燕怔怔地看着她，低下头：“对不起……”

梁乐舒想了想，问道：“其他的布庄是不是也收到了费老板的警告？”

祝燕抬头，看着眼前容貌秀丽的她，艰难地点了点头：“据我所知，是的。”

“我明白了。”梁乐舒一边提步往外走，一边道，“祝姐姐，我走了，有时间再聚呀。”

祝燕看着她倔强的背影，心中止不住的难过。

*

梁乐舒试着到别的布庄，可只要她自报姓名，就会被赶出来，别说看布了。半天下来，如祝燕所说，无人能收。

她看了看日头，已是正午，肚子里有些空空的。她叹了口气，决定先回家。

她摸着手中自己日夜织的布，既然卖不了，只能自用了。只是，能用来做什么呢？自己也并不缺衣服。

不如给叶应舟做一件衣衫吧。这一念头初初冒出，梁乐舒慢慢地红了脸。

她抱着布匹走在热闹的街上，看着街道两旁店铺。

忽然，梁乐舒被边上一家药铺的公告板吸引住了视线。

那是长期收购药材的告示。

她想起她去观山砍柴的时候，经常会遇到一些采药的村民，背上的竹篓里装着许多药草。

她认真地看着告示，已然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梁乐舒回到桃观村，离自家还有十几步之遥。她远远地看着自家青砖围墙，确实看不见里面的光景，也不知叶应舟在不在家，若是在家又在做什么。

走得近了，她看到门上的锁还挂着，可见叶应舟没有回来。她取出钥匙开了门，正想进入，却听得赵桐的声音响起：“乐舒！”

梁乐舒转过身，朝赵桐笑道：“你终于回来啦？”

“是啊，出去了大半个月，就为了对账。”赵桐抱怨声不断，忽而她看着围墙，喜道，“你家这墙变化也太大了，要不是看见你，我都认不出了。”

赵桐将视线投注在梁乐舒身上：“以前听你说过要砌个围墙，后来出事就没成。我和许大哥想要帮你，你都不肯。这会儿怎么成了？”

“现在有点钱，就行动了。”

“行动了就好。以前那个篱笆，还蛮容易让外面的人看到你们在做什么。”赵桐表示赞许，忽地她正色问道，“乐舒，我刚听说了件事，县城里一个大老板想要娶你为妾？”

“你知道了？”

“这事儿传得满村子的人都知道了，我还知道你拒绝了呢。”

梁乐舒抱着布匹走了一路有些累，于是对赵桐招呼着：“小桐，你进来，我先把布匹放好，然后再聊。”说完，急匆匆地进了里间，将布匹藏起。她不想让叶应舟看见，若他看见这布匹还在，以他的聪明才智，定会察觉出其中的不对劲。

藏好后，梁乐舒端着茶水走到前院大槐树下的石桌，赵桐正坐在那儿等着她。

赵桐认真地看着梁乐舒，问道：“刚才你提到布匹，我才注意到一个问题。你布匹应该是去祝记绸庄换钱的吧？怎么抱回来了？”

“我……恐怕我以后没法织布换钱了。”

赵桐吃了一惊，急问：“为什么？”

“因为那个老板不让人收我织的布，可以说这生计被他切断了。”

赵桐闻言，气得火冒三丈：“什么？他这是在威胁你？”

梁乐舒点点头。

赵桐看着梁乐舒，有些心疼。她冷静了下来，问道：“我刚听说的时候，我觉得有些奇怪，那个老板是怎么会起意想娶你？”

梁乐舒低头不语，这个问题她曾想过。她还记得三年前和她一起去织染坊的还有一个人，那个人一直在她身边，也目睹了费老板的一举一动。

赵桐见她伤感沉默，暗悔不该说这个，于是换了个话题：“乐舒，不如你来赵氏客栈干活吧？”

梁乐舒闻言，推着茶杯到她眼前，摇头道：“我去了也只能洗碗，又不能做伙计上菜打扫的活儿。到最后，伙计的钱肯定要被砍半，我可不想害得人家少工钱，担了人家的怨。”

赵桐闻言，撅起嘴巴，她忘了还有这一层：“你可真了解我叔叔，他确实抠门得要命。当初我还是我爹强塞进客栈里的，我至今还记得他那勉为其难让我干的模样，甚至我的工钱才伙计的一半，还说自家人，不用给多钱。”

梁乐舒“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赵桐见她笑了，也乐了。最后，她还是问道：“那你要换什么谋生？”

梁乐舒张了张嘴，终是说道：“我想试试上山采药。”

“什么？你是想卖药材给药铺吗？”

“我是有这个打算。”梁乐舒抬头看天，“反正织的布没人收了，不如换条路看看。”

赵桐握住她的手：“那你认识什么药材吗？”

“这我会学，我可以到医馆问问张爷爷，再说，山上砍柴时我也可以问的。”梁乐舒反握她的手，“说不定我撞了大运，碰上千年灵芝什么的，那我可能大半辈子就吃穿不愁了。”

“千年灵芝？你想得可真美，它生长环境很恶劣，比如陡崖峭壁那类地方，连鸟都飞不上去，你，怎么可能？”

梁乐舒板着脸故作生气：“你不盼我好点，倒是打击我来了。我生气了。”

赵桐忙陪起笑脸：“好吧，乐舒定能不费吹灰之力采得万年灵芝，一生不愁吃穿。”

“这还差不多，嘻——”梁乐舒玩心大起，摸乱了赵桐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