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你便拜入我门下。”禾灵拿过一杯银盏，递给方炯，打量一下他，生不逢时，倒有一副诚恳质朴的好教养。

“谢师尊。”

方炯双手接过，一饮而尽。

禾灵一下喜得两名爱徒，自然是喜不胜收，又多饮了几杯。等她赠完师礼，姜止吟紧接着就为二人洒下净水。

如此一番，再折回时便见桃花翁同龙川道长说着什么，两人时不时点下头，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又见龙川了然抚了抚长须，仿佛有了结果。疑惑之际，又见龙川隔着众人望向禾灵，踟蹰一会儿后还是亲自到了人前。

这次倒没了结界阻拦，她听的很清明。

“我同这禾蓁蓁倒是颇有缘份。她若拜入我楚姚门下我定当尽我毕生所学，不知禾仙子愿不愿意割爱。”

禾灵径直绕开龙川，脸都绷紧了一些，直接当着她的面来撬墙角了？门都没有。

“哎？禾灵。”

“免谈。”

禾灵回头看去，就见龙川蹙着眉头看她，“你听我说。”

“你这是作何？我收徒儿前你不说，现在又横插一脚...又是为何？”

更何况她的徒儿又不是一件物品，谁想要便能给了谁去。禾灵原本想这么说，但见禾蓁蓁站的不远谈话也都能听到又不想因为此事将两山联系闹僵，话到了嘴边，便怎么也没出口。

刚听完全程的禾蓁蓁仿佛怔住了，定定地望了龙川片刻，兀的觉得有些头疼，再看去时，便见两人已经离她远了些，似是施了什么术法，再也听不见谈话。

过往记忆零星从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她幼时逃难离家的这几年，差点儿被卖，又险些被妖族豢养。搓磨多年，已不记自己是何人。唯有臂上的字迹一直提醒她“名蓁，上梵尘”，所以她来了。

为何这位长老有一种熟悉感？

禾蓁蓁慢慢地朝记忆深处探去，神情也渐渐变得痛苦，一旁的方炯察觉到，又见她额间的冷汗越来越多，仿若要晕倒，连忙用手扶住她，“师妹。”

似是想到什么禾蓁蓁的脸色愈发白了，她颦眉，“方炯。”

“我这就去找师尊。”方炯神色一滞，飞快扫了眼师尊位置，动身要走。

“别。”禾蓁蓁拉住方炯的手，轻轻道。

方炯应声回头，就看到她额上泛起的冷汗，面上也有些凝重。他突然想起，上次试炼好像也是这样。头疾不根治，始终都是个祸患。

“你在这里等我。”想到这，方炯声音放缓，语气安抚她。末了还未走几步便见身前拦着一人影，“师姐？”

说这话时，他的眼里仿若闪了星星。

姜止吟方才还在想龙川为何要带走禾蓁蓁，毕竟从前面试炼来看，他显然更看重方炯，还未想清便瞥见那里仿佛遇到了什么意外，便来了。

她未应声，方炯便跟着她。

看见她来，禾蓁蓁虚虚地朝里收着手，见状，姜止吟眉心微微动了动，神色却如常地撩起她的右臂，探上两指。

体虚，无端发热、发冷....头部似受过损伤？

前二者她这心诀倒可以替她缓解痛苦，只是后者又当如何？

“师姐，她怎么样了？”

方炯问她。

良久，她收回手，望着禾蓁蓁，“方才已为你渡了清气，想来已经无碍。大典结束后你便去问天阁找莆老换些清心丹随身携带。”

说到这里时，禾蓁蓁已表谢意，姜止吟嗯了一声，重新将目光落到她身上，问道：“你是有忆疾？”

少女的声音清冷的不带任何情绪，仿若真的是一名只关心伤势的医者。

禾蓁蓁迟疑了一下，又对上方炯同样的疑惑，便只得点头：“我忘了很多事情，想的多了，便会患头疾。”

方炯恍然大悟，那先前的便也都能说通了，所以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口里安慰道：“你现下先别想太多，省的苦了自己。记忆总有一天可以想起的。”说完又见自己师尊同楚姚的长老快步而来，两人皆面带倦色：“徒儿，你们可有想要跟着龙长老的？”

禾灵说完，见两人皆是一愣，未点头也未发声，暗松了口气，想了下，又劝龙川道：“我两个徒儿心意已决，龙长老又何苦将二人分开呢。你们楚姚天才地宝能养出旷世奇才，我们梵尘山自然也能。龙长老又是何苦呢？”

“再说你若真将那绝门阵法送我梵尘来，你不怕被门内说了闲话，我还怕呢。”

几句话似乎真把他堵住了，龙川停在原地，微微叹了口气，又朝她两个徒儿望了一眼。面上似乎被刚才的话说动，神情也跟着松了些。

“既不愿也没有强求的道理。”

片刻后，他直接道，语气颇有些无奈。

禾灵点点头，心下完全放心，又对两个徒儿开口：“你们龙长老也是慧眼识珠，舐犊情深。”话里话间，便挑明了让他们知恩感谢。

两人自是听懂其中含义，齐齐垂头谢道：“谢龙长老抬爱。”

龙川一笑，扶起他们的手，强扭的瓜不甜，既如此那便顺随天意。

“凡事太尽，缘份势必也早尽。万法唯心罢了。”

龙川说完，这才动身回了高坐。

场上百余名弟子大多都已拜了师门，拜完的弟子们站到其师尊一侧，如此已拜师的和未拜师的便泾渭分明。方炯立于禾灵身侧，眼角的余光扫向众人，这才在人群中寻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苍晚清今日着着浅青弟子长袍，同样的装扮穿出来却比别人多了几分风味。

黑发竖起以羊脂玉簪固定着，腰束着云纹细带别着相思剑，手里不知在把玩着什么，举手投足间都显得慵懒清贵。

察觉到有人看他，魍楼轻挑了下眉，抬眸望过去便见方炯双唇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些什么。魍楼不欲猜他的口型，大致看了下场上人数，终于收起前两日新得的核桃，不快不慢地走向大殿中央。同一息，方炯松口气心想，总算见他动身了。

“弟子苍晚清。”

话音甫落，第一名的名字便引得所有目光都在一瞬间靠拢。

姜止吟也循声看过去，若不是她邻着师尊的缘故，她都要觉得自己正对上了苍晚清的目光。

她稍愣了一下，因为苍晚清眸里实在看不出波澜，便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又听他开口，“弟子要拜入卜阳子门下，修有情道。”

前半句众人听着觉得甚为妥帖，在他们眼中，卜阳子门下是该收徒弟了。只是....众人神色一惊，这才回过神方才那苍晚清说的什么，看向苍晚清的眼眸中愈发多了些探究。

修有情道？！

可世间谁人不知，卜阳子是以无情道闻名天下？其无情道数年前便破了第七层，想必不日后便要突破第八层。若要说有情道那自然是要拜入禾灵仙尊门下。如此，又作何打算？

究竟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

场上众人都揣着疑虑，当事人卜阳子反倒是淡然从容，没有半点儿不悦，更没有半点儿好奇。

他两手负于身后，众目睽睽下径直走到苍晚清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咳一声：“你若想拜入我门下修习有情道，便要答应我的条件。”他撂下一句话。

“竟真的要答应...”禾灵也处在不可思议的状态，绝大部分都是震惊于藤京谅竟然真的打算破列。同门这么多年，她太了解他了，抛出了条件，便说明这个徒弟他认下了。

“师尊但说无妨。”不管周围是何等惊异，苍晚清仿若未闻，直接改口道。

“三年后的剑道大会，问榜第一。”

“剑道大会...”众人呼吸一滞，一部分视线飘向姜止吟。因为她便是上届魁首，此后得以闻名天下。

剑道大会是每届仙门大开后的第三年举办，每山派出十名精英弟子，为的就是比试此届弟子的能力。夺得了第一便是赢了其他山，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

让他们最惊讶的不是这，觉得不可置信地是卜阳子这么快就把第一押在还未进门的徒弟身上。

“弟子答应。”

众人的思绪被这声答应唤醒了，可姜止吟却有些晃神，目光不自觉地投向他，这才发现少年正抬着双睫，不知何时墨色的双眼已经直直盯向她。

心脏仿若漏了一拍，她撇开视线。洒完净水后，这才明白，从今以后她有师弟了。

“掌门。”

一道急音过后，琼华宫开启一道门缝，衣着青白豫服饰的弟子破门而入。

“掌门。”来人吞咽下口水强掩下慌张，这才回禀：“蒙徊、蒙庆的长命灯灭了。”

“怎么会灭了？”姜止吟望过去，便见飞云峰的一位长老腾的站了起来，眼底仿若冒出一团火焰。这位长老她先前见过几次，是飞云峰的蒙长老。那两名弟子的师父。

蒙长老闪身来到人前，怔怔地盯着来人。那弟子只好硬着头皮再答一遍，眼瞧着那长老得了了确信答案脸色变得煞白，禾灵便先发制人让那弟子先行退出去。

弟子感恩戴德似地点头。

没几息，急促的脚步声便走远了，大殿之内却更加寂然。

姜止吟垂下眼帘，神色稍黯。

灵石是梵尘山乃至整个圣地的通用货币。在入山后弟子们都会获得一块玉牌，记载着灵石所得，有了足够的灵石便可在本山阁内乃至整个圣地换任何东西。新入门弟子往往都会有相应的灵石奖励，往后皆需要完成飞书悬赏或者门派任务，才可获得对应灵石。

所谓风浪越大鱼越贵，弟子为了获得高酬报灵石经常会参加凡间的佣兵团来增加一份保障，但这并不代表着万无一失。毕竟梵尘山每年还是会有弟子死于任务途中。

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是可悲可叹，想到这，姜止吟只将目光从那有些踉跄的步履上移开，用力攥了攥手。

因为失去的感觉，她再懂不过了。

与此同时，眼看着蒙离朴就要提着剑为自己徒儿亲自报仇时，禾灵两脚轻点，跃身拦住，叹了一口气：“蒙长老，节哀。”

“禾灵。”蒙长老神色变换一番，痛彻心扉道：“这是跟了我十年的徒弟，整整十年！”

话间仿若忆起往昔，她心底杀气重新翻涌，见状禾灵右手一扬，掌心灵光一闪，就打在她的脖颈处，如此，四周才重归于一片寂静。

旋即便听一道厉色响彻大殿，如寒冰渗骨。

“蒙庆和蒙徊出事我也很伤心。”禾灵搂着蒙长老，一字一句地说道。缓了好一会儿回身，朝方炯方向望去，“溪隆，光尧你们二日即刻下山，查明原因。”

“弟子领命。”两人上前郑重道。

作者有话要说：魍楼：师姐～

希望有小可爱浇水。地雷。呜呜谢谢支持。（阴暗的爬行、扭曲、尖叫、羡慕嫉妒、磕cp)

【预】第一个案子是大案，六个人头起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