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小心翼翼地给长公主上药水,笨手笨脚地戳到了殿下的伤口。雍久咬得挺狠,虽然虎口处没破皮,但长公主肌肤白皙,那一圈红印看起来着实可怖。
“黄太医说这药水能消毒,过两天伤痕就会褪去,殿下放心。”黄太医还说这药用来治疗被狗咬了受的伤最好。
春风截了半句话,到底斟老板与殿下的关系扑朔迷离。谁晓得斟老板日后会不会又得宠,还是不在殿下面前说她坏话的好。
长公主望着窗外荷花发呆,此时的荷花已经开得比较旺盛了,池塘中一片欣欣景象,她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殿下一大早马不停蹄地赶往长乐郡主府,回来后又处理了雍久,处理完雍久说是没胃口,不肯用膳。
一早上到现在,长公主颗粒未进,只坐在这窗前长吁短叹,满脸写着愁绪。
春风看不下去:“殿下,传膳吧?您好久没吃食了,身体怕是吃不消。”
独孤伽罗摇头,不是她耍性子,而是真的心情不好,也没觉得饿:“井二那边有消息了吗?”
春风摇头:“不过奎老大今晚当会来例行汇报。”
独孤伽罗点头:“让他回府后马上来见我。”
“喏。”春风乖巧领命,想来想去,还是问出心中疑惑,“殿下,恕奴婢斗胆一问,斟老板是哪里惹您不高兴了吗?”
今日春风始终跟随长公主左右,在长乐郡主府,两人也谈得融洽。春风虽没刻意偷听,但那些话自个儿跑进她的耳朵,她还是晓得一些。
除了道别时,长乐郡主与殿下耳语两句,其他谈话中并未涉及到斟老板。
殿下与斟老板回来后一切也看着正常,攀谈甚欢的模样,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独孤伽罗终于转了脸,扫春风一眼。那眼神冷飕飕的,吓得春风立马跪倒在地:“奴才多嘴,望主子恕罪。”
“她没有惹恼我。”
长公主并不似平时那般好说话,让春风起身,倒是自己站起身,远离窗口,到梳妆台前拿出一个八宝盒。
八宝盒里收纳着雍久送的各种小玩意,从最早的木簪到后来的八音盒,以及长公主始终戴在身上的黑檀木生肖牛。
将那些小玩意儿一一抚摸过后,独孤伽罗叹口气,盖上八宝盒:“非要说不满的话,那就是她的能力远远超出本宫的想象,本宫怕了。”
春风一脸愕然,眨巴着眼望向长公主:“奴婢不懂。”
独孤伽罗将视线转回到春风身上:“长乐说她这一月的时间都呆在郊外别院,并无任何特殊之事,你信吗?”
殿下平时都是和斟老板讨论这种问题,如今斟老板不在,悲催的是朝露姑姑也不在,就得轮到春风受考验。
春风哪里说得准,只支吾道:“既然是郡主亲口所述,奴婢自然是信的。殿下,您信吗?”
“你倒是个机灵的。”
问题又给踢回来了,独孤伽罗原本也没寄希望从春风那里能得到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只是此刻心她里有些乱,需要将这一切说出来理理思绪。
“本宫自然不信。郡主出行向来是有规格的,更何况长乐本就是个张扬的人,若真是她的主意去郊外别院小住几日,不可能这么悄无声息。”
她已派井二去调查长乐所说的那处别院,是不是住在那里,一查便知。
“可是这与斟老板又有什么关系?”春风不懂。
“长乐并未提过斟老板半个字。”
长公主的话让春风更迷惑了。
“只是临走时,她与我提了一个故人。长乐说她进京后遇到一位故人,她以为那位故人三年前就死了,没想到居然还活着。那位故人还特意同她说:独孤家的天下没亡,她怎么会死。”
独孤伽罗说话向来温婉缓慢,即便是那耸人听闻的语言从她嘴里出来好似也变得温和许多。
春风却还是听出了不对劲,这话意思不是要颠/覆独孤氏的天下、颠/覆大周朝廷吗?
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春风磕磕绊绊道:“那…那位故人莫非是……”
“正是。”
独孤伽罗截了她的话头直接承认了。
“本宫以为她或许是真的放下仇恨,愿与本宫并肩作战。但仔细想想,家族灭门之恨、兄长受辱之仇、她本人还在天牢受过非人般的待遇,哪里是那点恩爱情谊能一笔勾销的。你说,是与不是?”
糟糕,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春风对雍久的事了解不多,但听起来,似乎斟老板是经历过大事、见过大场面的人,与殿下有着许多恩怨情仇。
春风答不出来。
“四皇叔回江南道没多久,长乐也回来了。长乐回来的隔天,她就进宫请得过所文书和印刷坊的核准令。你说,她可疑不可疑?”
春风还是答不上来。她一点都不觉得可疑,甚至都没找出这些事情之间的关联。
一般人看不出来,但混迹政坛十多年的长公主还是嗅到了阴谋的味道。这一环扣一环,看似毫无关联,其实都与雍久有关。
禹王愿意回江南道是雍久做的说客;长乐平安回府虽一字未提斟老板,却暗中给独孤伽罗发出了警告。
自打雍久跟着长公主入京之后,京都就没消停过。
事情一件接一件,将皇帝与朝臣们打得措手不及;而雍久,似乎总能及时出现,想出最佳策略解决那些棘手的问题。
难怪皇帝对她如此信任。不,与其说弟弟信任雍久,倒不如说是她那蠢弟弟一直都被雍久牵着鼻子走。
长公主在屋内独自坐了一下午,将那些发生过的事一一写在纸上,寻找其中线索,隐隐有了些眉目。
不禁感叹,她弟弟愚蠢,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蠢笨如猪,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呢?
傍晚时分,井二踏着落日余晖匆匆回府,禀报长乐郡主所谓京郊别院的情况。
“根据属下的走访查探,别院里的下人们说这一个月来确实有一位戴着幂罗的女子住在别院中。”
“戴着幂罗?”长公主好歹愿意进膳了,再不进食一些,人都快吃不消了,“别院归属何人?”
井二快速瞟长公主一眼,又赶紧低头,没答话,好像没听到长公主问话一般。
“嗯?”独孤伽罗吃得差不多,最后一筷子夹了块桂花糕,细细嚼完都不见井二回话,漱口后,问,“怎么不说话,哑了?”
“殿下恕罪。属下…属下……”
“说,到底是谁的院子?”
井二第二怕皇帝,最最怕的还是眼前这位长公主殿下,他哆嗦着唇、硬着头皮道:“是…是陛下的。”
独孤伽罗听后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到地上去:“什么?你再说一遍,那座别院是谁的?”
“别院在涂公公名下。不过据那边下人描述,今年开年以来,常有一与陛下形容相似的男子出入。”井二大着胆子,低头禀道,“属下以为那处别院实质上应当是陛下所置。”
井二是一介武夫,耿直地将自己所猜所想如实说了出来,毕竟这事瞒不住。
春风赶紧伺候着长公主在祁安殿的大堂中坐下。
独孤伽罗右手撑着额头,头痛欲裂,左手微微一抬:“你起来吧。别院中是否还有别的女子?”
“是。”
独孤伽罗一脸厌弃,稍作联想,她就将这事想了个七八分通透。
年初时分正是帝后不和的消息刚传出来那会儿,她们都以为皇帝是因为后宫新纳了妃子才冷落皇后,没想到这不成材的东西居然还玩起了金屋藏娇。
宫内的女人不够他享用的吗?怎么就非得往宫外找呢?
想想英明一世的父皇和辛苦生下她们姐弟的母后,独孤伽罗唉声叹气,胸口闷得说不出话来。
最终,长公主只是摆摆手,让井二退下了。
好在晚膳是用完了。若是井二再回来得早一些,长公主今天一日都可以不用膳了。
春风替主子忧心,拿蒲扇来,招呼两个奴婢,给长公主扇风揉肩。
按摩的手法和力度与那人比起来,实在是差了一些。独孤伽罗如是想。也不知那人现在在干吗?
不过休息片刻,夕霞进来通报,道是奎老大来做例行汇报。
长公主挥挥手,奴婢们行礼退下。紧接着奎老大一身红衣,风尘仆仆地进殿行礼。
“不必多礼。春风看座。”
奎老大不遑多让,径直就坐下了。不是他托大,实在是这一路太累,他从胸前掏出一份报告交给春风。
春风呈给长公主。
独孤伽罗一目十行浏览一遍,沉重地将报告放置一边,而后抬头望向奎老大。
奎老大刚好喝完茶,润了喉,精神许多,拱手道:“正如报告中所述,九姑娘的身份比我们想象中得还要复杂。”
独孤伽罗深吸一口气,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九姑娘不但在寻机阁中担任要职,或许还是寻机阁真正的主人。寻机阁历来人数在三百左右,遍布大周、南楚与东魏三国。上次我们拔除一部分布置在大周的寻机阁暗桩后,并未见寻机阁再有布置,想来对方已有察觉。”
“打草惊蛇了。”
“是,属下办事不利,望殿下恕罪。”
独孤伽罗不置可否,手指在桌面上有韵律地一点一点,发出轻微的“哆哆”声。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后,独孤伽罗立马蜷起手指,又问:“朝露招了些什么?”
“九姑娘是寻机阁阁主的消息便是来自朝露姑姑,不,是玉竹。她还交代九姑娘身份高贵,恐与南楚皇室有关。”
奎老大到底与朝露共事多年,一时之间竟随长公主叫了朝露之名,殿下可以随便称呼,但他不行。
果然,长公主一记冷眼横刀射来:“朝露是本宫赐的名字。不过她不配,现在她是阶下囚,是南楚间谍玉竹。所有人都给本宫记清楚了,知道吗?”
奎老大与春风、夕霞跪地叩头,连连表忠心,才算过了这关。日后,她们的老朋友朝露是再也不存在的了。
独孤伽罗看着跪倒三人的头顶,乌黑的头发将他们的表情都遮得严严实实:“抬起头来。”
三人老实抬头,眼神中充满了惶惶不安。
这,才是一个上位者想要看到的东西。而不是像有的人,尽喜欢忤逆犯上!
怎么又想到那个负心女人了?
这已不知是长公主今日第几次叹气:“好了,起来吧。听说有人来救过玉竹?”
“是,不过属下布置周全,他们屡次的救人计划都以失败告终。”
“审了这么长时间,也就撬开那么点东西,放了吧。”
长公主说得轻巧,奎老大却是一惊,惊讶地抬眼看长公主时,发现对方正饶有兴致地盯着自己瞧。
他有些心虚,立马又低头:“谢殿下。”
“你谢什么?”独孤伽罗似笑非笑地将奎老大的一举一动都收入眼中,起身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女人,可以有很多;但,命,只有一条。明白吗?”
奎老大背上一身冷汗,艰难点头:“属下明白了。”
原来,殿下并非是真的放过朝露,只是以她为饵,期待可以钓出更大的鱼。
向来最知长公主心意的奎老大竟然天真地以为殿下是要放了朝露,这种想当然、下意识的想法彻底将奎老大出卖。
他对朝露,果然是有些情意的。
“这事交给井二去办吧。”
“殿下!”
奎老大还欲为自己争上一分,却被长公主摆手打断:“你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喏。”
奎老大单膝下跪等候自己的任务。这一次的任务必须做好,否则自己恐怕再难为殿下所信任。
“今夜守在府外,雍久出府后就给本宫盯住,绝对不能跟丢,绝不能再打草惊蛇一次,明白?”
“是。”
雍久被软禁于府一事,奎老大自然知道,只是今夜会有人来救她吗?还是殿下会故意放她走?若如此,又会用怎样的理由放对方走而不引起怀疑呢?
“七州商会又是怎么回事?”独孤伽罗看到报告上提了一嘴七州商会的事,还特意打了红勾。
“启禀殿下,七州商会的事有了新进展。”奎老大又从袖中掏出几封密函,“这是今日下午刚从各州传回的消息,还未来得及写入报告,还请殿下直接阅读密函。”
春风将密函呈上。
红泥还盖着呢,可是新鲜出炉的密函。
通常来说,都是奎老大和井二将这些二级密函看过后,写入总结报告中再呈给长公主,今儿个倒是有些古怪。
独孤伽罗瞥一眼奎老大,对方正低头地跪在地上,眼观鼻、鼻观心,老实得很。
拆开第一封:妫州,七州商会之粮已尽出,龙行天下低价买入。
拆开第二封:幽州,七州商会之粮已尽出,龙行天下低价买入。
第三封、第四封都是同样的内容,只是州府不同。四封密函看下来,妫、幽、蓟、莫四州的商会之粮全部进了这个叫“龙行天下”的私人米粮店。
独孤伽罗将密函放置一边,双手十指对撑,盯着奎老大沉默了好久:“所以,这就是你说九姑娘身份复杂的原因?”
奎老大惊讶地抬头望眼长公主,又立即俯身跪拜在地。
“殿下英明。经查实,这家龙行天下背后的老板正是九姑娘。最早的密函来自檀州,檀州因水灾,粮荒最重。龙行天下新开在檀州的铺子在七州商会于檀州分粮时,便开始了低价购买的行动。”
“那时候,你就有所耳闻了。”
但碍于长公主与雍久关系的亲密,奎老大在没拿到更多证据和更合理的推测之前,他不敢贸然上报。
独孤伽罗心知肚明:“时至今日,你依然不敢亲口同本宫说,只好建议本宫亲自看密函。”
独孤伽罗冷笑连连,瞧自己多傻,对雍久的一番深情叫手下人都如此忌惮。她真是雍久最好的保护伞,让她能暗地里把握这么多时间做这么多事。
“报——江南道秘折。”
“传。”
阿久,你可别叫本宫失望,若是做了危害大周皇室、独孤天下的事,本宫绝不轻易放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感谢泗泾、L、我叫大老板、凝风、一个大美女、来生我要断情绝爱、鹤归、吾爱学习、一只猫等小伙伴的支持和阅读,也非常感谢想要一只猫、。。。。、renebaebae、kleinlunemoon、melon等小伙伴的营养液。期待可以与你们一起到文末,也期待全文完结后可以看到你们的长评,花~~~
另,意****呈读者,首先谢谢你给笔者的每章都是2分好评,也理解你对角色深度的代入而有情绪。还是希望你能用词文明一些,看文是给你我、给其他人都拥有一个好心情,不妨用轻松的心态来阅读,相信你会读出不一样的东西来。如果总是简单粗暴地输出情绪化、负能量的内容,不但会影响你自己的心情,也会影响到其他读者的情绪,希望你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