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勇手上火柴还没丢出去，就被冷水浇个透心凉。

别说手上的火柴，兜里整盒火柴全被打湿，没法再点燃了。

眼看就能出口恶气了，就这么被打断，李勇冲着身后端着水盆的人破口大骂。

卫奕凛单手拎着盆，捏了捏耳垂，不想被垃圾话脏了耳朵。

不过看李勇这样，他确实不认识自己，那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好办了。

“真是不好意思，我师父说整座院内不可点燃明火，否则会引来邪崇，善人可不要怪罪我呀。”

从道士嘴里说出的话，在这种远离城镇的村子中格外有信服力，土生土长的李勇也不例外。

李勇本就因为收钱，答应对方烧毁房屋的要求而心虚，没办成不说，好像还要给自己引来灾祸，一下子就有些慌神，丢掉火柴，抓着卫奕凛的胳膊，神情紧张向他求助着。

看着像落水狗的李勇都顾不上自己狼狈的样子，卫奕凛觉得有些奇怪。

李勇不像是这么容易就会被吓到的性格，说不定现在只是装的，还有其他的手段。

地上的液体已经顺着石板地在院内铺满，浓烈刺鼻的汽油味窜入鼻腔，卫奕凛已经猜到，那场大火的凶手肯定是李勇没跑。

挤出微笑，卫奕凛抬手扯掉他紧抓着自己的手，“善人可否领我去见见家里那位？”

“你！”震惊又警惕的视线刺向卫奕凛，李勇藏在身后的另一只手微微颤抖。

“不用紧张，师傅要我不可借他人之口，亲自向那位善人传达几句话，您也可以随我去找师傅亲自确认一下。”

卫奕凛把老道士的神态学了个七七八八，用来吓唬李勇绰绰有余，因为老道士一句话便吓得落荒而逃的人，短时间不会鼓起勇气去向老道士核实。

犹豫片刻，李勇带着眼前笑眯眯的道士回家，离开院子前鬼使神差看了眼洒满汽油的院子。

隐隐约约，原本压在心头的阴影好像散去一些。

在农村生活的人，一般都有在家门口不远处的位置，挖地窖存放食物的习惯。

瓜果蔬菜堆积、秸秆腐烂、土壤湿腥味叠加在一起，让从小养尊处优的女人很不习惯。

本来就屈着腰十分难受，她偏偏还要扭动身子，想找一片干净的地方。

当卫奕凛跟李勇来到他家，就看到地窖顶时不时弹起。

有点好笑。卫奕凛心想。简直就是他在家煮面，水沸腾的热气把锅盖顶起来的翻版。

李勇也觉得有些离谱，上前掀起顶盖。

女人错不及防大叫，看见是李勇，又瞬间止住，表情不耐的责问李勇怎么回事。

没等李勇回答，就看见旁边的陌生人，“李勇！你居然背叛我！”她神情凶恶，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抓挠。

从未见过的女人，披头散发，脸上沾着些地窖中的脏污，满是黑褐色印记的长裙。

隐约还能看出之前优雅大方的打扮和妆容，不过现在狰狞模样，只会破坏她原本可能的不错的气质。

其实想想之前偷听到的对话，卫奕凛觉得这位女性本身可能也不是个和善的人，为了了解真相，只能想办法忽悠一下她了。

清清嗓，卫奕凛笑着对警惕的女人双手握拳作揖，“善人不要害怕，我是奉师傅的指教前来。”

女人露出狐疑神色，看向李勇，看他点点头，才肯继续听卫奕凛说。

“我师父说您现在所做的事有违天命，如果及时停手还来得及，继续下去只会不得善终啊。”

听到这话，女人哈哈大笑，神色有些癫狂。

“你师傅真是太好笑了！”她揪起胸前印记最深的一块，抖着展示给卫奕凛，“知道这是什么吗？！血！赵婧雪身上的血！”

“什么狗屁及时停手！要不是她这个贱人插足，跟志才结婚的人就是我叶娜！她才是不得善终的那个！”

叶娜不管还有外人在，扭头责问李勇：“让你去烧了那贱人的家，你是不是没做！！”

李勇嘴唇动了动没吱声，叶娜捡起脚边的石头就砸了过去，虽然没砸中被李勇躲开，但同时也激怒了他。

“臭女人！你敢砸我！”扬起手一巴掌扇过去，叶娜脸被侧向一边，跌坐在地上。

她死死盯着胸口起伏的李勇，转手捡起搭在地窖顶削尖的木棍，用尖利的一头刺向李勇。

看着眼前混乱的场景，卫奕凛有些不知所措。

刚刚才得知大火与李勇有关，赵婧雪的死与叶娜有关，现在两个凶手正上演一出狗咬狗的闹剧。

到底还是经常干农活的李勇占了上风，他死死压住叶娜，衣服上到处都是被划破的痕迹，有些伤口还在向外缓缓渗血。

眼看李勇高举拳头，朝着叶娜就要挥下去。

卫奕凛大喊着住手，上前拽住他的胳膊。

李勇抖动身体，还想把卫奕凛甩开，却没想到被叶娜抓住机会，用石头一下砸中太阳穴。

“............”

李勇向另一侧缓缓倒去，卫奕凛顺势弯腰，松开抓着他的手，跟着往旁边挪动几步。

费力推开已经瘫软的李勇，叶娜从他下面爬出，手里还抓着那块砸破李勇头的石头，威胁着卫奕凛。

卫奕凛都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

盯着李勇胸口，看着还有微微起伏，原来他只是陷入昏迷，卫奕凛才松了口气。

继而又紧张起来，眼前还有一个危险人物需要处理。

就在这时，凌乱脚步混杂着嘈杂浓重的乡音声越来越近，一群人举着火把向这边跑来。

“找到了！她在这儿！”

高声呼喊，眨眼间李勇家的院子站满了人，地上的李勇、站着的卫奕凛和叶娜被团团围住。

村民们手举着各种各样的农具，对着卫奕凛和叶娜。

“那个女人就是我看见从小雪家跑出来的人！肯定是她！”看不清的外圈，有女人指认着。

离卫奕凛比较近的男人威胁着向前怼怼镰刀，粗声问道：“你又是谁？”

他连忙解释：“我是被请来诵经的人，你看我身上的衣服，我可什么都没干！”双手举起在胸前快速摆动，卫奕凛可不想被当做坏人处理。

那边跟村民对峙的叶娜，举着石块胡乱挥舞着，想阻止逐渐逼近的村民。

然而最终还是盲区的一位大爷，用扫把一杵把人掀翻，团团围起用麻绳困住。

卫奕凛态度比较好，但还是被捆住双手，压到灵堂，在老道士的解释下，才被放开。

麻绳捆得太紧导致血液不通，卫奕凛站在一旁边搓手腕，边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李志才是李家村唯一一名大学生，从外闯荡几年荣归故里，和大学同学赵婧雪在村里办了婚宴，还建了自己的小二楼定居。

但是两人的同学叶娜总是上门骚扰，还说着一些稀奇古怪让人听不懂的话，连着驱赶几次后好长时间没有再来，夫妻俩也就没太在意。

结果，李志才前两天刚离开，叶娜就摸黑钻进他们家，用水果刀杀害了熟睡的赵婧雪，并且躲了起来。

听到村里发生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村民们都自发的组织起来寻找叶娜，帮腿脚不便的李建业和正在往回赶的李志才出口气。

悠悠转醒的李勇刚睁眼，就被村民们捆住，逼问他为什么要藏起叶娜。

灵堂里，抬头就是赵婧雪的遗像，耳边是未曾停止的诵经声，香烛燃烧着，被一股风吹过微微摇摆。

李勇额角流的血已经干住结痂，也没有人帮他清理，灰头土脸的坐在地上，面对村民的质问、道士似笑非笑的目光，终于崩溃。

“她说给我钱！还能把跟李勇合作的生意交给我！”

“就为了这点钱！李勇那孩子是你看着长大的，他跟小雪有多好，你怎么就能做出这种事！”

村民们恨铁不成钢，明明都是乡亲乡里的老熟人了，居然出现这种助纣为孽的东西，好几个性子火爆的大娘没忍住，几口唾沫啐在他脸上。

李建业腿脚不便坐在旁边，看着眼前的荒诞，重重叹气，摇摇头一句话也没说。

颤颤巍巍站起，卫奕凛上前搀扶，他轻轻道谢，踉跄着走到被捆住的李勇和叶娜前面，结果其他村民递上用来赶牛的鞭子重重挥下。

接二连三的破空声在灵堂响起，那边诵经的道士往这边瞧瞧，导致松紧绳停了片刻，被老道士一瞪，又赶忙闭眼认真背诵。

卫奕凛感觉老人挥鞭几下，就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有些重心偏移往他身上倒。

胳膊暗暗使劲支撑住李建业，老人也借力重新站稳，苍老而沙哑地说道：“小才马上就回来了，我已经跟他说让他报警了。”说完这句顿了顿，“李勇啊，你自己想想小才平时对你的好，你再想想小雪，想想我！怎么你就鬼迷心窍了啊！”

李勇泪流满面，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不断挪动嘴唇说着对不起三个字。

周围村民也都沉默着，好些人眼眶通红，偏过头咳嗽着缓解情绪。

“真以为你们村里的人都那么好啊？”

叶娜冷笑着，说：“你以为真凭他这个废物，我能在在村里躲这么久？”

话里话外意思时除了李勇，村民中还有人帮了她。

刚刚还有些悲伤的氛围一下就变了，每个人都不自觉打量着身边的人。

有几个人不自在的动动腿，想要悄悄离开，叶娜眼尖，仰着头用下巴示意，“诶！别走啊！拿了我钱说不告诉别人的不就是你们吗？跑什么啊！”

很快这几个人就被揪出来，也被结结实实捆了起来。

他们相互辱骂着，辱骂着叶娜，辱骂着将他们捆起来的村民，吵得卫奕凛都忍不住皱眉，想着他们怎么这么不要脸。

见他们这样，原本就憋着火的村民更忍不住，跟他们互相对骂起来。

被捆住的几个人可能是没绑严实，不知怎么挣扎开麻绳，朝着村民扑过去互相撕扯着，一群人竟是打了起来，拳打脚踢。

打架的打架、拉架的拉架、混乱一片。

从远处传来警笛声，车灯红蓝交替闪烁着，随着距离越来越清晰。

“干什么呢？！别打了！”

三四辆警车停在外面，甩上车门，警察快步跑进灵堂制止村民之间的斗殴。

然而这场表演，已经与卫奕凛无关了。

在看到神色慌乱、跌跌撞撞朝这边跑来的李志才的一瞬间。

一只手遮住他的眼睛，卫奕凛眼前漆黑，只来得及闪过一个念头——

李志才，怎么跟方天川长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