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祁国，位于西北之地，一百年前由承元国分裂而来。其境内仅栽种一木，名花繁木，又名生灵木。乃西祁之国木。传说为天道恩赐，故西祁国人十分信仰花神，相信花神会为西祁带来永生和繁荣。”
“这是什么话？繁荣都是由双手创造的，怎得能将国家未来寄托给虚无的神明呢？”祝欢皱眉，道。
十二月笑道：“姐姐所言极是。不过，我倒也是一位神明的信徒。”
她问道:“哪位?说不定我见……啊不，我知道。”
“他们都说她死了，”十二月道，“可是神明怎么会死呢？”
祝欢默了一瞬，她不知如何向眼前这位少年解释神明确实会死。
不再被信仰，遭人遗忘。
神明并非无所不能，被遗忘就是神明的死亡。
“抱歉，我不该提这些。”十二月见状笑了笑，转了话题，“姐姐以前来过西祁吗?”
“未曾。”祝欢摇头。她这几十年都在鬼界当差，要么渡魂寻魄，要么修复轮回之境，整日忙的脚不沾地，哪似以往闲适能游玩人间啊。
故此虽说她阅历无数，却在如今成了“老古董”和一枚“新晋菜鸟”。
“西祁人除信奉花神外，还格外钟情金子。名门贵族，商贾大户出行必备金车玉马，街道沿巷皆有金砖铺设道路，这里随便哪处扣下来的边角料，放在外头，都是遭人哄抢的天价。”
“这已经不是喜欢了吧……”祝欢心里默默道，只能说，奢侈，太奢侈了。
有钱人的世界她不懂。
……
黄沙漫漫，唯漠中一点绿意，用沙土砌的墙垒上到处都是裂痕，深深浅浅，还有点尘土落下。
城门是开着的，或者说，根本没有城门。
祝欢摩挲了一下沙土，问道：“西祁国是怎么灭亡的?”
十二月道：“最后一代君王弑神成神，这座王城便永远留在了这里。”
祝欢听出不对劲：“也就是说……西祁国已经灭亡了？”
她见到的这座城，根本不是现在的西祁国，而是……以前的西祁国！
难怪她没有在这里面寻找到一丝活人的气息。
祝欢的眸光闪了闪，道：“看来，是非进去不可了。”
这座城严格意义上并不是西祁国，而是西祁的外城。西祁国共有内城和外城两部分。内城就是王城，外城就是边境之地。
外城里荒无人烟，只有一家老破小的客栈开了门。看样子在这个没有人的情况下很是古怪。
“幸福小镇幸福客栈?这名字倒是有趣。”祝欢抬头，从里面迎出来一位许是老板样子的人物。
“两位客官里边请！本店有二位莅临，简直是蓬荜生辉，光彩照人，我生三世才修来的福分啊！”那老板将两人夸的天上有地上无，实实用语夸张，天花乱坠。
祝欢环视四周，见着这镇上唯有他一家开着店，问道:“其他镇民呢？怎么不见?”
老板道:“姑娘是外地人吧？哎哟这镇上居民全都跑咯！”
祝欢奇怪:“跑了?”
她欲再问，老板却不再答。
“我瞧二位打扮定是夫妻吧？啧啧，般配，太过般配了。”
祝欢马上否认:“不是。”
十二月则饶有兴趣:“何以见得?”
老板笑容放大了几分:“你看，一赤一白，这可不就是红白双煞嘛！何况郎才女貌的，若不在一起怕是天理难容啊！”
祝欢:“……”谢谢您，听我说，因为有您，温暖了四季。
十二月十分赞同他的话似的，含笑点头:“对，不在一起，天理难容。”
“……”
最后还是祝欢向老板解释了许多他们不是夫妻只是单纯的朋友云云，老板恍然大悟，也不知道到底信没信。
走廊上，十二月倚门而立，懒懒散散地笑着，笑意晕落眼底:“姐姐，他说我们很般配呢。”
祝欢耳郭微红:“什么般配不般配的，你若喊我一声姐姐就应该是姐姐，更何况我已经向老板解释了……”
十二月俯身看她，语气散漫却带着暧昧:“姐姐难道不知道……解释就是掩饰么？”
祝欢这才发现，他的眸子竟是绛红色的，直直注视一个人的时候，似乎能勾人心魄，摄人心魂。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又很快反应过来，轻咳一声，移开视线，道:“我先进去了，你……请自便。”
门被“喀哒”一声关上，祝欢屏息，听着外面的声响。
十二月还没离开，他在房门前静静伫立。半晌，才低低轻笑一声。
而后转身，进了对面的房间。
外面没了人，祝欢才轻吐出一口气，干脆坐在了地上。
乖乖早已等不耐，从阴阳镜里跑了出来。两朵蓬蓬的大尾巴上下晃着，毛绒绒软乎乎的双爪扒拉在祝欢的手心。
“已经很晚了，你乖些。我且去给你找点吃食，好吗？”祝欢以为它饿了，低声询问。
“咪呜~”小狐狸摇摇头，金瞳中氤氲着水汽，看上去好像是在……撒娇?
祝欢对这种软萌软萌的小动物没有抵抗力，它这么一撒娇，只软声哄着:“怎么了嘛?咱们乖乖小朋友怎么不开心?”
乖乖再次摇头，咬着祝欢的衣带，似乎想将祝欢带到哪里去。
她便顺着它的动作，云折把衣带扯到床沿，又返回来，仰眸看她。
“让我歇息?”
祝欢掩了衣裳，捡起衣带，弯腰时无意向床下一瞥，恰与一人双目相视。
祝欢:“……”打扰了。
没有思考，她直接结下法阵，正在先掀榻捉人时，那人早从深处滚了出来。
不错，正是滚。
黑衣少女气喘吁吁，闭眼跪地嗑头央求道:“大神仙别杀小女啊！小女不过无意闯入贵舍，还请、还请大神仙饶命！小女知错了，小女马上就滚，不碍仙人的眼！……”
“……”
见少女黑气满身，似是将死之相，祝欢忍不住提醒道:“那个……你好像快死了。”
“是是是，大神仙您也太会算命了，只是大神仙小女还不想死，能不能把死期延后一点儿？虽然我知道您老要我三更死，绝不会留我到五更，但小女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一大家子等着小女端茶递水的伺候呜呜呜想来小想女真是命苦啊！……”
少女不跪了，瘫坐着抓起祝欢的裙摆就开始哭，鼻涕流了满面，“还请大神仙救救小女啊！”
祝欢本就心软，听此言后更于心不忍:“你先起来罢，有什么话你慢慢说。”
少女便停了哭泣，一语一嗝地说起来。
原来这位黑衣少女，呃，其实并非黑衣，先前是白的。这位白衣少女名叫锦儿，家住盛阳都。几月前因妹妹街去走失出来寻找，被拐子拐到西祁国来。不久前才趁其不注意把看护的人打晕逃走，误打误撞到了这里，已有一段时日未曾进食。
祝欢从乾坤袋里摸出几块桃花状的甜糕递给她，道:“这糕有些甜腻，你且将就着吃点。”
锦儿忙不迭地接过，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腮帮子内鼓鼓的，一双杏眼里满是崇拜:“多谢神仙恩赐！待日后我寻到妹妹必有重谢！”
“不必，你唤我祝欢便可。”
“好的，祝姐姐！”
她语气活泼，祝欢也就随了她了。
…………
夜已深，锦儿换了身祝欢的乌色衣裙躺在床上，却睡不着，眼珠骨噜噜转了几圈，开口:“祝姐姐，你睡着了吗？”
“没有。”声音从床榻另一头传来，温怜柔和，“你不睡吗？”
“我睡不着，”锦儿老实道，“以前在盛阳时，我和愿儿，哦，愿儿是我妹妹的小名。就我和她，我们经常偷偷出去玩闹。”
祝欢不出声，静静听她往下说。
“每次爹娘发现我带愿儿出去都会生气。爹爹要打我的时候，是愿儿护在我的身前。当时我就觉得她好傻啊，明明犯错的不是她，她却哭的鼻涕满面，跟爹爹说都是她的错。”
“她会因我故意不理她伤心好久，亦会为我的一个无心夸奖开心半日。她关心所有人，脑子也不开窍，指不定被哪个恶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呢，等我寻到她定要好生训她一顿，教她敢不敢不听我的话了！”锦儿轻哼。
祝欢却没说话，方才她在看锦儿面相时顺带为她算了一卦，卦象显示她命中带煞，功德福薄，天生霉运，来日必有一大劫。
挺不过去，是命。若劫后余生，定是有至亲之人为其挡灾，身死魂灭不入轮回。
“先不说我了，祝姐姐家中几口人呀？”锦儿又问道。
“我吗？家里还有一个弟弟。”祝欢顺着话，答道。
锦儿好奇:“是方才那个穿白衣的哥哥吗？”
“不是。”祝欢答道，“只是朋友。”
相识相伴一段时日，应该算是……朋友了？
锦儿奇怪，翻了个身，睡意忽地袭来。她迷迷糊糊闭了眼，嘟囔一句“怎么朋友还被认成一对”后就入了梦乡。
“咪呜……”云折从被窝里露出一个头，轻声叫着。
祝欢笑了笑，拥它入怀，道:“睡吧。”
一夜安眠。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