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娃娃醒了？”

听到这句话，谈殷头皮一阵发麻，背心里全是冷汗。

还是梦境？

谈殷一言不发地盯着三人，盯了一瞬，径直从床上下来往洞外走去。

上一次的梦境历历在目，那怪物显然是害怕外面的闪电。

“谈殷！”浮峥起身开口叫道，“别出去。”

谈殷依旧头也不回地走着，并不理会身后的声音。

“让她去好了，管她做什么！”江岸青拨弄火堆的手指顿了一顿，掀起眼帘瞥了眼谈殷背影又将垂了下去。

身后一道柔和大掌虚虚握住谈殷小小的身躯，稍一用力便将她扯回火堆边。

谈殷眸中一片凄惨的神色，看来她是要留在梦境中了，还是个噩梦。

握了握手中的剑，谈殷叹了口气，再次刺向张道遨。明明知道是飞蛾扑火，谈殷还是毫不犹豫地将森冷的剑锋指向张道遨。

张道遨伸出两根手指钳住剑锋，往旁边侧了侧，剑端应声断掉。

“小娃娃别怕，已经出了幻境。”张道遨笑得慈祥，跟谈殷经历过的三次梦境中的笑一模一样。

谈殷喉咙发紧，身体紧绷，握着断剑的手出了一层湿漉漉的薄汗，却不能往前一分。一人一剑隔着一道金光，将谈殷的剑阻滞在外。

这次的梦境比前几次进步了不止一点点，连张道遨的法力都能幻化出来了。谈殷心中悬着的石头又往上提了提。

张道遨斜了眼一脸警惕的谈殷，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空酒壶，重新从一旁拎起一壶来，大大咧咧地揭开暗红色酒封，仰头灌了一口，温声安慰道：“莫怕，已经出幻境了。”

“谈殷。”浮峥开口道，“是前辈救了你。”

这次的说辞跟第一次倒是有点儿像，谈殷思索着，难道真是新的一轮？

想到这里，谈殷全身发冷，一种深重的无力感袭来。

【宿主，你可终于醒了！】

先前系统没说话的时候，谈殷还只是疑惑，现在系统一开口，谈殷更觉得这又是新的一轮了。

【我是真系统，不是假的！】

谈殷止不住地疑惑，幻境进化得这么厉害了么。不仅连张道遨的法力能幻化出来，连系统也再一次幻化出来了。前几次梦境，只有第一次梦境中出现了系统，第二次与第三次倒是没有出现。谈殷之前还怀疑是不是因为她屡次打破怪物的计划而让系统消失，现在看来是有这一层的原因了。

【算了，这个宿主已经傻了。】

系统摇摇头，懒洋洋地躺在谈殷心底，一副摆烂的样子。

都已经经历过三次梦境，一次比一次死得惨的谈殷懒得与系统废话，直接无视掉系统的吐槽。

“我们入了噬魂幻境，是前辈救了我三人。”浮峥看了眼悠闲喝酒的张道遨，主动开口解释着，“不同的是，我与李兄只入了一次幻境。”

谈殷听着浮峥的话，只觉得心头发冷，看来这噬魂幻花当真厉害，不仅学会进步了，还进步得这么快，比她的系统强上不止一星半点。

系统在谈殷心底大声反驳着。

也不知道她死了，系统第一次任务失败后会不会受到什么惩罚。虽然谈殷总是一副很嫌弃系统的样子，但此刻心里还是记挂着她那个又蠢又笨但愿意倒贴积分救她的新手系统。

反正谈殷现在也不相信它，索性系统就光明正大地听着她的心音。前半部分还让它感激得泪流满面，一听到谈殷对她的描述是“又蠢又笨”后当即开始大叫。

谈殷继续无视系统的咆哮。

浮峥顿了一顿，继续道：“因着我们三人之前受过前辈的法力，所以入幻境后没多久前辈便察觉不对，赶了来。”

这说辞很熟悉，和她之前重复经历的梦境一模一样。

“只不过你的心障太重……”

谈殷打断道：“只不过我的心障太重，迟迟没有意识到这是幻境，是么？”

“也不知道换个说辞么？”谈殷一脸嘲讽地问道。

浮峥听到谈殷接过的话，面上没有一点儿惊诧，像是早就知道她会说什么似的。

谈殷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她已经开始怀疑三人的身份，为何他们没有如先前那般直接撕破伪装动手。难道触发怪物的契机不是这个，那究竟是什么？还是说，随着梦境升级，就连触发机制也跟着升级了？

谈殷理了理心头蔓发的杂草，冷冷的眸子静静盯着三人，好像天幕中闪烁着的两颗寒星。

张道遨一抬手将立着的谈殷生生按了下来，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又是一抬手，对面洞壁上赫然出现一道光幕。

光幕上显示的正是谈殷所经历的幻境，只不过是从张道遨的角度出发显现出来的画面。

谈殷抿着唇，浅淡眸光紧紧盯着光幕上不断变换的场景，瞥着三人的余光也不曾放松一刻。

光幕变了又变最终定格在最后一幕，也就是谈殷从洞口落下的那一刻。

原来幻境中的雷声是张道遨的呼声，传到幻境中就失了真，变成雷声。

“那些怪物是什么？”谈殷疑惑道，“还有为什么我会再一次落入梦境？”

纵然看过光幕，谈殷心中悬着的巨石没有下落一分，反而往上又提了提。难道是更高一层的幻境？

“那些怪物是堥虫，寄生在噬魂幻花上的一种飞虫。”浮峥回道，“植物形态的噬魂幻花不便行动，堥虫因为常期寄居在噬魂幻花上所以也带有致幻性，可以替它在罗刹海寻找目标，其后再将中了迷幻花粉的猎物带到噬魂幻花跟前供它取用。”

“那也就是说，我并不是再一次进入梦境，而是一直都没有出去？”谈殷问道。

浮峥点了点头，“因为你的心障过重，并且一直以为自己能够意识到那是幻境，所以前辈花了些时间才将你从幻境中救出。”

“闪电是什么？”谈殷想起光幕上显示自己落下后被一团裹着银弧的黑雾托起。

那些闪电她记得，可以灼烧掉怪物。不知为何，那般强大的闪电竟然没有伤害她，反而托举起她。

“是那些被噬魂幻花吞噬生命的人所化成的。”张道遨抬手用脏兮兮的袖口擦了擦嘴边的酒水，解释道。

许是神经一直紧绷，谈殷现在才觉察到心口的疼痛，不过没有之前在梦境中那样痛罢了。

张道遨看着眉头微蹙的谈殷，再次解释道：“生魂受损。”

谈殷迷茫地看着张道遨，“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江岸青插话道，“在噬魂幻境那么长时间，只是生魂受损，你该多感谢前辈，而不是一醒来就拿剑指着救命恩人，这会儿又问东问西。”

噬魂幻花是上古神魔大战的产物，又吸收了神魔大战中的怨气，不是凡人能轻易对付的东西。不慎入其幻境的人，向来就只有一个结局，那便是化作它的养料。躯体被堥虫吞噬，至于生魂则被噬魂幻花吸收。法力高的人或许还能留下一缕魂识，不过即便是留下一缕魂识，也难以逃脱噬魂幻境，那些闪电便是困在幻境中的魂识。仅仅一缕魂识自然难以抵挡噬魂幻境，所以大部分经不住磋磨的魂识会变成堥虫卵，寄居在洞壁里，谈殷此前看到的那些小黑点儿便是堥虫卵。

人在噬魂幻境中停留的时间越长便越难以救出，更何况张道遨救了两人后穿了四次幻境才将谈殷救出。救出后还不算完，又马不停蹄地为她修补破损的生魂。江岸青看着自己祖师被误解，自然是坐不住的。

张道遨打了个响指，困住谈殷的金光立刻消散。

失去束缚的谈殷掌心一翻，看着涌出来的法力，这才相信三人的话。

谈殷没有反驳江岸青的话，郑重朝张道遨行了一个大礼，道了谢。

江岸青还打算说些什么，却被张道遨抬手制止了。

“生魂虽然稳住了，但还是很虚弱，要多休息，晓得么？”张道遨丝毫不介意之前谈殷的态度，耐心叮嘱着。

谈殷木着眼神，有些恍然，好一会儿才沉默着点点头，又道声谢。

“那幻境中我所经历的事情究竟是不是真实发生过的？”

只听得张道遨幽幽叹了口气，闷头灌了口酒，将目光转向浮峥。

“是真的。”浮峥接话道。

谈殷又沉默了，复而问道：“谈鸿，他后来怎么样了？”

即便知道是幻境，她也借着别人的身躯感受到了一次被坚定选择的温暖。所以，她想知道那个只当过她几日的哥哥后来人生轨迹是什么样的。

“谈鸿师兄一生都在降妖除魔，坟茔也落在了天道宗。”江岸青淡然开口道。

同在一个师门下，即便谈鸿故去百年，江岸青也对这位未曾谋面的师兄有一个大致的了解。

港想问谈鸿的坟茔为什么会落在天道宗时，脑海中已经传来系统的飞页，谈殷默不作声地用意识快速浏览着。在看到谈家堡被魔物所灭的那一刻，谈殷心头一滞，微微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