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方衍的扁桃体偏大发炎就会一直高烧不退,吊瓶只能暂时缓一缓,到了夜里又开始发烧。
清醒的时候他沉默的躺在床上借着昏黄的灯光看书,谢玦也不会去打扰他。
两人一言不发,目光交错间总会默契的各自别过头。
谢玦感到很满足,即使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只要方衍在那里坐着,这种愉悦的气氛充斥在二人间,并不压抑。
他享受着这片刻温馨。
可是当方衍再次高烧到半昏迷时,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又被轻易的打碎,没有任何抵抗被带入了他的怀中。
耳边的人像是故意似的一直念叨着:“陪陪我...不要走。”
滚烫的身躯从背后包裹住,明明是寒冬,窗外大风呼啸,谢玦只觉得燥热。
“你怎么生起病来和小孩一样。”
耳边闷哼一声。
“喝药要人喂,打针只敢闭着眼打,发起高烧还要我陪你睡觉。”
谢玦在他怀中蛄蛹了两下,身后人很是不满,搂着腰肢的双臂使了点力气,两个人又贴的严丝合缝。
谢玦翻过身,双手抵在方衍的胸膛上,抬眼看着那双紧闭着的眼眸,喉结似乎微微颤抖了下,他伸出一只手抚摸上方衍的脖子轻轻摩挲。
方衍动作极快,一把握住那只手腕,半睁开眼,那眼神像是在拉丝,黏在了谢玦这张脸上,由上至下的望了过去。
迷离,饱含□□,他没有一丝掩饰,这个眼神谢玦见到过。
是那个六年前的雨夜里,两个人在潮湿的角落缠绵,在他身下欢愉时,方衍也是这样看着他的。
那天的记忆突然格外清晰了起来,谢玦一把将手抽回,与这双眼对视在了一起。
心跳声如雷贯耳,在静谧昏暗的房间内。
方衍搂住腰肢的手越收越紧,两个人的距离悄然靠近,谢玦低垂着头。
他是不是也被方衍传染了?为什么身体也变得一样滚烫了起来?
谢玦胡思乱想,鼻腔内那股木质香气横冲直闯,他的身上全是方衍的气味。
他似乎总爱这么占有着谢玦,一言不发的让这具身体的衣服,发丝,指尖都浸上自己的气息。
或许这样可以安心些。
方衍看着身下人红的滴血的耳尖,因为发烧的缘故太阳穴突突直跳,视线也有些模糊,却分毫不差的贴了上去。
他亲吻了谢玦的耳尖,浅尝辄止。
这个动作谢玦并没有感受到,方衍擦过耳旁埋入他的脖颈,不一会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
他睡着了。
搂的却更紧了些。
他不知道方衍发烧的时候为什么对自己这么依赖。
自己虽然是个母0,但也没这么母吧,还把他的儿子光环激发出来了??谢玦心想。
不过方衍迷糊点还是好,不发烧的时候那一张脸拒人于千里之外。
谢玦更喜欢像小孩一样的方衍。
朝气蓬勃。
哭也好,撒娇也好,害怕打针也好,他至少可以感受到方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轻轻拍着方衍的后背,窗外风卷残雪,冰霜结上枝头,远处人声嘈杂,路上行人匆匆,一些人已经提前开始置办年货了。
没有任何人可以打破此刻的静谧。
谢玦醒来时方衍的烧已经退了,他捻手捻脚的起身打算熬一些粥,在厨房怎么也没有找到大米。
他打开手机点外卖却想起来还有一间房他没有去过,说不定就在那个房间储存着。
咔——
门推开了,这个房间的气味和方衍身上一模一样,很浓郁的木质香,凛冽清透。
他打开一盏灯,等看清屋内时,谢玦呼吸一滞,这房间不大,四面墙都装钉了木架,上面几乎摆满了木雕,最扎眼也是最多的就是那只飞鸟木雕了。
那个谢玦触碰了一下就被方衍呵斥的木雕。
成千成百个就摆在这间屋内,桌子上还摆着没有雕刻完毕的木雕,看雏形还是那只飞鸟。
方衍说过这是关于他前任的事物,那个对他有特殊意义的木雕。
本以为是过去的爱人留给他的礼物,却没想到是他一刀一笔雕刻下来的,这些木雕承载着那份情感,承载着方衍的思念。
谢玦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地板上,要放在以前,他肆意妄为的对待两人间的关系时,谢玦什么都敢做。
而现在,他只是步调放轻,将门轻轻闭上。
穿戴好衣物后,谢玦将围巾围上,搓了搓耳朵看向窗外。
真冷啊...
出了门后身上的木香被狂风吹散,不知是雪还是泪珠浸湿了围巾,谢玦缩了缩脖子踏入雪地里。
方衍醒来时天色暗沉,他揉了揉眉间,身体比昨天好了很多,也退烧了,他看了眼手上的针孔,拆开一个创可贴将那针孔盖住,走下床活动了下僵硬的身躯。
米粥的味道传来,可是煮米粥的人却不在。
一张便签贴在桌上:醒了就喝点粥吧,一定要全喝完哦!ps:我为了煮粥被烫了好几个泡!(?`~??)
后面画的表情方衍看不太懂是什么意思,只觉得有些可爱。
他将这条便签放在一旁,粥还是热的,他打开盖子,突然僵在了原地,脸上的笑也没挂住。
这哪里是粥?下面糊了一层还有黑色的浮渣飘了上来,能煮成水米分离,谢玦还是有些本事的。
方衍心想着,以后绝不会让他进厨房半步。
他一碗接着一碗,虽然难吃,但是也不至于不能下咽,喝了大半,方衍打开了手机。
这些天事务堆积了不少,他率先点开那个猫咪头像。
-挺好吃的,谢了。
这条消息发过去宛如石沉大海,直到凌晨谢玦也没有回复过去。
方衍第7次点开这个猫咪头像又退了出去,手机甩到一旁,闷起被子睡不想睡的觉。
翻来覆去怎么都入不了眠,总觉着怀中空落落的,这一夜极其的不踏实。
谢玦站在一条阴冷的小巷间,头顶上的那盏灯忽明忽暗,铁锈自下而上生根弥漫在空气中。与上海的繁华截然相反,这里的房子布局极其不好,平楼成片,大多外地来打工的,没钱都会选择在这边居住。
谢玦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他只记的这里的冬天总比别处要冷些。
烟头熄灭,这路灯也是识趣的灭了,周身一片漆黑,谢玦踏入那扇门。
“谢政强,给我滚出来!”
他用力的踹上铁门,深巷里的犬吠四起,一股酒味由远到近。
铁门被拉开一个门缝,一个少年露出半个脑袋,脸上的淤青借着一点光亮才勉强看清楚。
“他喝醉了,你最好不要现在来招惹他。”
“谢安祁,你让他给我滚出来。“谢玦又踹了一脚门,对于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他没什么善意,那些年为虎作伥,他跟着那个女人没少欺负过谢玦。
谢安祁没有接着阻拦,他将门打开,谢玦飞快的踏入屋内看见了瘫在地上的谢政强,手上还拿着一根木棍。
旁边的女人缩在一个角落,遍体鳞伤,新旧淤青叠加在一起,乱糟糟的头发下一双眼看了看谢玦,她的畏惧又多添了几分。
谢玦骑在男人身上,一圈朝着鼻头砸了过去。
“那天饭店门口的人,是不是你杀的!是不是!”
谢玦没有手下留情,谢政强被一拳砸醒脑子还没拐过弯来,他暴怒而起,抄起棍子想给谢玦一棒,奈何喝酒喝的太多,身上无力,很快被谢玦压在身上,丝毫动弹不了。
“不是老子!你个小兔崽子,蹬鼻子上脸,敢来打你老子。”他无力挣扎着,张口闭口我要杀了你,眼珠子快瞪出来了。
他没有撒谎,那天他其实还没进到饭店就被人拦下了,那个被杀的小孩他确实碰过面,但当街杀人,谢政强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子!
谢玦下手极重,几乎要将谢政强打晕过去,谢安祁一把拦住他。
“够了,不是他。”
谢玦抬起眼,看着这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那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他。
“那天他拿出去的刀我看了,不是那种锐利的小刀,回来的时候也没有看见那把刀上有血迹。”
“你怎么知道是小刀刺的。”谢玦一瞬间的反应过来,步步紧逼。
“是我发现的尸体,那个刀口,不是那样的...”
谢安祁神色凝重一直低着头,不敢看谢玦的双眼。
谢政强晃了晃脑袋,清醒了起来,谢玦才转过身,他就飞快的爬起来朝外面逃走。
撂下了一句谢玦我们没完。
怵在原地的那个身影突然笑了起来。
他也是看见了新闻的报道,那张图片里看见了谢政强的身影,谢玦才知道那天是被他跟踪了。
方衍也被搅和进这一摊浑水中和他一起沉沦了进去,这是他最愤怒的一点。
所以今天才踏入了这间没有任何美好回忆的房子内。
是啊...我们没完...谢玦捏起拳头心中暗想。
“你们逃走吧,留在这里迟早被打死。”
谢玦盯着躲在那个角落的女人又看了看谢安祁,在桌上放下了一张卡。
“密码是我妈的生日,逃吧,不要再回来了。”谢玦走到那扇门前又转过身:“别误会了,我只是不想让谢政强如意。”
“哥,对不起。”
谢玦的步伐没有任何停留,沉重的向前迈去,这时候他以为谢安祁只是单纯的为过去的事情道歉。
后来他才知道,这一句道歉原来是为了这场悲剧埋下伏笔。
月光照映在他的衣衫上,抬手抹过脸上的泪痕,吸了吸鼻子。
爱哭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他打开手机,才看见了那条消息。
-好吃吧,下次还给你做。
那边的人这个点还没有睡,几乎是秒回。
-看来我要给我家的厨房贴上一条谢玦不得入内了。
-你不是说好吃吗!
-生气表情包三连。
-不想麻烦你。
方衍回复的官方又冷漠。
-麻烦我一辈子才好哩
-不要
-要!
-不要
-要!要要要!
两个人有来有回,宛如小学生吵架。
遮掩住月色的乌云退散,他抬头望了望月。
低下头又在手机上敲敲打打。
-方衍,看月亮。
-嗯,好看。
方衍看着那弯明月,总觉得在此时此刻,谢玦应该在自己的身边。
他大概会打开窗户,迎着寒风,发丝随风飘动,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天上的月亮,回过头笑着对方衍说:“方衍,今夜月色真美!”
方衍的心头颤了一下,回过神来他拿着手机快速回复了一句。
-睡了
与发烧不同的热意浮上他的脸庞。
他在睡前想了一个自以为诡异的问题。
他不会是喜欢上谢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