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的思绪回归躯壳,朦胧的视野渐渐清晰,亚卡诺雅褐色眸光恢复明亮,看着自己房间内的男士有些手足无措。
抬手握拳放在唇前,亚卡诺雅轻咳一声,稍稍别过脸道:“伊阁,你回来了。”
“啊……还是多亏了前辈。”伊阁回过神来,视线从戒指移到面前的女士身上,由衷道谢。
“因为我不能不管你呀。”
一阵难以言喻的沉默。
“前辈,这个还给你。”伊阁取下腰间别着的十'字弩,小心地递向亚卡诺雅,希望它不会因为之前的战斗而散架。
接过精巧的十'字弩,亚卡诺雅粗略扫了一眼,随手放在柜脚边,接着她坐在柔软有弹性的床沿,搭着腿微笑道:“跟我讲讲你的经历吧。”
眼前亚卡诺雅的身形逐渐和苍白之妖重叠,好在此刻她清明的褐色瞳孔以及栗色长发还未染上寂寥的苍白,脸上的表情也比后者丰富得多……意识到自己正直勾勾地盯着女士的脸,伊阁不禁稍稍晃神,干咳了一声开始讲述自己的遭遇。
从枯魔到‘我’先生离开,再到精灵城邦、温诺的选择,适当省略了些许暧昧情节以及亚卡诺雅未来和自己的关系,伊阁简短地描述了一遍。
“你的「幸运」真的被带走了?”亚卡诺雅忍不住皱眉。在她的认知里,要拿走动性只能让原主人死亡,此时听到伊阁的话,她特意确认道。
“嗯。”伊阁脸上露出一丝阴郁。
“不管怎么说,温诺至少是安全的。”慢慢消化这些信息,亚卡诺雅叹气道。“明天找个机会告诉奥劳拉,他这两天在帮我的忙,让你陷入危险,他看起来很愧疚。”
“不过这件事我也有责任……”亚卡诺雅小声说着,别过视线抿了抿唇。
“不过,我最后还是落得这个结局,果然我至今为止的挣扎这么软弱无力。伊阁,你应该明白了吧,霍思家族流淌着祂的血,大部分家族成员致力于让祂在后代身上复活,简直到了魔怔的地步。”
亚卡诺雅的表情有些嫌恶,脆弱与软弱一闪而逝。
“在思绪混淆的时候,我看到部分未来的画面,真是……匪夷所思。”亚卡诺雅的眸光忽垂,托着下巴低语道。
“前辈,‘你’说过,未来可以改变。”伊阁认真地回应。
“哈哈,你想安慰我吗,小伊阁?现在还没到沮丧的时候,佛朗思齐已经岌岌可危了。”亚卡诺雅展露笑颜,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好了,别赖在女士的房间里,你先去好好休息一下,让我安静想想以后的事。”
“嗯。”伊阁轻轻点头,离开时小心关上房门,像个入室的窃贼一样回到自己的房间。
彻底放松下来后,空腹感如同潮水般上涌,稍微清洗了身体后,伊阁正想找几块粗面包填下肚子,却在餐桌正中央发现一封信。
信封上用粗墨水写着“伊阁.索里思”。
难道是二九留下的?伊阁拾起信件,没有急着拆封,反复翻看了几遍,确认没有异常后才小心翼翼地拆开。
展开折叠的信纸,入目第一行就让伊阁瞳孔紧缩。
“向您致以我最诚挚的问候,伊阁.索里思先生。我的动性是「憎恨」,就用这动性来称呼我吧。
“虽然很想让您猜猜「憎恨」的作用,但是看不到您的反应,而且这个问题实在简单,所以就让我来揭晓答案吧。
“我可以放大内心的憎恨。哈哈,真是个毫无用处的动性,当然不能和您的比较。
“我的老师认为,人与野兽最大的区别是,人可以压制心底的阴暗面。我可以激化属于憎恨的那面,甚至创造憎恨。”
伊阁不禁咽了口唾沫,那潦草到分不清书写者性别的字迹如邪魔枯槁的肢体般扭曲,每个字符都延伸出诡祟的魔力,越是翻阅就越是为之着迷,在闷热的空气中仿佛要挤出与之相符的墨水,触碰信纸的指尖便也微微发烫,血肉正妄想燃烧。
“拿到这封信的您,信件就是一颗小小的憎恨种子,我通过它在您身上使用「憎恨」,这份礼物您会喜欢的。
“对了,洛夫特.伏加莫,您认识那个废物吧?
“说起来,他还是我宝贵的实验对象。刚开始我使用「憎恨」时,还好奇过他会对什么人或事产生憎恨,没想到他最后竟然怨恨自己,落得自杀的下场,懦弱的蠢货。
“如果您想报复我的话,我很高兴。来西边,三塔郡的费德小镇,我会在这里等您。
“——憎恨,祝安。”
这家伙到底……伊阁抬手按住侧额,脸色阴沉下去,一股冷意与愤怒漫上心头。
冷静冷静冷静,冷静下来。伊阁竭力安抚伺机暴动的那丝暴戾,强行让大脑进行多方面细致的思考,尝试揣摩对方的意图。
对方用动性影响了洛夫特?不不,既然在信里写出这点,很明显是想要激怒我,保持冷静。
但洛夫特那时的感觉……确实像是被影响了。他会杀人也是因为「憎恨」吗?
伊阁低低喘气,信纸在逐渐加重的力道下变形。
以及对方的「憎恨」,已经通过这封信影响到我了?
一阵空虚的悸动与心跳声诡谲呼应。
伊阁慢慢集中注意力,聚集魔力审视自身,并未察觉到任何异样,没有陌生的魔力,没有所谓的憎恨,他与平常别无二致。
不能大意,保持警惕,“我”先生不在,每一步都要更加小心。
……
“邦邦——”轻叩了两下房门,伊阁有些迟疑地站在门外,噤声倾听。
窸窸窣窣的杂声,然后是愈发靠近的脚步声。
“谁?”亚卡诺雅舒缓的轻柔嗓音在门后响起。
伊阁稍稍放松。思前想后,他还是决定先将那封信的事情告知亚卡诺雅。毕竟现在自己和她一起行动,万一后续真的被憎恨影响,后者至少有心理准备。
“……是我。”伊阁低声回应。
门后的声音顿了一下,然后敦厚的房门被畅快打开,亚卡诺雅顺势倚着门框,微微歪头微笑道:“小伊阁,这么晚了还特意上楼找我,难道寂寞了?”
“打扰了,前辈。”伊阁多看了一眼女士身上宽松的银色丝绸睡裙,以及裸露的、让人血脉偾张的白嫩肌肤,随后微微侧过脸,缓缓说明了信件的内容。
“憎恨啊,一个让人不安的词汇。”亚卡诺雅收敛慵懒的神情,眸光折射出严肃与认真。“你现在有感觉到不适吗?”
伊阁摇头否定。
“嗯……那人既然提到可以放大或创造憎恨,估计是想影响你的情绪,你现在没有感觉是因为需要发动条件,亦或是还没到时间?总之,接下来你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始终让理性支配行动。”亚卡诺雅垂眸说道。
“明天我会让我的……妹妹,帮你检查一下。你想去信上的地址看看么?”亚卡诺雅问。
“这怎么看都是一个陷阱,我暂时没有去自投罗网的想法。”伊阁淡淡说道。
“你说这封信直接放在你房间里的餐桌上,那我们先从送信人开始调查。或许你可以先去问问你的朋友和房东,看有没有什么线索。”亚卡诺雅提议道。
“可以。”伊阁思索着颔首。
安静了几秒,亚卡诺雅掩唇打了个哈欠,像是不经意地称赞道:“戒指不错。”
“谢谢。”伊阁瞟了眼左手戴着的戒指,微微拢手遮挡视线,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亚卡诺雅显然不想继续追问,转而摊开右手,一枚稍有残缺的圆形银徽躺在掌心,边角流转明润的光辉。
“‘未来缄证’,你应该知道它的用处了。拿着,我用过一次,它对我已经没用了。”
伊阁盯着残缺美感凸显的银徽,没有伸手去接,略微有些疑惑。
这么强大的象征物说送就送?
虽说她姓霍思,但不是已经脱离了家族吗?
想起那些被有钱的贵妇包养的男性,伊阁的神情愈发古怪。将浓烈的既视感抛之脑后,伊阁控制住面部肌肉,正打算开口回应时,忽然瞥见面前女士俏脸上微妙的笑意,自知逃不过对方强悍的观察能力,伊阁干脆保持沉默,豁达地伸手接过银徽。
“好好休息,晚安,小伊阁。”
“…晚安,前辈。”
回到自己的房间,两道身影已经在此恭候。
见伊阁神色如常地掩上房门,二九单膝着地,垂首唤道:
“大人。”
“主人。”
“二九…”没有在意女声奇怪的称谓,伊阁平静点头,“坐吧。”
等到两位拘谨小心地坐下,伊阁倒了两杯水,随手放在二九面前,接着问道:
“我要的东西怎么样了?”
男性的二九取出两个玻璃瓶,小心地摆在桌上。
一个玻璃瓶中黑红粘稠的血液缓缓褪落,两颗狰狞的眼珠浸泡在液体里,像是掉在泥泞中的头颅,溅起诡异而灿烂的血花,随即在泥泞中陷落。
另一个瓶中堆积起淡黄的粉末,没有什么特别,跟扬起的沙尘无异。
“幻影斑蛇的眼珠…以及您在回信中提及的纯粹沉铄岩粉末,都准备好了。”
这样就只差腥红树血结晶了。
伊阁双手十指交叉,眸底闪过一抹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