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奕凛缓缓睁眼,他正站在洗漱台前,唇边还有一圈白色泡沫。
“我这是....回来了?”
恍惚中,卫奕凛捧了一把水冲掉泡沫,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水珠顺着滑落,眼睛里还有些许的恐惧没有消散,但除了这一丝恐惧,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证明卫奕凛在这段时间经历了多少可怕事情。
抓起挂在架子上的毛巾,使劲在脸上胡乱擦一把,微微刺痛。
直到此刻,卫奕凛才有已经离开那个世界,回归了现实。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他匆匆跑出卫生间,按亮手机屏幕。
七月十五日,凌晨12:15
——好好好,中元节是吧,怪不得呢。
从小就被告诫不要随意理会奇怪的气息,尤其是在一些特殊时期,他想起小时候。
有一天,他在小巷子前,看到里面有名光着上半身的男人,像煮熟的虾子一般手脚蜷缩侧躺在地。
也不知怎想的,就站在巷口冲里面喊了句:“叔叔,你怎么啦?”
打那以后,卫奕凛无论走到哪里,那个人都跟在身后,怎么甩都甩不掉。
毕竟那种状态已经不能算是人,而是其他的存在。
妈妈看到自己跟空气里的人争吵吓坏了,当天就抱着他去了阿婆家。
又是糯米又是盐巴,还有黄符水,年幼的卫奕凛上吐下泻一整晚,好在之后再也没看到过那个人。
不过自那以后,卫奕凛不再随意跟人打招呼,心里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除非确认对方是【正常人类】。
所以卫奕凛展现出来的形象让人感觉十分沉稳可靠,实际上熟悉的朋友才知道他有多懒散,如果可以只想躺在家里一动不动。
虽然不知道当初被带走的时候是几点,但是看回来之后的状态,很有可能就是“天上一日,地上十年”翻版。
呈大字仰躺在床上,卫奕凛久久不能入睡。
李家村一切,还有很多谜团没有解开。
将他拽入异世界的鬼影、后面的无头男尸究竟是谁?
赵婧雪是什么情况?她口中的“志才”又是谁?以及为什么要对自己道谢?
卫奕凛对金光倒是有些猜测,看到金光腾空而起的位置,大致就知道,应该是自己收集的拼图。
所以果然,拼图是通关钥匙没错。
可是疑惑始终萦绕在脑海,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用脚蹬开翻滚间缠在身上的薄被,卫奕凛坐起有些纠结,下意识啃着手指。
也许还有其他办法,可以知道真相。
卫奕凛想知道真相,但又不能保证这样做会不会有什么风险。
出租屋外绿化格外好,蛙鸣虫鸣不间断。
最终,卫奕凛还是拿起手机,从通讯录里翻出阿婆的联系方式,迟迟没有按下拨号键。
“这么晚打电话是不是不太好,阿婆估计早就休息了吧。”
“那你要要怎样,就这么一直纠结着?”
“我也不想啊!但是要考虑老人的作息啊!”
脑海里两个小人你一句我一句来回吵着,卫奕凛觉得哪方都对。
“嗡嗡嗡——”
静音状态的手机靠震动彰显存在感,看到来电显示,卫奕凛有些惊讶,接了起来。
年迈苍老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小卫啊,是不是还没睡呢?”
是阿婆。
卫奕凛挺起身板,随即又笑了笑放松下来,“对,有点事纠结的睡不着。”
对面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但听不真切,阿婆说道:“解决方法你知道的,不用想太多,放手去做就好。”
似乎阿婆正在什么空旷环境,声音空灵,信号也断断续续。
“.....做你想做的事,不要纠结。”
说完这句,对面挂断了。
屏幕亮起,黑暗中照亮卫奕凛的脸,短短几吸再次陷入黑暗。
卫奕凛活动活动脖子,骨头摩擦咯吱咯吱地响。
重新来到洗漱池前,卫奕凛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沉声说道:
“——带我回去!”
时间在此刻停滞。
听觉、触觉、味觉、嗅觉、视觉,接连消失。
视觉消失前,一道黑影突兀出现,卫奕凛缓缓闭上双眼。
李家村,某处。
黑暗退却,卫奕凛感到一丝光亮,眼睫微颤。
天色昏暗,正细细密密下着小雨。
高高悬挂的白布映入眼帘,正中央摆放着棕黑色棺材,略高处的供桌上摆放着鲜花、香烛和逝者遗像,不过站在侧面的他看不清照片上的人。
这里是当初那个被烧毁的灵堂啊。
卫奕凛身上隐隐作痛,熊熊烈火布满此处,烈火灼烧、浓烟呛入口鼻的感觉让他喉咙发痒,侧头闷声低咳。
旁边的人好像注意到这边,微微后仰用长袖遮住嘴,偷偷说道:
“你去外面歇会儿,师傅还要一会儿呢。”
这是卫奕凛才发觉耳边一直萦绕着诵经声,低头看看自己一旁边人一样,穿着深蓝色道袍,往前是名身着红色经衣,头戴混元巾的老者,他正双膝跪地念唱着经文,想必就是旁边人说的“师傅”。
请来做法事的人必须要长时间不间断诵读,所以需要多名道士轮流,卫奕凛深知自己从未接触过这方面的知识,为避免发生意外,现在赶紧溜走才是上上策。
跟旁边人打个招呼,卫奕凛悄悄往灵堂侧面走,没有惊动其他人。
从侧面绕出灵堂,卫奕凛躲在柱子后探头看向遗像,他想知道这场丧事究竟为谁举行。
看到遗像上的人,卫奕凛原本还算平稳的心跳,好似停止一瞬,继而剧烈跳动起来!
怎么会是赵婧雪!?
卫奕凛有些难以接受,明明不久前还有过交流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场冷冰冰的丧礼上。
灵堂中除了正在诵经的老道士,就只有三名同样身着道袍的道士,甚至没有其他人。
没有丧主,没有来吊唁的人,一个都没有。
按住胸口,卫奕凛屏息冷静思考。
如果赵婧雪已经死亡,那么当时“他”在其中又扮演什么角色?
以及那场吞没一切的大火,究竟又是何人所为?
卫奕凛顺着小路走着,偶尔露过几家民房,也都大门紧闭,屋里一片漆黑没有人烟。
不知走了多久,才看到不远处有人家亮着灯火。
卫奕凛用衣袖擦去脸上的雨水,快步向那户人家走去,刚想敲门,一男一女交流声音传了出来。
“这些钱,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我劝你别太贪心!”
“嘿嘿嘿,您这些钱可远远不够啊,我替你办的事可是进不了祖坟的。”
是李勇的声音!
卫奕凛往旁边躲了躲,避免被里面的人透过影子发现。
对话还在继续。
“哼,只有这些!没得商量!”
“这样啊....那不如我现在出去找李建业,告诉他们要找的人....”
“!!!”女人咬牙切齿道,“我最多再加十万,事成之后给你!”
“好!你别说话不算话,我可是拼了命保住你的。”
“放屁,不过是为了钱罢了,装什么!”
“我这叫....那话怎么说...哦哦,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还是李家小子交给我的。”
李勇说完还大笑几声:“看来他做的生意,根本也没那么本分啊!”
“你少瞎说,志才才不像你说的那样!”
听到志才两字,卫奕凛耳朵抖抖,微微靠近想再听听清楚,然而里面的人已经换了话题,听动静好像是要出来。
重物砸在地上的动静,引得刚出门的李勇驻足,他抄起火钩,慢慢走到屋后。
院子围栏倒了一截,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倒。
昏暗中的李勇神色阴冷,举着火钩在这片挥了挥,狐疑的抓挠几下发痒的胳膊。
往回走了两步,猛地一个回身,双眼锐利的一寸寸扫过后院。
借着昏暗天色和深色道袍,卫奕凛隐藏在栅栏阴影处,看着李勇就这么来回试探好几次,好几次他就要被诈出去。
还好还好——他原来有这么疑神疑鬼吗?
李勇领着一名卫奕凛没见过的女人躲到地窖里,女人爬梯子下去前,两个人还说了什么,但是距离太远,卫奕凛只能模模糊糊听到“守灵”“回来”几个字眼。
等李勇家灯光熄灭,蹲在栅栏草丛中的卫奕凛爬出来,拍拍身上沾着的草籽,他轻声走到地窖口。
“还是跟上去看看吧。”在地窖陌生女人和相对熟悉的李勇之间,卫奕凛选择还是跟上离开的李勇。
熟悉的方向,熟悉的小路,熟悉的李勇。
卫奕凛远远吊在李勇后面,看着他提着木桶,推开小二楼的门。
赵婧雪的灵堂就在此处。
卫奕凛绕着小二楼绕了一圈,从后院矮墙翻进去,赶在李勇前赶到灵堂。
刚刚让他去休息的人替换了之前诵经的老道士,老道士正在闭目养神,卫奕凛还像之前那样,打算悄悄溜回去。
“站住。”
刚路过老道士身后,卫奕凛就被发现了,他转过身,拂尘扫过卫奕凛的胳膊。
卫奕凛莫名感觉有些痒,但又不敢挠,本来就有些心虚,还让老道士抓个现行,现在只期望不要被拉上去诵经,因为他真的不会!
老道士老神在在,掐手闭眼嘴里念叨着听不懂的话,再睁眼时说道:“你既然在此,原本的坏事便不会发生了。”
“去吧,去做你应该做的事。”
挥挥拂尘,老道士面向灵位,没有再说一个字。
李勇走入灵堂,拎着的桶放在门外没有提进来,不伦不类的双手合十朝老道士作揖,明明面对的是道士,却顺嘴说了句阿弥陀佛,可见他内心深处半点敬重之心都没有。
在他进来前,卫奕凛就侧身躲在柱子后没有露脸。
好歹之前也给李勇打过一阵子工,虽然没在村子里看到之前的客栈,但要是被发现他不仅旷工,还跑来当道士可就不好了。
李勇笑着让几位道士去歇歇,这里他来守着就好。
臂弯搭着拂尘,老道士单掌竖起朝李勇微微俯身,说:“善人不必客气,斋主请我们来,自然是要尽善尽美,这是我们应当做的。”顿了顿,他望着李勇,眼目深邃好像看透了他的所思所想。
“真要是诚心,善人不如对逝者多些哀思,也好对得起善人二字呀!”
老道士的话吓到李勇,张张嘴空传出几个“你”字,却没有下文,眼神飘忽看向灵堂中央。
遗像中的赵婧雪正直勾勾盯着他,踉跄后退几步,李勇仓皇逃离灵堂,还不忘带走门口的木桶。
卫奕凛目睹一切,从柱子后走出,看了看赵婧雪,又与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老道士鞠了一躬,步履匆匆离开灵堂。
李勇快步远灵堂,那股喘不过气的感觉才有所缓解。
他恶狠狠盯着那边,露出一丝冷笑,“诚心是吧,我倒眼看看不诚心你又能拿我怎么办!”
一脚踹倒脚边的木桶,里面的液体翻滚间溢出四散开来。
点燃火柴,橙红烛火跳跃,映照着李勇阴翳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