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将散场是在凌晨两点多一点。刘海谦后半场打得心不在焉，输了好些钱。
厕所里发生的事让他有些在意，但毕竟没让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就是吓了一跳。回家的路上，他已经不怎么在意了，只是回想起输掉的那些钱，又不免烦躁起来。
回到家，陈琳早就已经睡了，刘海谦看了看陈琳，对方睡得很安稳，完全没有怀孕的不良反应。
刘海谦随意地洗漱了一下，就躺在了床上，明天他七点还要上班，如今只剩下四个多小时的睡觉时间了，然而他翻来覆去地，怎么样也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刘海谦意识模糊起来。
半梦半醒之间，他似乎听见有小男孩的说话声，只是耳边嗡嗡作响，听不真切。
“……爸爸……”
“爸爸！”
刘海谦在梦里一脚踩空，睁开了眼睛。
他微微抬起身来，往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
刘海谦没有夜盲的症状，但是人也不能在没有一丝光亮的地方看见物体吧？
明明是没有一丁点儿光的晚上，刘海谦连床边放的凳子都看不清，却真真切切地看见了那个小男孩，甚至还有他脸上的表情——他趴在妻子的肚子上，正在对着刘海谦笑。
他眉眼弯弯，笑容可掬，脸上还有两个酒窝，看起来和刘婷差不多大。
“爸爸！”
小男孩又叫了一声，从陈琳的肚子上飘起来，飘到了刘海谦的身前，伸手讨要拥抱。
刘海谦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起来了，他莫名感觉非常害怕，身体僵在原地。
小男孩倒是没在意他的反应——刘海谦不伸手，他就主动抱住了刘海谦，脸靠在刘海谦的心口处，还用脸蹭了蹭他。
“爸爸……”
刘海谦在一迭声的呼唤中，心渐渐柔软了下来，抬手就要抱住那个小男孩。
咔哒！
嘎吱——
刘海谦蓦然回神。
冷风吹过，在黑暗中，房间的门缓缓打开了。
哒哒哒！咕噜噜……
咚！
有一颗弹珠从门口滚进来，撞上了床尾。
哒，哒，哒。
脚步声从门口传来，刘海谦猛然睁开了双眼。
“咚！”
“唉呀！”
“嘶——”
“你搞什么啊……”陈琳捂着额头，“大半夜不睡觉在床上滚来滚去……做噩梦了吗？”
刘海谦重新倒在了枕头上，也是紧紧捂着额头，答非所问：“啊……几点了？”
微蓝的手机光闪烁了一下。
“三点多一点。”
“才睡了这么一会儿……”
陈琳拍了拍他的胸口：“嗯，再睡一会儿吧，我先睡了。”
说完，陈琳那边悉悉索索地响了一会儿，传出平稳的呼吸声。
刘海谦吐出一口浊气，借着路灯光，房间里能够勉强视物。夜晚很安静，但并不寂静，窗外偶尔还会有出租车疾驰而过的声音。
是个很普通的夜晚。
刘海谦平躺着，听着陈琳的呼吸声，又开始渐渐有了睡意。
“爸爸！”
他听见了小男孩的声音，睁开眼，看见的是午后温暖的客厅。
那客厅非常宽敞，和刘海谦家很不一样，但他潜意识里觉得这就是他家。
他往前走了两步，看见有个小男孩在地上玩着飞机打坦克的游戏。
“爸爸！”
小男孩看见他，露出了一口歪七扭八的乳牙。
刘海谦心里平静而柔软，他走过去抱起了男孩：“嗯。”
陈琳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她不再灰头土脸，反而光鲜亮丽，温柔知性，站在阳光下，柔和地对着他笑。
刘海谦想：这就是最幸福的人生了。
“咔哒。”
身后突然传来防盗门锁舌弹开的声音，刘海谦回过头，看见防盗门缓缓打开。
他没看见门后的人是谁，精神一个恍惚，从梦里醒了过来。
薄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部裹到了陈琳的身上，空气中带着些微的凉意。
也许是受了凉，刘海谦有些头疼地从床上爬起来，摸索着打开了手机：早上六点。
闹钟还没响，他在起床和再睡一会儿中间纠结了一会儿，决定起床去上班。
他在朦胧的黑暗里穿好了衣服，出门时，却微微疑惑了一下。
房间门不知道什么开了一个缝——国人将就房间门不对床，虽然租住的这个房子小，但设计时也将门开在了侧边。他们的床边放了一架布衣柜，从床头看向房门的时候，房门正好会被衣柜挡住。
刘海谦只是微微疑惑了一下，就不再纠结了。
也许只是陈琳起夜忘记关了而已。他想。
*
“老刘。”
刘海谦一到工地，就听见有人招呼他。他循声望去，见是一个满脸黢黑的壮年男人。
他也冲对方挥了挥手：“老张。”
“你怎么了？”老张指了指他，“怎么精神这么不好。”
刘海谦撩起衣服下摆，和老张蹲坐在一起，不很在意：“没睡好——昨天晚上去和以前一个朋友吃烤串了，后面又打了会儿牌。”
老张摇头：“不是，我是说，你头上怎么青了一块。”
刘海谦没有照镜子的喜欢，闻言也是一愣：“哪儿？”
“就这儿。”老张点了点自己的额角。
刘海谦摸了摸，没感觉到疼：“可能是老婆撞的。”
老张听完，嘿嘿一笑：“铁头功啊？”
刘海谦白了他一眼。
“不是，认真的。”老张凑近了，仔细观察起来，“这得什么力道才能撞成这样啊。”
“到底那样啊？”
有人凑上前来：“看什么呢，老张，老刘脸上有花儿啊？”
“哎哟，这是怎么了？”
刘海谦烦躁：“什么啊？”
别把人当猴看啊。
老张伸手在他额头上搓了搓：“不好说——唉，谁有镜子？”
众人面面相觑，一群糙老爷们能有什么镜子。
老张摊手：“差不多要上工了，你回去看一下吧。”
刘海谦不耐：“啧。”
他一直记着这件事，但上了一天工，始终没有找到一面镜子。
晚上回到家已经晚上了，刘海谦象征性地跟陈琳打了个招呼，就凑到了厕所里的梳妆镜前面。
洗漱台上堆满了杂物，镜面已经脏了，上面还贴了房东女儿小时候贴的贴纸。
他早上洗漱的时候没注意，此时仔仔细细地凑近看了，才发现额头上真有一块青黑。
他伸手按了按，不痛。又搓了搓，不掉色。
他觉得奇怪，但也没太在意，可能也就是哪儿碰出来的淤青。只不过别人经常是手脚上有淤青，自己的淤青位置比较特别而已。
刘海谦不甚在意，很快把这件事放下了。
睡前，他跟陈琳又说起这件事来。
“是你太想见宝宝了吧，”陈琳温柔地笑了，“我最开始那几天，也经常做这样的梦。”
刘海谦伸手摸了摸陈琳的肚子。
“唉，”陈琳说，“也不知道这个孩子是男是女——我倒希望是个女孩儿呢，你呢？”
刘海谦眼神温柔：“女孩就很好。”
这天晚上，他又做了梦。
梦里仍是那午后阳光灿烂的屋子，陈琳和那个小男孩，梦的结尾，依旧是那“咔哒”一声将他送出梦中。
之后几乎每天，他都会做这个梦，而每次梦的最后，他都会听见开门声，那扇门一次比一次推得更开，开门的人却总是看不清，但他莫名觉得十分恐惧，渐渐地，他开始害怕起做梦来。
额头上的黑印早好了，时间逐渐到了七月份，天气渐渐热起来，中小学都相继放学了。暑假和刘家没多大关系，他紧张的只有陈琳的肚子，陈琳的肚子像吹气球一样一天比一天大，像是要临盆了，但刘海谦总觉得自己浑浑噩噩，像是忘了什么。
究竟忘了什么呢？他不知道，要是知道忘了什么还会忘吗？
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悖论。
刘海谦没把心思放在这上面，他害怕做梦，晚上就尽量多熬一会儿，经常和朋友出去吃饭，陈琳却也从没抱怨过。
这天深夜，刘海谦在回家的路上，接到了好久不见的赵宇的电话。
赵宇在电话那头十分兴奋：“老刘，这事儿你可得请我吃饭啊。”
刘海谦有些疑惑：“你先说是什么事。”
“还不就是你之前问过那事儿——别提啦，黄老板最近两年换了个手机号，有些人的联系方式就丢了，其中就包括那两个大师的。我这段时间找过好多之前的工友，你猜怎么着！”
刘海谦很捧场：“怎么着？”
“还真让我顺藤摸瓜找到了！那时候驱邪那个道士……呃不，好像不是道士，那叫什么……天师？还是别的什么……唉不重要！总之我找到了。那个人叫什么不知道，自称叫‘秀景子’好像是这个吧……来自于一个叫‘守元’的门派……嗯……唉他们这些道士啊啥啥的太复杂了，我分不清楚。总之我先把他联系方式发给你吧，你回头自己去联系……”
“不用了。”刘海谦突然出声。
“……什么？”
“不用了，”刘海谦重复到，“谢谢你赵哥，你说的这件事，我都没印象了。什么神啊鬼啊邪啊的，都是封建迷信，不能信的。”
“可是……”
“谢谢你，回头请你吃饭。”
赵宇声音迟疑：“嗯……好吧。”
“唉，回头约，再见。”
“……嗯。”
刘海谦挂断电话，站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他印象里确实没有这件事了，时间过去太久，他早就忘了。
于是他没做多想，脚步轻快地上楼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节奏烂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