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真扫兴啊,真的回去休息了?”马蹄声渐停,霍林小姐无趣地盯着窗外,淡淡道。
“你还有事?”亚卡诺雅冷淡反问。
“哎呀,这不是想见识一下伊阁先生的「幸运」嘛。不过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多关照咯。”霍林小姐翘起浅红的唇,随意笑道。
“对了,我有几句话想跟伊阁先生单独聊聊,姐姐大人,可以吗?”
“你最好清醒。”
留下这句话,亚卡诺雅果断起身,推开车厢门走下去。微风撩起发丝,她停在公寓门口,回眸看着这边。
“恕我失礼,你们的关系好像挺…紧张的?”
“是呀。”霍林小姐透过窗户回望,似乎有点惆怅。“我都快习惯了。”
沉默了几秒,霍林小姐伸了个懒腰,慵懒问道:“她有和你提起弟弟的事情吗?”
“有。”伊阁斟酌回答。“不过我只知道他已经死去了。”
“嗯嗯,算是被母亲杀死的。”霍林小姐状似轻松地说着。
伊阁眼皮狂跳,看着她又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只能抿嘴保持沉默,暗自感叹贵族的疯狂。
“弟弟死后,姐姐就开始厌恶这个家。嗯,或许她很早就厌烦了。所以她抓住机会逃了出来,不想再与家族有任何联系,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姐姐或许连姓氏都可以丢弃。”
霍林小姐轻声诉说,似乎有些伤感,但她的神情始终很平淡,仿佛这是一件与她毫不相干的事情。
伊阁沉默不语,甚至想问一问对方需不需要说一下自己的感想。
“不过我知道,她迟早会回来的。”
见她没有继续,伊阁试探性地问了原因。
霍林小姐呼着气,目光从车窗斜视出去,仰望星星点点的夜空:
“因为力量。她现在或许没什么感受,但当敌人强大到一定程度,所珍视的东西被剥夺,那种痛苦会让她回来的。”
霍林小姐收回四散的眸光,聚焦在伊阁脸上。
“她把那个给你看了。”
“?”您不妨说得再明白些。
霍林小姐抬手拉开衣领,露出大片粉白的富有弹性的肌肤,紧致的锁骨像是大理石的雕塑,她的目光则在看见伊阁逐渐红温的脸颊时带上些许戏谑,起身朝伊阁挪近几步,以便对方可以观察仔细。
伊阁神情紧绷,面部肌肉难以抑制地抽动几下,不自主地往后靠着。
涣散的视线终于在女性左边锁骨下方发现一个奇怪的标志。两个扭曲的三角,三条杂乱的“树枝”,伊阁记起自己曾在亚卡诺雅的腰腹部看见同样的图案。
“这就是力量。”霍林小姐纤细的手指按在那个诡异图案上,一字一句地说。
伊阁紧紧盯着那个图案,试图从中看出端倪,试图理解它扭曲的线条和混沌的起伏。
“伊阁先生,让我们相互利用吧。直到榨干对方的剩余价值。”霍林小姐捋顺灰银相间的长发,像是宣告死刑般庄重道。
站住脚跟,目送马车消失在夜幕拐角处,伊阁转身走向始终等待着的亚卡诺雅。
“她说了什么?”亚卡诺雅直白地问。
“前辈,她和我单独聊就是不想让你知道啊,这么问真的好吗?”伊阁挑眉反问。
“你不愿意告诉我?”
“……她跟我说了你离开家族的原因,还看到了她身上的那个图案。”
“就这些?”亚卡诺雅疑问道。
伊阁轻轻点头:“她还笃定说你一定会回去的。”
亚卡诺雅的眼神飘忽几下,似乎想到什么,有些嫌恶地叹气:“谁知道呢。已经很晚了,先休息吧。”
两人一前一后轻步上楼,互道晚安后,伊阁打开房门跨了进去。
锁好门,伊阁在黑暗中无声叹息。
在温暖的光辉下,伊阁褪去华贵的服饰,用温水冲去汗迹与疲乏,换上轻便简朴的衣物。
“有人在等你。”伊阁握住卧室的门把时,猫头鹰这么提醒道。
“谁?”伊阁顿住,在心底发问。
没有回应。
思索了一下,伊阁故作轻松地推开门,目光扫视间,在打开的窗前发现两道双膝着地的身影。
虔诚的人双手放在胸前,十指像是履带般交叉,跪地的姿势纹丝不动,炙热的目光在房门推开时到达极点,仿佛连月光也因此变得滚烫。
“神!!”男女声混杂,虔诚而激昂,呼喊出伊阁不理解的词语。
伊阁没有出声,眯起双眼,借着浅淡的月光看见两人模糊的面容,隐约可以辨认出是那天晚上佛朗思齐大音乐厅的看守。
就是洛夫特“畏罪自杀”的那个晚上。
“这位先生和…女士,有什么事吗?”伊阁瞥见其中一位起伏的身体线条,平静问道。
伊阁记得那个看守是拥有可以变换性别的动性,而且面前的这两人样貌很相似,伊阁心底有些猜测,但这无关紧要。
“我是来祈求您原谅我的冒昧。”男性身体微弓,几乎要伏在地板上。“为了确认您的情况,这几天我让人暗中调查您,不过您放心,您的信息不会有任何泄露。”
“哦?那你调查了什么?”伊阁顺着他的话往下问,语气不由得带上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
男性的身体伏得更低:“您现在在佛朗思齐分报社工作,与警察有密切接触,您的动性是「幸运」,而且您曾被‘绞架’袭击,卷入他们抢夺‘罗盘’的行动中。其他很多人都对您有兴趣,连国王也没有例外。
“您现在失忆了,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我更好奇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些信息的。”伊阁微微皱眉,对方的话里话外都表达出似乎与失忆前的自己有交集。
“从一些零零散散的渠道。当然,警察内部也有我的眼线。”这次是那名垂首的女性开口,沙哑的声音与幽黑相衬。
安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
“在大音乐厅的夜晚,您当时在场。我想知道,我的表现是否让您满意,是否可以成为您的利刃、您的工具?”
“工具?给我一个信任你的理由。”伊阁眸光闪烁。
“您的决断相当英明,神。无论您是否真的失忆,确认信徒跟以前一样虔诚都很重要。我要如何证明我的忠诚呢?”
那先生女士便一点点挪动身体,来到伊阁跟前,男性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丢掉鞘,把锋利的刃双手奉上。
“如果您对我的忠心仍有疑虑,您随时可以杀掉我。为您而死或是死在您的手里,对我来说无疑都是荣誉。”
我以前有这么忠实的…手下?伊阁表面默不作声,暗自问道。
“说不定。”猫头鹰略带戏谑的声音回响,“他可自称是你的信徒呀,幸运先生?”
见伊阁没有回应,男性的高举过头的双手微缩,握住刀柄,伸长脖颈,白刃近乎抵在脆弱的皮肤上,再近一步腥红液体就要飙射。
“只要您希望,不必劳烦您动手。”
伊阁静默地看着他的动作,淡淡出声道:“不要做无意义的事。既然你主动提及死亡,说不定你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男性嘴唇蠕动,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女性用眼神制止了。
“那就交给您来判断。”
女性的话语顿了顿,补充一句:
“我会完成您吩咐的任何事。”
伊阁无声地笑了笑,思索了一下,斟酌道:“不如来聊一些我感兴趣的话题吧。比如你们的一些情况,你们的利用价值。”
伊阁颔首示意两人站起来。
这两人对视了一眼,站起身来,倒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您,您是需要我做自我介绍吗?”男性犹豫着问。
“有什么问题吗?”伊阁反问。
“没有问题。这是您确认身份和我的剩余价值的最直接的方法。”女性回答得很果断。
毕竟我根本不认识你们啊!!突然闯进我房间说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一口一个神,确定没认错人?伊阁多少有点无语,只能礼貌地保持严肃和沉默。
“名字是律普尔.戈莫德拉,动性是「双相」、「狐祸」、「倒吊的兽」,目前在戈莫德拉家担任执事。”
“戈莫德拉?是那个戈莫德拉?”
“如您所想。”
又来……
“您可以放心。我回到戈莫德拉只是为了更好地向您效忠,有必要的话,不,只要您想,我随时可以背弃家族。”他神情坚定,像是宣告忠诚一样说出背离的话。
“倒是挺有趣的。”伊阁托着下巴,嘴唇微张,没有直接回应。“从刚才我就觉得,你们两个其实是一个人吧?”
“是的。这是「双相」的能力,我可以是一体,也可以分出一个身体同时战斗。因为收到的伤害是独立的,要完全杀死我必须杀掉我的这两具身体,否则我可以慢慢恢复。”女性的身体耐心解释道。
伊阁稍稍点头。对方敢直接把动性的弱点说出来,真有点毫无保留的感觉了。
“你说会完成我交给你的任何事?”
“哪怕献出生命。”两人按胸弯腰,语气决然。
“那我希望你拿到幻影斑蛇的眼珠。”伊阁缓缓开口。同时他端详着两人的脸色,试图从中看出异样、犹豫或疑惑。
“我知道了。”很可惜,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因为伊阁确实没有完全相信对方,所以他暂时只说出这一样材料,不希望提供太多的材料名称从而让对方猜到伊阁的意图,即使伊阁自己都不知道这些材料具体的用途,但该有的谨慎绝不能大意。
麦洛的下落也是一样。
“神……”
“咳咳,喊我的名字就可以了,这称呼我可承受不起。”伊阁打断他,咳嗽着提醒,后半句不自觉压低音量。
“……伊阁大人,比起律普尔.戈莫德拉这个名字,我还是更喜欢您赐予我的名。”
“哦?”伊阁来了兴致,他对失忆前的自己保有旺盛的好奇心。
“——二九。”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