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个新鲜事儿，这摆摊的两个年轻人瞧着也不傻，竟然愿意白送吃的。

这卤香干不知是什么做的，从未见过，看起来也不像是面食。

刚刚的老伯率先说道：“来一份卤香干，我尝尝是什么味道？”

沈言之特意挑了一块肥厚的卤香干，将牙签轻轻插入，递给老伯：“您尝尝，这是免费试吃的，要是觉得好吃再买。”

老伯将卤香干放进嘴里仔细地嚼了嚼，特有的豆腐香气混合着卤料的辛香，外皮韧劲，内里又很绵软，还略微带有汁水。他近来牙口不好，这卤香干正对胃口！

“卤煮怎么卖的，给我来一份，别忘了送这个卤香干啊！”

这卤煮怕是在这个朝代都是第一次出现，物以稀为贵，但沈言之打算走可持续发展路线。

“一斤70文，再送一小份卤香干，划算得很。”

猪肉一斤都要120文了，这卤煮便宜了接近一半，闻着可比炒肉香多了。

还免费送卤香干，机会难得，回去给老伴儿和孙子做个零嘴儿也是好的。

老伯立马称了一斤，将70文付给李云初，拿着油纸袋匆匆往家赶，中午的主菜就是这个卤煮了。

猪下水一斤才30文，当时李云初听到这个定价还担心太高了，卖得出去吗？

刚刚沈言之报价的时候，他着实捏了把汗，不成想第一笔生意如此顺利！

要试吃的人多了起来，就算不买，尝尝味儿也是好的，反正也不花钱。

大多数人抱着蹭吃的心态，没想到这东西吃进嘴里，可真是满口咸香，再咂吧咂吧，香味儿久久不散。

大家争先恐后，唯恐自己没吃到。还好牙签准备得多，一人一块卤香干拿在手中，看起来干净又卫生。

还有的小孩儿，吃了一块想要第二块，拉着阿娘的衣袖不松手：“阿娘，这卤香干好吃，我们多买点吧。”

大家心里也有成算，这卤煮虽是猪下水做的，但是连赠送的卤香干滋味儿都这么好，这些卤煮没准比肉还好吃，加上比买肉划算多了，小摊顿时火爆起来！

沈言之忙着称重，李云初收钱，二人配合得相当默契。

“别挤别挤，一个一个来。”

一开始李云初还暗暗计算收了多少，他的九九乘法表学得非常出色。后来发现根本没时间算了，买的人络绎不绝。

排在后面的顾客还在抱怨：“这卤香干怎么这么快就送完了？早知道就再往前挤挤了。”

不到中午，小推车的卤煮卖得一干二净。

李云初还是第一次见这阵仗，他下意识地看向沈言之，两人相视一笑，累也是开心的。

这次的卤煮，除去买猪下水的成本，赚了三两多。

李云初将银钱数了又数，趴在桌上一脸不敢相信的神情：“我们一天竟然赚了这么多钱，这够我们一年的吃喝了。”

他将袖子挽起，露出白皙的胳膊：“你快掐掐我，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沈言之见他激动得满脸微红，又带点孩子气，轻轻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配合道：“完了，不痛，我们肯定是在梦里。”

李云初迷糊地摇摇头：“那我不醒了，梦里真好。”

沈言之忍不住弹弹他的额头：“小财迷。”

这次赚了这么多钱，借村长的一两银子也可以还上了。

沈言之将锅里特意留的卤煮用油纸袋包好，送给村长下酒。

他刚到村长院门，正打算敲门。一个约摸十三四岁的少年跟个皮猴一样窜出来，后面飞出来一只鞋：“小兔崽子，你再偷偷溜夫子的课试试，给我回来！”

少年回头做了个鬼脸，一双英气的眉毛微挑，飞似的跑了。

王婶气喘吁吁地追到门口，一见到沈言之，立马换了一副笑脸，殷勤道：“言之啊，今儿个怎么有空来了？快进来，我刚收拾那个不成器的小儿子呢。”

说来也怪，村长两个儿子，同父同母，性格却截然不同。

大儿子沈松柏沉稳明理，斯文俊秀，待人彬彬有礼，从小就是个读书的料子，用现代的话说就是学霸。

小儿子沈松苍却是个混世魔王，人长得又黑又壮，喜欢摸鱼遛狗，看三分钟书就直喊头疼，每每把夫子气得半死。

王婶每次教训起小儿子，总是忍不住拿两人做对比，同一个肚子出来的，差别怎么这么大？一个天一个地，还老是闯祸将家中闹得鸡飞狗跳。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按沈言之的想法，对付熊孩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打一顿就好了。

村长不在，他将一两银子和卤煮拿出来：“王婶，这是上次借的银子，还有我做的卤煮，带来给你们尝尝鲜。”

王婶哎呦地笑了两声：“看看你这孩子，有啥好事儿都想着我们。上次那个肥料真是好啊，婶儿就觉得你是有大出息的人！瞅瞅这面相生得多好，好多有钱人家的少爷都比不上呢！”

沈言之有点招架不住，王婶拉着他从头夸到脚，只差夸他是仙人下凡了，还非要他留下来吃晚饭。

他连忙拒绝：“家中还有些活儿没做完，小侄先回去了，有空再来拜访。”

王婶大为可惜，将一盒桂花糕硬塞到他怀里：“带给李哥儿尝尝，都是自家人，跟婶儿这么见外做什么。”

好不容易从村长家出来，沈言之正大松一口气。

“言之兄，请留步。”一位头戴儒巾，身着圆领蓝衫的男子叫住了他。

记忆中，这便是村长的大儿子沈松柏了，面容端正，气质出尘，果然是一表人才。

不过，他找自己做什么？

“真是多亏了沈兄，前些日子阿爹施肥料，讲起你说的一句诗—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我听后大有裨益，刚好同窗书会，以颂物为题。我以言之兄的诗句为立意论述，夺得甲等。”

沈松柏边说边朝沈言之揖礼：“言之兄竟能说出如此精彩绝伦的诗句，必是胸襟宽广之人。”

沈言之有点心虚，这诗不是他作的，当下摆摆手：“这诗句是我从一本书上看来的，只是诗人无名可考而已。”

不骄不躁，也不贪功，沈松柏对他的感官更好了，真心实意道：“阿爹年纪大了，经常为沈家村的收成发愁。我和松苍虽为人子，也没能为阿爹排忧解难。还是言之兄想出的肥料帮了大忙，在此谢过。”

沈言之对这知书达礼的年轻人也有些好奇，询问道：“你是要进京赶考了吧？”

沈松柏点头，眼中自有凌云壮志，豪气万千：“寒窗苦读十余载，只为报效朝廷，改善民生。”

志向还挺远大，沈言之反问：“如何改善民生？”

这也难不倒沈松柏，当今天子重农抑商，夫子教时政，平时三五好友也会经常讨论。当下回道：“鼓励百姓多开垦荒地，减免赋税，让百姓休养生息。”

这话过于理想化，一听就是虚的。荒地耕种了几年就变得贫瘠，又需要开垦新的荒地。恶性循环，反而对生态植被造成破坏，容易形成水患。

还有这赋税，大夏朝是两税制，并且按人头征税。粮食收成一年比一年少，赋税却只多不少。地方官员欺上瞒下，多少百姓背井离乡，成了难民！

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但也不能真入虎口。

沈言之犀利地指出前面两点，看着深受打击的沈松柏，又安慰道：“盲目的开垦荒地不可取，我们可以对现在的土地因地施肥，保持土壤的活力。还可以召集有经验的老农，将农耕技术都记载下来，供百姓传阅。至于这赋税，可以丈量每户人家的土地面积，按面积征税比人头征税更为公正，这也需要负责丈量的官员秉公执法，不徇私枉纪。”

最后总结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只有百姓的生活富足了，时局才能稳定。当下就是要提高农耕水平，要干实事，让大家都吃得饱饭。”

沈松柏定定地看着沈言之，眼中有浓浓的钦佩，今日这番话真是醍醐灌顶：“古人有一字之师，今天言之兄这番指点，当得起一声老师了。”

他还想再交谈几句，忽听沈言之说了一句“坏了，都这么晚了。”

正欲细问，沈言之大大方方道：“我家哥儿一个人在家里，说了今晚等我吃饭呢。再不回去，他该急了。”

沈松柏只好跟他告辞，看着沈言之细心将桂花糕护在怀里，飞快往家中走去，不禁感慨一句：英雄难过美人关。

刚刚沈言之侃侃而谈，在他眼中的形象还高大无比，如今这副模样又变得平易近人，有血有肉了很多。

不过，好一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们这些读书人，往往心比天高，却忘了立国之本！

沈松柏脑中思如泉涌，正打算回去好好写几篇时论，转头却看见弟弟沈松苍鬼鬼祟祟，衣服被树枝划得不像样，手里还拎着一只扑腾的野鸡，不禁头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