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雍久如厕的时候，一堆人围着长公主打转，想打听她的婚嫁计划。长公主打太极，不但不给个准信，还推销了一把大周的国债计划。

本打算问完亲事就离开的南楚一行人听了独孤伽罗对国债的描述，竟也都不走了，对这国债计划相当感兴趣。

赴宴之前，雍久与独孤伽罗就讨论过向他国兜售国债一事，因为国债体量大，靠斟氏钱庄一支无法全部吞下，七州商会那边扭扭捏捏，买了一部分，剩下的既不肯拿下，也不肯拿去承销。

雍久便想着引入更多买家，省得被七州商会拿捏住，讨要更多筹码，壮大薛氏一族。

国债，听着就新鲜。

各国使臣被长公主的描绘吸引了。买大周一万两的国债，第二年就能拿回一万五百两，本就空放在银库的钱还能多生五百两，简直太划算。

更重要的是，大周可以兜售国债，其他各国也能依样画葫芦。以后若是遇到饥荒之年，不必依靠战争、抢掠，发行债券就能度过难关。

不必伤及毫发，能舒服过日子，谁又会喜欢打仗呢？

长公主的从中斡旋不但使得氛围突变，而且谈笑间，还卖出去好几笔国债，真是一把推销好手，各国更是对这个国债计划赞叹不绝。

太长脸面了，皇帝心情大好，看到如厕回来的雍久也就分外顺眼：“呐，大功臣来了。”

咦，刚刚不还瞧不上她，暗喻雍久是长公主的裙下之臣吗？怎么如个厕回来，皇帝对她态度大变？

雍久瘆得慌，朝皇帝拱手行礼后便要入座，偏生对方不放过她：“哎？怎么就要坐下了呢，过来。”

过哪儿来呢？

雍久无所适从，独孤伽罗给她一个眼神，示意跪到殿中去。这一天跪得膝盖都快青了，雍久无奈，跪到殿中听候发落。

“我大周国债，就是这位斟老板发明的。”殿中人相当配合地发出微微的惊叹声，皇帝很满意，指指雍久，“亏得她能想出这种主意来。你是主创人，你来说说，我大周国债缘何能卖的出去？”

雍久不笨，知道皇帝想听什么：“首先，我大周国债有先进的造纸技术，发行的国债无法让人借鉴模仿；再者，由我大周皇帝陛下和镇国公主的信誉做保，附带丰厚的利息，不买我大周国债便是亏损；更重要的是，我大周国力强盛，这些债券不过占我朝历年税收的三分之一，根本无需担心无法兑付的问题；最最重要的是，我大周人才辈出，各项技术推陈出新，在陛下的引领下，必能带动整个时代的发展。”

这番话的表述虽然不够上档次，但胜在简洁易懂，在偶有几个特殊名词的困惑下依然让人听出了心潮澎湃的感觉。

皇帝扫视殿中一圈，见那些外邦使臣都听得认真，更是得意。

雍久脑袋飞速旋转，再接再厉：“例如，我朝正在研制的雕版活字印刷术，与造纸技术相结合，能大量印刷书籍而不必再依靠手抄，将来会有更多的大周子民识文断字，为我大周输送各式各样的人才。”

“雕版活字印刷术？”焉耆使臣龙婆突屠第一个起身赞叹，“若是真有此项技术，书籍数量必然成倍增长，价格也会下降。如此一来，那些断齑画粥的穷孩子也就有了读书的机会。这必将是个功在千秋的大发明！”

龙婆突屠两眼冒星、唾沫横飞、洋洋洒洒说了一堆，比雍久还要兴奋。

甚至，这位焉耆王子还对着雍久行焉耆的最高礼，恭敬道：“在下龙婆突屠，今日有幸识得斟老板，改日若是这活字印刷术成功了，可否让我先睹为快？”

雍久瞧了眼皇帝，皇帝笑眯眯地微微点头，便也回礼道：“在下斟九，有幸得大人垂青。若是大人不嫌弃，过两日工匠便会进京，到时候可否请大人过府一赏？”

“好极了好极了！”龙婆突屠抚掌击节，开心得不得了，又对着皇帝拱手道，“皇帝陛下，你大周能有如此贤才，我焉耆无比佩服。”

其他外邦使臣也跟着附和夸赞，皇帝高兴得眼都睁不开了，不再计较方才龙婆突屠对祥瑞的质疑，转而问道：“方才谈到这国债一事，龙婆大人好像也没那么激动，怎么对这印刷术如此感兴趣？”

“陛下有所不知，我自小就仰慕中原文化，可惜书籍太贵，更有许多珍贵的中原书籍只能借阅，不得售卖。我想珍藏几本都颇为费劲，若是有这印刷术，对于像我这样嗜书如命的人来说那可是大好事一件。还望陛下能准许我在京都多留几日。”

原来如此，皇帝听他说仰慕中原文化，更是高兴得不行：“准了。诸位使臣，若有需要感受我大周文化的，尽可多留几日。朕也希望能与各邦加深交流，互相了解。”

使臣们纷纷行礼道谢，大周朝臣也纷纷三跪九拜，大呼吾皇圣明。

宴会氛围达到高潮，皇帝看着底下对他俯首称臣、黑压压的一堆人，似乎已预见未来万邦来朝的繁盛景象。

这盛世，必将如他所愿。

“哈哈哈哈，好好好。众卿平身。”

众人起身回席，皇帝盯着殿中站起身的雍久，对方低着头，宠辱不惊的模样。

“斟爱卿，国债与这印刷术都是你推动做出来的，头号功臣非你莫属，朕非得赏你不可，说说看，爱卿可有什么想要的？”

咦，称呼都变了？这是硬要把斟九笼络到皇帝一边的意思了。众人各有所思，想着这位斟老板会提什么赏赐。

雍久也在想自己该要什么赏赐，她什么都不缺，眼珠骨碌碌转了转，有了：“启禀陛下，国债的推出非草民一人之功，印刷术也还未上市。陛下隆恩，草民心领，但不敢舔要赏赐。”

倒是个知情识趣、谦卑懂礼的。

皇帝对雍久高看一分，但还是坚持要给赏赐：“天子金口，你不要朕也是要赏的。黄金万两，绸缎三百端，如何？”

雍久双手撑地，头顶地面，大声道：“谢陛下隆恩。”

黄金万两对于去年的皇帝来说不算多，但今年光景不同，皇帝口嗨一下给外邦使臣看看的，没想到这斟老板还真要了？不愧是个做生意的。

人家推拒赏赐，皇帝不爽；人家不推拒赏赐，皇帝还是不爽。怪不得常说伴君如伴虎，君心莫测。

好在，雍久话没说完，只是说话大喘气了点儿，她直起身又道：“草民心性恬淡，寡衣少食，这些赏赐太多了些。”

独孤伽罗听雍久说自己寡衣少食时，差点笑喷，刚是谁吃撑了肚子疼要如厕的？

席间呈上的青瓜凝冻，雍久吃得一干二净。独孤伽罗还把自己那份儿给了她，没多久也都下了她的肚子，还敢说自己少食，真是厚脸皮。

皇帝眨眨眼，台阶来了：“那爱卿想要什么？不妨说来听听。”

“草民方才内急，想要如厕却找不着地方，才知道宫内原来只有珍宝馆附近有一处公厕。皇宫地方大，宫内下人又多，如厕极为不便，若是陛下允许，草民恳请能否于宫内再建一处公厕。”

晚宴呢，怎么尽说些污秽之事。

大周朝臣大多出身世家，哪里能听得这种话，纷纷摇头——商家出身果真登不了台面。

皇帝也皱眉，胃口都少了几分。涂石玉见皇帝面色不好，赶忙上前撤了菜，让人弄点新鲜的来，内心对这位斟老板却是十分感激。

外邦的那些使臣倒不以为意，东魏的八王爷更是直接夸赞：“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斟老板只是如厕一趟，都能心生怜悯，体恤下人，本王佩服。”

雍久往八王爷方向迅速瞥了一眼，八王爷身后那位女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轻咳一声：“王爷过奖了。”

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挪个空房子就能省下万两黄金和三百端丝织品，皇帝赚了：“行，就按你说的办。涂石玉，明儿个就让人挪间屋子出来。”

“喏，谢主子隆恩。”涂石玉高高兴兴地领命了。

涂石玉跟在皇帝身边多年，向来喜形不于色，难得见他笑得真诚，皇帝又释怀几分。

“谢陛下隆恩！”雍久是真的高兴，多个茅房，想来这些宫中之人的日子也会好过些。

一场宏大晚宴最后竟以在皇宫内多修一间茅厕告终，好在总算是主人家脸上增光，宾客们尽兴而归，还意外之喜地推销了许多国债。

有了今夜良好的开端，明日开始与各国的外交工作想来会顺利许多。虽然有些小插曲，但大伙儿今夜的心情都相当不错，连送长公主和雍久出宫的小太监们都格外热情。

还有一些下了值的宫人都偷偷跑来宫门口瞅一眼那位据说给她们争取到多一个茅房的牛人。

“就是他呀。”

“是他是他，什么赏赐都不要，反而替咱争取了一把，是个好人！”

“涂公公会腾哪间屋子呀？要是离御花园近点就好了。”

“想得美啊你，我还想离我们西六宫近点呢。”

“不行，得放我们东六宫这儿来，我们那儿住了好几位小主，白天忙死了，正需要。”

……

几个宫女叽叽喳喳，晓得那位镇国公主和“茅房牛人”是好脾气的，不会与她们计较。

两人确实只是笑笑，既不赶她们走，也不嫌她们吵，只雍久温温柔柔说了句：早点回去歇着。同她们挥挥手，上了凤撵。

“倒是个没脸没皮的。”公主的凤撵雍久不请自来，独孤伽罗嘴上那么说，还是搭手扶了雍久一把，“宫女太监嘴最快，明儿个你可是我们京都最有名的人了。”

雍久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夜黑风高的，殿下就行行好搭我一程吧。”

独孤伽罗哼笑一声：“属你牙尖嘴利。”拍拍身边空位，“坐这儿来。”

“喏。”雍久有模有样地打了个喏，坐到独孤伽罗身边。

凤撵出宫没走多远，就突然停了下来。春风撩开帘子问发生什么事儿，侍卫说长公主的凤撵被人给别了。

嘿，这可真是稀奇事儿，皇城脚下，还有人敢别长公主的凤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