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想天开。”
一个能在前世假意与她当盟友，后又为了保命毫不犹豫把她出卖的人，沈明嫣只觉得做这种交易她是疯了。
李况挑眉：“沈小姐不愿？为何？这明明于你我二人都是好事。我能将沈小姐带回京城，沈小姐手中这虎符也有了来历，剑风关之围亦可解，这不是一箭三雕？”
“李司长就这么自信，没有你，我沈家就必会被抄家降罪？”沈明嫣反问。
李况笑道：“我以为沈姑娘是聪明人。你手中这虎符，连你自己都说不清来处，只能托到已故的沈老太师身上，难道除了我这条路，你还有别的路可走？”
果然是祁珩的作风。
李况这么说，沈明嫣便能猜到了。
恐怕李况也并不知道，还有裴倾来到了这剑风关。
祁珩那人，一向多心，又爱起疑，虽然派了他目今最得用的两个人来，只是他也一定怕这俩人背着他搞什么烂事，因而一人交了一桩事，还不让彼此知道。
亏他还一口一个“裴兄”叫着，原来裴倾和李况在他心里也不过是个卖命棋子。
他都不说，沈明嫣自然不会善心大发，告诉这位李司长他的好圣上还另有安排。
“李司长说这是一箭三雕的好事，恐怕只是对大人如此吧？”
“沈姑娘此言何意？”
“圣上派李司长来，想必就是为了将我带回去，将我送回上京，这是第一桩好事。又多了一块虎符，这是额外一桩好事。用虎符给剑风关解围，这自然是第三桩好事。对李大人来说是一箭三雕，对我沈家，可就是灭顶之灾。我三叔驻守剑风关，不经过圣上便得到虎符，从此背上怀疑再洗不清，这难道也是好事？”
李况眉心跳了跳，此前她装晕，他就知道这丫头片子不是个好相与的，如今倒是又见识了她一副伶牙俐齿。
怪不得温谦煜那毛头小子寥寥数面便深陷其中，连他自诩阅人无数，都不免对这深闺小姐产生了好奇。
“沈三小姐当真聪明。”
“那可不及李司长，将上京朝堂那些大人物都玩弄股掌之间，让人闻风丧胆，无不畏惧明镜司和九千岁，还是李司长更胜一筹。”
“哈哈哈，”李况笑了笑，“沈小姐既是明白人，还多啰嗦这些有何必要？沈三小姐不妨想想，还有得选吗？”
诚如沈继业所言，解释不清虎符来历，对于沈家那就是灭顶之灾。什么沈老太师交与，虎符只有圣上和各军主将才有，沈明嫣这一块，那可是两块合一，这明显是将领受命，还未来得及交回才能有。
沈老太师也是文官，一个文官手里有这东西，那不就坐实了背后与哪一路军有所联系？
若沈明嫣当真只是十来岁的姑娘，自然是无路可走，要么按李况的来，要么就等着全家下狱秋后问斩。
只是沈明嫣偏偏还正好能走出另一条路来。
她将那断剑扔下，朝着李况笑了笑。
姣好容颜世所难见，笑起来更是仿若朗月清风，令人豁然。
只是李况却从那姑娘一双灵动眼睛里瞧出几分莫名的危险，他神色变了变，竟不自觉攥紧了拳。
“沈三小姐这是……”
“李司长，不如按我说的来做个交易吧？”
“哦？愿闻其详。”
他倒要看看这么个闺阁女子，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嘉御二十八年，先帝驾崩，对外说的是因病，只是不知李司长怎么看呢？”
李况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下去，他紧紧盯着沈明嫣，缓声开口：“沈三小姐忽然提起这个做什么？”
“李司长是天子近臣，掌管的是明镜司，难道真的不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沈明嫣丝毫不回避他的目光，反而似终于扯下柔弱的面具，露出她本来的“獠牙”。
李况的心跳忽然变得很快，他从未在一个女人面前这样过。
“沈三小姐如果是想拖延时间，大可不必，营中的将领都去商议如何退兵，没人会注意到这里。”
“李司长，”沈明嫣打断他的话，“先帝驾崩时，你在何处？”
“为什么问这个？”
“先帝身体不好，可有太医院的汤药，原本情况平稳，那是什么，让先帝的身子一夜之间便如油尽灯枯，再撑不到天明呢？”
“沈明嫣，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自然知道！”沈明嫣往前两步，竟将李况逼得节节败退，“李司长可真是手段过人，不仅兵刃杀人不见血，用毒也是出神入化。先帝驾崩后，太医院陪葬了多少人，不用我提醒李司长吧，那他们为什么而死呢？”
“沈明嫣！”
“你个弑君夺位的阉人，还敢来这里要挟我，李司长，你想和我做交易，我拿这个来换，如何呢？”
铮！
兵刃出鞘，寒光闪过，沈明嫣白皙的皮肤，离那剑刃只有分毫。
李况目眦欲裂，架在她脖颈上的剑，似乎呼吸之间便会毫不犹豫地砍下去。
沈明嫣垂眸看了一眼，又抬起眼帘，看向站在面前的九千岁。
她不知道第一世被囚于天牢时，裴倾和她说这些话是为了什么，但好像她没在他说完之前自尽牢中，是个正确的选择。
李况看着她，却好像从她眼中看到了另一个人，一个他不怎么喜欢，却又没法动手的人。
“你不怕死？”
沈明嫣浅笑：“李司长以为我每日在栖凤宫，只是陪大长公主下棋吗？”
他目光变了变，沈明嫣出宫，是祁霏给的懿旨，这他格外清楚。
难道她来这里，也是那位大长公主的安排？
沈明嫣知道李况信了，她自然要乘胜追击，将这件事坐实：“李司长不妨想想，今日不和我做这个交易，来日怎么在圣上和大长公主面前交代。”
她特意将“大长公主”那几个字咬得更重了些。
而后便是长久的安静，直到李况终于将剑放了下去。
沈明嫣终于知道，第一世裴倾没有骗她。
“沈三小姐，真是个妙人。”
那人说得咬牙切齿，显然称不上什么夸赞。
沈明嫣却似没听懂他的意思般，欣然颔首：“李司长也不遑多让，不愧为明镜司司长。”
只是她话音刚落，还不待李况再问出什么，忽然便是一声破空声袭来。
沈明嫣被拽着朝一旁倒去，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已跪坐在地上。
当！
兵刃相接，一个一身黑衣蒙着面的男人忽然冲了进来，手上绑着手/弩，手里是把常见的长刀。
有人要杀她！
李况转眼间已与那人缠斗在一起，明镜司司长可是不容小觑，那人却能同他打得有来有回，竟还是个高手。
这可是剑风关北军大营！什么人能潜入这里头，还能找到她今日才住进来的营帐，关键是，为什么要杀她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子？
“叫人！”李况显然是发现这么打下去不是办法，一边拦下一击，一边朝沈明嫣喊。
沈明嫣从地上爬起来，恨不得给他一拳。
刚刚这人自己说的，剑风关的将领都去研究怎么打苍戎了，喊不来人，这会又让她喊。
这刺客显然也是专挑这个时候来刺杀，只是他显然没想到这帐内还会有个“小兵”罢了。
营帐就这么大点地方，若不跑出去，那就是瓮中之鳖，沈明嫣当机立断，捡起断剑就朝营帐的“墙壁”刺去。
这些营帐都是毡布围成，虽结实耐用，可耐不住总有相接之处，她将那相连处挑断，顿时外头夜风就灌了进来。
那刺客见她要跑，自然想追，他一心急，李况便瞅准机会，在他胳膊上来了一剑。
手臂吃痛，那人脚下也是一顿，沈明嫣原本就身量瘦小，这一当口，自然钻出营帐，一出去便大喊：“有刺客！快来人啊，有刺客潜入！”
刺杀事小，可是大营有人潜入这可事大，顿时周围巡逻的两队兵士全往这边赶了过来。
那刺客见势不对，从另一侧的营帐大门夺路而逃，李况穿着的是北军普通士兵的衣裳，眨眼间就混进了抓刺客的队伍里。
沈明嫣从帐后绕出来，瞧着那人隐入夜色，微微皱眉。
“出什么事了！”
这么大动静，自然也惊动了主帐里正在商谈御敌之策的诸位将领，沈明嫣循声望去，便见远处火把下，三叔正朝这边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