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亦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好转：“我不是让你不说了，是让你以后都别再提了，别再追究，你做得到吗？”

宋长歌不言，似乎是要管定了这件事。

诸葛亦冷笑：“你就永远这样，你就永远自以为是。”

段秋明在一旁，眼看着本来是因他而起的架，转接在了诸葛亦和宋长歌身上，一旁的叶观表情更是奇怪。

他确实该怒了，可是他又断定宋长歌查不出来什么，就算查出来了，他也不敢说，这是耻辱。

他相信这一点，所以即使有怒气，也不会有恐惧。

段秋明觉得自己被一阵冷气包围，转头就看到叶观那张此刻已经蒙了一层霜的脸，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冷的吓人。

段秋明想上去问一问，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开口，长这么大一来，他第一次在说话这件事上吃瘪。

叶观猛的一个眼神看过来，段秋明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怎么了？”

叶观只是瞪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这让段秋明有些不爽：“现在被质问的人是我，你在旁边一句话不说就算了，你这又是什么表情？”

“那是你父母吗？”叶观无厘头的问。

段秋明点头，没有否认。

“所以你刚才跑是因为这个？”叶观继续问。

段秋明接着点头。

“和朝廷有关？”叶观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把头转了过来，对上了段秋明的眼睛，似乎要验证他会不会说谎。

段秋明的眉头微皱，也只是片刻间，又舒展开来：“我……不太想说，就算是说，能不能抽时间避开宋长歌？”

叶观望了一边正在和诸葛亦吵闹的宋长歌，点了点头。

段秋明并非想对宋长歌隐瞒什么，只是觉得江湖人士，总是没有名门正派里的人安全，毕竟是杀手，说不定某天，就利用这些事，在出其不意的地方捅他个措手不及。

可从叶观的表情来看，叶观并不这么想，至少在段秋明提出这个要求的那一刻，叶观是拒绝的，或许他经过了些心理斗争，最后才答应了段秋明的要求。

段秋明盯着叶观问道：“你怎么那么偏向宋长歌？可我觉得他对你还没有比诸葛亦好呢？”

“与你无关，便不要多问。”叶观道。

段秋明嘴角一勾：“你把人家放心上，人家狗咬吕洞宾是不是，不不不，我不是骂他是狗，我是说，宋长歌一看就不是你的菜。”

叶观皱眉：“怎么讲？”

“像他那种人，江湖中人，杀手，图的就是个干脆利索，所以想你这种，条条框框在周围圈着快半辈子的人，怎么也跟他凑不到一起去。”段秋明分析的头头是道，其实他也是胡说八道，他只是想从叶观嘴里套出来些……不一样的事。

叶观没有发火，也没有表情，只是淡淡的道：“我知道我只是依赖，我快放下了。”

段秋明听的一愣。

叶观曾经是活在宋长歌的庇护下的，宋长歌就像兄长一样，他犯错，宋长歌会在师父前替他开脱，他和别人打架输了，宋长歌会过去替他打回去，他不开心了，宋长歌会哄他睡觉。

其实他只是依赖，他怕有一天，他身边唯一这样的一个人被抢走，他就真的无所依靠了。

其实从来都无关喜欢。

段秋明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他好像真的戳到叶观的心里去了，他再怎么也没想过，自己会把叶观的……“感情史”给捅出来。

他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了。

他也终于明白叶观方才为何在他和宋长歌吵架的时候欲言又止，段秋明道：“其实我觉得……额……你没必要这么在意，你自己都说了你快走出来了，没准你马上就又碰上一个梦中情人呢是不是？”

段秋明自己说完笑了两声，叶观没再回应，只是叹了口气。

“我说了不准就是不准！”诸葛亦的声调猛的高了起来，段秋明连忙扭过去看。

诸葛亦气势汹汹的和宋长歌对峙着，宋长歌面色上不再是杀意而是无奈和为难，道：“你别激动，我也不是要逼他的意思，如果你不乐意的话我……”

“你就不能闭嘴吗，什么事儿你都管，我的你也管，别人的你也管，你少管闲事能死吗？”诸葛亦扬手指指点点，在空中划着弧，“你人家什么人啊，你现在就算是帮朝廷问你是朝廷什么人啊，你连虚华门的人都算不上你管谁啊你？”

段秋明在一旁听的胆战心惊，他一直以为诸葛亦是个文质彬彬，温润如玉的君子，可现在看来……明明就是个一点就着的炮。

“诸葛亦你说话……”叶观抬脚上前想阻拦。

宋长歌伸手止住他：“阿观这事你别插手。”

段秋明把叶观往后拽了拽：“走出感情第一步，别管他的闲事。”

段秋明竖起的食指在叶观面前晃了晃，示意叶观退后来。

叶观没拒绝，往后退了两步：“你确定这样有用？”

“哎，我就算是没谈过恋爱，见过的听过的也比你多，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吗，看一看总能学会点什么的。”段秋明嬉皮笑脸的道。

段秋明现在一点也不担心宋长歌会查出来些什么，毕竟诸葛亦那个破脾气就是他的一大难题。

可他相信他以后不会再给诸葛亦好脸色了，他一直担心着的事情忽然就被揭了个口子，换谁也接受不了。

叶观倒是听了段秋明的话，没再关心宋长歌，所以整个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在了段秋明身上：“宋长歌应该是什么都没查出来，如果他真的查出来，会直接把你带朝廷上认罪的。”

“那我要是跟你讲明白了呢，你准不准备把我告上去？”段秋明耸耸肩，挑起了眉毛。

“不会。”叶观道，“在你没有采取任何实质性措施之前，我不会。”

段秋明轻笑：“你这人还真有意思，是说你傻呢，还是说你太自以为是了呢。”

叶观似乎就真的非黑即白，也就导致了他永远没有轻举妄动，永远没有感情用事，所以他这幅模样既招人恨又讨人喜欢。

以至于段秋明哭笑不得，他很想教会叶观点什么，没有人可以一直说假话，说真话的同时也可以撒谎，这个世界永远不是非黑即白。

他那样的性格，最后总会遭殃。

可段秋明又不愿意去提醒叶观，这人骗他进虚华门，骗他跟朝廷更进一步，现在更是要让他替朝廷查案办事，他本来逍遥快活，乐得自在，江湖上有什么事，他都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叫花子。

结果被叶观这么一搅和，全黄了。

“那你问段秋明他乐不乐意告诉你！”诸葛亦又是一声吼。

每次诸葛亦的声音都像是招魂般的把段秋明从思绪里拽出来，让段秋明整个人回到赤裸裸的现实里。

宋长歌刀子般的眼神再次看过来：“说不说？”

“宋师兄，您这么做不好吧，您看我像是准备动手的样子吗，就算我再狂暴，父母挂在这儿，我也应该先去闵家报仇，跟你们也毫无关系。”段秋明收回身上的玩世不恭，双手背到身后，微微勾唇，“您这样对我，不免让我觉得，您对我有什么意见，或者是……您希望我有什么反应，希望给我判什么罪呢？”

段秋明的眼睛微微眯起，胜利的笑容在整张脸上蔓延，若是他背后的叶观在西湖的时候看到的是他这幅表情，定是不会收他来虚华门。

当然，他现在也没看到。

只有宋长歌感受到了这份危险，那笑容下面掩藏的是怎样的杀意和阴谋，他比谁都清楚。

毕竟他曾经装作温润如玉，当一个笑面虎那么多年，自然是体会得到的。

“所以这案子还查吗？”叶观冷冰冰的声音传过来，钻进他们的耳朵里，“这案子还能好好查吗？”

“阿观……你……”宋长歌有些诧异。

“办案就专心办案，和案子无关的事就不要纠缠，虚华门不是强人所难的门派。”叶观一本正经的道。

诸葛亦在一旁附和：“逼人算什么本事，什么都查不出来还想逼人说结果，省省吧都先查案吧。”

宋长歌悄然的把半打开的剑收回剑鞘，走向诸葛亦，站在他身旁：“那就继续查案，这事儿就暂且放一放。”

段秋明看着叶观，眼底泛起了一丝笑意，原来这个人也不是那么不懂人情世故。

叶观的脸颊稍微泛红，扭过脸去：“快走了，我们在这儿呆的够久了。”

四人踏着月色，伴着蝉鸣，顺着微风，并不雅观的从闵家的围墙外翻了进去。

隐约听到某间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四人顺着声音走过去，那烛灯恍惚的房间映出两个人影。

宋长歌仔细看了看：“那个庙，就是里面那个人的，正和闵重谈话的那个男人。”

“庙是他的，他帮闵重做事。”叶观道，“看样子，这两人是达成了什么共识。”

“至少那人不是被逼去做这件事的。”诸葛亦把手按在段秋明的肩膀上，凑近段秋明的耳朵，“我替宋长歌今天的事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