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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座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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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思很多年以后,都还记得噩梦般的那一天,如果说嫁入徐府反倒带给她新生,当晚发生的事情却是彻底将她与徐书墨,打入深渊。

她依稀记得下着雷雨的夜晚,她侧躺在床榻上,望着屋檐下一点一滴落下的雨珠,砸在石板阶梯上,或是砸在泥土里。

起先她用手指绕着黑发,望着门口方向,不知心里在想着什么,笑得格外开心。

她扬着嘴角,翻身背对着屋子门口,解思院里平日也无人前来,再加上她刚来就被关上七天七夜,所以司思向来是,不大喜欢门窗全都紧闭的,以至于就算入夜,她至多也只关上解思院的大门。

她闭上眼做着美梦,身后热源靠近之时,她还以为是徐书墨入梦,好一会她才察觉出这并非梦境,因为徐书墨带来的温度太过灼热,更别提他张嘴便呼出一口酒气。

但司思只以为他遇见什么事情,所以不得不喝酒,喝了酒,便失了规矩,半夜来到她的闺房。

她缓缓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她只能凭借月光分辨一二,并不能很好看清眼前的人是谁,她张开双臂搂住他的脖子,羞涩道:“今天怎么半夜到我这儿来了?”

“老子想什么时候来,便什么时候来!”

她直到他开口,方才分辨出眼前之人,并非她思念之人。

她脑子里的瞌睡虫一下被吓得精光,一时惶恐只顾着瞪大眼睛往后退,嘴里喃喃着:“大,大公子,您,您是不是跑错屋了?”

徐成文一张嘴,她鼻腔便充斥满她散发出的恶臭酒气,她被熏得退到墙根,直想呕吐,然而他却不打算放过她,一只手死命掐着她的腰,羞辱道:“逃什么?你就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罢了,我早就知道你和徐书墨的龌龊事情,我上回都看见徐书墨怎么对你的了,以后跟着小爷我,保准你日子过得比徐书墨更好!小爷我的技术——也一定比徐书墨,让你更爽!”

她疼得两眼发昏,但在此刻惊恐几乎掩盖她的所有情绪,刚才她以为的百般眷恋,如今都将成为未来无法散去的梦魇。

她用尽全力,一脚把徐成文踹在地上,他一只手捂着腹部,抬起一只颤颤巍巍悬在半空中的手,指着她骂道:“你这个婊//子,居然敢踹老子!”

月光也不总是温柔的,徐成文的脸被月光映衬得愈发可怖,他像是爬虫一般又想上榻,她尖利地叫声划破长空,抬起脚,一脚踹在徐成文额头之上。

后来,徐府的家丁蜂拥而入,莫白雪身边的丫鬟提着灯,映照得她的脸颊更为惨白,她几乎是爬到莫白雪身边,抱着她的腿哭道:“夫人,你要为我做主啊!”

莫白雪并未推开司思,她伸手捏起她的下巴,盯着她梨花带雨的脸庞,叹气道:“美人总会惹出祸端。”

徐书墨站在一边,对上司思哀求的眼神,他怎么也忍不住,反驳道:“如何怪得司姨娘?要怪也只能怪大公子管不好自己!”

莫白雪松开司思,她皱着眉头不悦地瞥向徐书墨,冷笑道:“大公子如何会对一个,老爷留下的妾室感兴趣,定是这丫头不知廉耻勾引大公子。”

“对,就是她勾引我!”徐成文找到台阶,马不停蹄的往下跑。

“正人君子,就该坐怀不乱。”

莫白雪笑道:“书墨,这话由你来说,可真好笑。”

徐书墨知道他已然惹怒莫白雪,但他此时已经顾不得别的,他挡在司思面前,直视着莫白雪的双眼说道:“书墨或许引人发笑,但司姨娘不该平白无故受此羞辱。”

莫白雪问道:“你是非要给她讨个公道?”

“自然。”

司思看着徐书墨背影,愈发想哭起来,这世上从未有个人对她如此之好。

莫白雪轻轻点头,笑道:“既然如此,便如你所愿,把大公子拖出去,家法伺候。”

“多谢母亲。”

“别急着谢我,你,跟我来。”

莫白雪带着浩浩荡荡的人群,离开了解思院,当晚的解思院又只剩下司思一人。

再后来,司思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只记得,莫白雪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反正你这院子里菜也够用,过两天这梨树开花结果,你还有新鲜梨子吃呢,日后,也不必随意出来,免得又惹什么管不住下半身的家伙,心烦意乱。”

莫白雪说完这话,便命人把解思院的门给彻底钉死,司思并没有求莫白雪,她只是盲目相信着,徐书墨一定会来救她。

可她等啊,等啊。

她掐着指头,算啊,算啊。

到后来,她自己都不知晓,她独自一人在解思院里呆了多久。

她猜想徐书墨或许是嫌弃她脏了,或是终究对之前许下的承诺感到后悔。

奇怪的是,她反倒并不为从前的事情感到后悔。

她安静地靠在榻上翻看着《圣女传》,心想,难怪圣女宁可献祭自己,也不愿意真的为了巫祝留存于世,做一个凡人长长久久的活下去,多难啊,倒不如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死掉来得痛快,至少当地得百姓会感激她,至少百年。

而非像爱情一般短暂,有如昙花一现。

其实死——很轻松的。

司思带着薄茧的手指按在刀刃之上,她并未十分用力,就连疼痛都没察觉到,她便仿佛已经看到自己鲜血喷涌躺在地上的模样。

她不想复仇,也没有什么非要活下去的执念,但她就是不愿意不明不白的死去,至少——绝不能这么轻易的死去。

或许,不想随随便便死掉,也是一种执念吧。

司思想不太明白,也懒得去想得很明白,别的夫人都是几个人住一个院子,她一个人住的院子宽敞无比,在门被锁上之前甚至还养了几只鸡,鸡生蛋,蛋生鸡,鸡蛋炒土豆,白菜炒鸡蛋,她从前在骆驼村还没这么多肉吃呢。

司思觉得这日子过得还不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越来越不想笑了,或许是因为再也不用强颜欢笑装给人看了吧。

春去秋来,过了冬日便又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她靠在门背之上,看着满地梨花,脑海里想的居然不是终于能吃梨子了,反倒是一句她不能完全背下的诗句。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她寂寞吗?或许是寂寞的,屋子里的书已经全部看过至少三遍,笔墨纸砚也快用干净了,但她只要不去想日后怎么办,便不至于在此刻疯掉。

没有人能够知道,第二天起来究竟会发生什么。

就像司思不知道,又是一个漆黑得夜晚,没有下雨也没有明亮得月亮,她张开眼边看着,不知为何浑身湿透的徐书墨,他握住她的手把她从床上扯起。

司思不恐惧,也不觉得惊喜,她阴阳怪气道:“二公子,您原来还记得有我这么个人啊。”

徐书墨带着凉意的手指想要触碰司思的脸颊,却被司思轻易躲开,她嘲讽道:“二公子,你可莫要把我这床被子给弄脏了,我这小院子里遇上阴雨天气,可找不到第二床能用的被子。”

徐书墨眨眨眼,居然真的收回手,他在同样湿漉漉的裤腿上抹了两下,可裤腿也是湿的,手越抹越湿,他居然急得红着眼眶掉起眼泪来,水渍与眼泪一同落在床榻边缘,要不是他低着头一个劲的说着:“对不起,司思,我应该早点来的。”

要不是他带着哭腔的声音,司思根本没有察觉到他居然在哭。

她睁圆眼睛一时之间也做不出什么恼怒的表情,她搞不明白他究竟是来做什么的,但她一年多以来积累的恼怒,让她根本不可能做出任何怜惜他的事情。

甚至,她原本觉得就算一个人死在这儿也没什么的心情,却在见到他的瞬间变为怨恨。

司思举起枕头,用尽全力丢在徐书墨脸上,她对徐书墨额头的伤口视而不见,她怒吼道:“四百三十二天,整整四百三十二天。”

她恨他,她应该恨他的。

她从前从不会用这种眼神看他,如今却真是他活该。

他双手死死抓着落在地面的枕头两侧,他垂头盯着枕头用手抹了两下,并没能抹掉沾染上去的血迹,他像是捧着珍宝一般捧到司思面前,歉疚道:“对不起,你的枕头也被我弄脏了。”

司思咒骂的声音卡在喉咙之中,她双膝跪在榻上爬到榻边,双手拽着他湿漉漉得衣衫,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问道:“徐书墨,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他小心翼翼地把枕头放在榻上,仰起脸终于今日第一次对上司思的双眼,他苦笑道:“司思,你想走吗?岑大哥说愿意带你走,远走高飞去佐丘国,去烨国,随便你想去哪里都好。”

司思咬牙切齿骂道:“你今日倒真是来看我笑话的,徐书墨,我从没逼你负责,你若不想再见我,好歹带个口信来吧,我自然不会纠缠于你,但你不至于用岑大哥来羞辱我吧?”

徐书墨连连摇头,他用手背抹掉眼角的泪渍,焦急道:“司思,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

“你不是这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司思自嘲道,“我不后悔没有跟岑大哥走,也不后悔喜欢过你,但你若再这般说下去,我或许真会后悔,我居然相信过你和旁人是不同的。”

“司思,我,这事情太复杂了,但,时间紧迫我来不及告诉你全部经过。”

“我只希望你再相信我一次。”

徐书墨抬起手轻轻落在司思肩头,轻到她以为他几乎没有碰到她,或许他就是不敢触碰他,要不然也不会只是看着她的双眼,却不从像是以前一样亲吻她。

司思突然瞥见屋外亮起的火光,她听见有人大喊走水,方才明白徐书墨为何如此焦急,她脑海里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

他为了救自己出去,所以放了这场大火——

这太过荒谬,可确实她如今唯一想要相信的真相。

他想,从前总是他主动,现在也该换做她主动了。

至少,她想要一个答案。

她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她的力气很大,大到他拼命闪躲,也无法挣脱,她低着头凝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问道:“徐书墨,我最后问你一次,若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真相,我这辈子都会恨你的!”

“一辈子都恨我,那也算是忘不掉了。”徐书墨扯了两下嘴角,苦笑道。

“你——”

司思羞恼地想要挣脱,但这一次换做他牢牢握住她的手。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徐书墨不顾她的反对,拽着她就往外头去。

他让她脚踩着他肩膀,跳出院墙,眼看火势快要蔓延到解思院中,她坐在墙上朝他伸出手,焦急道:“我拉你上来。”

除了愈烧愈烈的大火,司思甚至还听见兵刃之声。

她猜到今日之事,绝对没有她想象中这般简单,但此刻却无暇顾及更多。

徐书墨却摇摇头,冲她笑道:“我还有事要处理。”

“有什么事情是非要你,冒着性命危险去处理的!”司思咬牙道,“你不走,我也不走了!”

司思作势便要跳下围墙,徐书墨连忙阻拦道:“别!你要是不走,我这一年半来所做的一切,我们的分离都会显得没有意义。”

司思无措道:“你这一年半,都是为了我,所以才——”

徐书墨苦笑道:“这时候这么聪明做什么?”

“我一直都不笨啊。”司思擦掉眼角渗出的眼泪,哀求道,“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若是你想想赴死,带我一起,好不好?”

他叹息着,爬上围墙坐到她的身边,他的手指像是往常一样,温柔的抚摸他的脸颊,他沉迷于与她之间的每一次触碰,但他知道,他已经没有更多时间了。

他闭上眼,难过道:“不好!”

他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开口说道,

“岑府已经被抄,今日这场大火会将一切终结,徐家这帮人死不足惜,在外头仗着家大业大残害百姓,罔顾人伦,在这府里头,莫白雪利欲熏心助纣为虐,徐成文对你做那般龌龊之事,他们所有人都死不足惜!但你是无辜的,走吧司思,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忘记我吧,无论好的坏的,把这里的一切都忘干净,从今天开始,只为你自己而活,这才是我做这一切的目的!”

“走吧。”

他并没有像是从前一样,耐心等待她给出答案,一阵马啸过后,他按在她肩膀上的手,用力一推,轻易便把她推向城墙另一侧,而他义无反顾融入大火之中。

他听不见她的嘶吼,固执的认为这是对她最好的结局。

他并不知道,于她而言,最爱她的少年,被烈火烧尽,变得比冬雪还要冰冷,即便成为滋养她成长,最为肥沃的一抔土,能够结出的果实,也只能是仇恨。

老妇人转身的瞬间,往生镜中的画面戛然而止,她看向身后的众人,即便眼角渗出泪水,依旧强颜欢笑道:“忘不掉的,怎么能够忘得掉?这世上的人和人如果还活着,便无法不经历争吵,难免有朝一日心生怨怼,可他为我而死,死在我最爱他的那一刻……我如何能忘记他,只为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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