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找个绳子把他绑起来……”向往再一次把小光打倒在地时，喃喃自语道。

“绳子？”陈前四处张望，想找绳子，但并没有想到学校哪里会有可以捆人的绳子。

等他再次看向向往时，向往已经在拿麻绳一圈一圈地捆着小光了。他赶紧上前帮忙，同时也很困惑地问：“你这绳子哪里来的？”

“兜里。”向往简短地说。

陈前看向向往的裤兜，的确很大，但是能装得下这么长的麻绳吗？

而且他和自己一起来的时候，也没见兜里装了什么啊……

但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赶紧把小光捆严实才是正事。

小光的手脚被捆住，挣扎了一会儿无果后，也就逐渐安静下来。他的身体一点点恢复成正常的样子，满脸的血污看得陈前心惊肉跳。

意识到自己无法拨动时钟之后，小光把最后的希望落在了陈前身上。

“陈前！陈前……你刚刚说是我朋友的，那你帮帮我，你帮帮我好不好？”小光的眼神中透露着偏执与癫狂。

陈前蹲下身近距离观察小光，他从小光的眼神中感受到了痛苦。“我可以帮你……只是，为什么啊？你得先告诉我你遇到什么问题了啊……”

然而小光已经失去理智了，只是不停地念叨着“帮我，帮我”，他说要在12点前拨动时钟。

陈前缓缓站起身，心思沉重。

如果今天没有努力地接近小光、努力地成为小光的朋友的话，他现在也许还不会这么难受。

他不理解小光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但是他知道，他现在所能感受到的痛苦，也许只是小光的十分之一。

“解题……只有这么痛苦的方式么？”陈前问向往。

向往并不像陈前一样沉浸于情绪之中，他冷静地分析：“这是暴力解法，如果你想到了更好的解法，我愿意陪你尝试。”

“可以等我一会儿么？我想一想。”陈前见向往点头后，推门走进教室，随便坐在一把椅子上，捂上耳朵隔绝声音。他把一天中的事情快速在脑海里过了几遍。

过了一会儿，陈前走出教室，有点犹豫地说：“我有一个想法，但没有把握……你愿意陪我试一试么？”

“我愿意。”向往说得很快很果断。其实他的心里还有那么点窃喜。

*

拨动时钟，世界重置。

陈前又回到熟悉的教室。

他第一时间回过头对向往轻声说了句：“谢谢。”

课间，陈前和向往又跑到走廊密谋。

陈前说了自己的计划，其实很简单，就是用别的方法拖着小光，过了12点就算完成任务了。

“只是……”陈前说，“我需要去教务处确认一个信息。”

“好，我陪你。”

“但是，教务处的门是锁着的。”

向往心想，一脚踹开不就可以了么，但还是顺着陈前的话说，“你打算怎么办？”

陈前想了一会儿，“我第一天来到这里的时候，教导主任和同学有冲突，然后我陪着他们去过教务处……也就是说，只要制造点违规，就会被带到教务处了，只是……”陈前看着向往。

“违规？别看我，我虽然会打架，但我是个好男孩。”向往以为陈前把他当成了经常违反纪律的坏学生，虽然他……也确实是。

陈前无奈地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着……到时候可能跟教导主任发生冲突……”

“那包在我身上，我虽然是个好男孩，但我打架还是很厉害的。”向往信心满满地说。

还有个事情让陈前耿耿于怀，“你说……一次月考而已，真会给小光带来那么大的痛苦吗？”

向往解释道：“这里是梦魇，梦魇是根据人的伤痛创造的，所以这里的人比现实中更偏执、更癫狂，其实你不用太在意的。”向往顿了顿，接着说：“你的同理心太强了，容易被其他人的情绪影响，这未必是好事。”

陈前若有所思地说：“也许吧……”但这就是他啊，从小到大他都更容易感知到其他人的情绪，也就更容易被其他人的情绪影响，这不是说改变就能改变的，而且为什么要改变呢？陈前是喜欢这样的自己的。

有了昨天的经历，陈前在面对小光时改变了策略。他不再探究小光究竟遇到了什么问题，而是见缝插针地给予小光肯定和鼓励。

昨天陈前太执着于探究小光的秘密了，他只是假借朋友的身份接近小光，但他的内心深处并没有认为两个人是朋友。直到小光躺在地上痛苦得求他帮忙，小光的那一句“你刚刚说是我朋友的，那你帮帮我，你帮帮我好不好？”刺痛了他。在那一瞬间，他的内心深处生出一个想法：对啊，我是他的朋友啊。如果朋友有一个隐秘的伤疤，我就不应该把它揭开，血淋淋地公之于众。身为朋友的我，应该默默地陪伴他，帮他守护他不愿意宣之于口的秘密。

陈前想，原本自己就不是那种自来熟的人。交浅言深时，两个人都不舒服。像今天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几句，夸奖几句，两个人都很舒服。

陈前找回了自己的舒适区，并且还有意外的收获。

*

下午的某个课间，在走廊透气时，小光主动分享了他的经历。

小光说：“其实我有点害怕明天的考试。”

陈前鼓励他：“你平时学得那么好，一定没问题的。”

“其实我也觉得准备得很充分了，只是……”小光有点懊恼，“上一次月考我准备得也很充分，但还是考砸了。”

陈前继续鼓励他：“一次考试没发挥好而已，说明不了什么问题的。”

小光看着窗外的乌云，表情惆怅：“其实我也觉得一次考试而已，没什么的。但是你知道吗？那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考砸，我爸妈很生气，说了很多重话，说对我很失望什么的……”小光转头看着陈前：“你说，一次没考好就会对一个人很失望吗？”

陈前看着小光迷茫的眼神，自己也有点失神，他无力地安慰道：“也许你爸妈只是想给你点压力呢……”

小光又转头望向窗外，表情依旧惆怅，“也许吧……”

“至少……我对你是有信心的。”

“谢谢你，朋友。”小光真诚地说。

*

晚自习，陈前特意选了个靠近后门的位置，以便于教导主任扒着窗户看的时候，更容易看到他们。向往坐他同桌。

“快了……”陈前掐着时间，果然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

等教导主任的身影出现之后，陈前却有点茫然，他一时想不到要怎么违反纪律……

陈前小声对向往说：“如果我们待会儿只是聊天的话，你说教导主任会抓我们两个么？”

向往胸有成竹地说：“放心，待会儿看我表演。”

陈前微眯起眼睛，是谁说自己是好男孩来着，这到了违反纪律的时候，好像很熟练啊。

教导主任快到后门时，陈前看向向往，“怎么办？”

向往的嘴角勾起一抹坏笑，他朝陈前这边欠起身子，身体朝陈前快速靠近，转眼间，他的鼻子已经贴近陈前的鼻子……

陈前吓了一跳，他从来没有跟别的男人这么近距离接触过，向往呼出的热气好像已经灼烧到他的毛孔了，他下意识地一把推开向往。

只见向往向后摔得四仰八叉，摔倒之前还带倒了好几个身边的桌椅。陈前心想，我也没这么大力气啊……但马上反应过来，向往是故意弄出这么大动静，这样教导主任就不可能坐视不理了。

“陈前，你没事吧？”赵浩宇跑了过来。陈前很欣慰：还是得发小啊，向往摔成这样，赵浩宇却只关心我有没有事。

“自习课闹什么闹？！”果然，教导主任很快推门而入，气势汹汹地说：“你们两个，跟我去一趟教务处。”

陈前心想，成了。

“老师，还有他。”向往指了指赵浩宇。

陈前疑惑，没想到向往会节外生枝。

而赵浩宇已经震惊得瞪圆了双眼，一时之前没想到为自己辩解。

“你！”教导主任指着赵浩宇，不容置疑地说：“也一起过来。”

*

教务处，三个男生站成一排，接受教导主任的批评教育。

教导主任长篇大论说了一通，最后总结道：“反正处分是少不了的，要不然你们不长记性。”边说边从抽屉里摸索出一个拍立得相机，“得给你们一人拍一张照片，挂到处分墙上。”

这个拍立得陈前熟悉，第一天他抱着小王同学来到教务处的时候，就见过这个相机了。然后第二天，老王和小王的照片就被挂在了处分墙上，而学校里再也没出现过这两个人。照片中的他们表情痛苦，陈前只看了一眼就陷入那种痛苦之中……

事后向往跟他解释，说照片里是一个更小的梦魇。

“这相机有什么特殊之处吗？”陈前小声询问向往。

“会把你的灵魂吸走。”

“真的吗？”陈前看着向往，确保他不是在开玩笑。

果然——向往笑了笑，“骗你的。”

“不要交头接耳！”教导主任的声音严厉。她举起相机，用手晃了晃，用违和的温柔语气说道：“你们谁先来？”

陈前觉得这个语气更加恐怖，还不如刚才严厉的那种呢。

向往上前一步，举起手发言：“老师，我不想拍照。我拍照不好看。”

陈前佩服向往的勇气，又或者，是因为有绝对的实力而有恃无恐？陈前转而羡慕向往的战斗力。

教导主任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这可由不得你……”说着就准备给向往拍照。

向往一把夺过相机，后退几步，“老师，你那么喜欢拍照，我给你拍好不好。”

教导主任愤怒了，朝向往冲过来，想要抢回相机。

“咔嚓！”快门的声音响起，一阵刺目的闪光过后，陈前发现教导主任竟然消失了。一阵类似于打印机的声音传来，是拍立得相机开始打印照片了。

相纸缓缓地打印出来，但最开始还没有影像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