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檀昔停下脚步，“你说侯夫人没病？”

她点头，“是啊，侯夫人气色红润，容光焕发，虽咳嗽却听不出喉咙有异物，而且她喝的药就是普通养生药而已。”

杜檀昔微微蹙眉，听闻侯爷侯夫人伉俪情深是京城有名的模范夫妻，守灵那几日要不是有人拦着，她就要撞棺材随侯爷去了。

回望一眼，她觉得不是说话的地儿便没回应。走了没几步，迎面而来的小厮差点撞她身上，还好嘉宁拉了她一把。

“干嘛呀，冒冒失失。”嘉宁道。

小厮忙哈腰赔罪，“见过嘉宁郡主，见过杜女官，是小人走路太急了，该打该打。”

杜檀昔笑道：“小事而已，你忙你的去吧，我们也走了。”

“杜女官请等一等，”小厮追了上来，见她们疑惑，把怀中的画轴奉上，“今日您来还画，路上我看了一眼发现这不是侯爷的那副，您应该拿错了。”

“拿错了？”杜檀昔接过展开一看，果然拿错了，她把画收起拿另一副递了过去，“你看看是不是这幅？”

小厮看过后，笑道：“就是这幅。”

嘉宁打趣道：“没想到你记性这么好，连哪幅画都记得。”

哪知小厮听后摇头长叹，“那日侯爷出事，正是小人去书房找的侯爷，这落地上的画也是小人收拾的，如何不记得。”

嘉然没想到会和逝者有关，讪讪退到杜檀昔身后，杜檀昔道：“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

送完三家，俩人在宫门口作别，嘉宁不知是怎么说服的崔侍郎，如今她在太医院跟着老太医学习，崔侍郎也没再阻拦。走在长长的宫道上，杜檀昔三步一停两步一顿，眉头紧蹙，忽然眼前一亮，匆匆出宫。

“少卿，关于三起案件我有重要线索。”

吴少卿正在翻看卷宗，头也不抬问：“什么线索？”

“少卿去永乐侯府寻到琵琶女子图时，画应该是在画篓中。今日我去还画，听永乐侯府的小厮说，案发那日，琵琶女子图其实在地上，是他收起放进的画篓。而张刺史、校尉去世那日寻到的琵琶女子图也并非在画篓，也就是说，在逝者们遇害那日居然都在看琵琶女子图，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我想，这几幅画肯定不简单。”

少卿正为那几起案件苦恼得很，也不觉得她能说出什么好线索，现在听这么一说，捧着卷宗的手慢慢垂下，不再踱步，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把卷宗扔桌上疾步取来佩刀，神色一扫阴郁，“多谢杜女官，来人，速速随我前去永乐侯府！”而后转头看向她，有些不大好意思，“杜女官，我……”

杜檀昔笑道：“少卿尽管去忙，无需管我。”

吴少卿冲她抱拳以表谢意，领兵出了大理寺。杜檀昔扫了一圈落在桌案的卷宗上，这些东西她早看过，就是再看几遍也看不出任何头绪，看来这三幅画是唯一的突破口了。

外头经过一队侍卫，杜檀昔走到屋外，见板车上的东西被黑布裹得严严实实，问道：“那是什么？”

“回杜女官，这是上次查抄的不合格烟花，吴少卿命我们集中销毁。”

民间不允许私自制造烟花等物，除非有官家许可。烟花制造出来后还要一一上报，造了多少、出售何地等全要记录，以防有人私制炸药，对于不合格的烟花则全由官府统一销毁，以免引起爆炸。

瞧着天色，她出宫的时间有些久了，便点头不再过问，放下卷宗回宫。

隔日，波斯公主的联姻人选已定——平侯府的嫡次子。日子就在半个月后，平侯府忙得脚不沾地，幸得天后体恤，派了宫人前去帮忙。

到了迎娶日子，街道站满百姓踮脚观望，新郎骑马在前，花轿在后，几十台嫁妆如长龙穿街而过，鞭炮噼里啪啦，声势浩大。待鞭炮放完，抬着装满铜钱缸的小厮从里抓出大把往道旁两边撒，百姓纷纷去抢，嘴里说着恭喜之语。捕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维护秩序，只恨不得再去官府叫些人手。

这时，格格不入的琵琶声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曲调中的肃杀气越来越烈。骏马抬起前蹄嘶鸣差点把新郎官给甩下去，吹吹打打声被迫停止，只有不断传入耳里的琵琶声，弹得人心慌意乱、焦躁不安。无论是官差还是百姓都捂着耳朵面色痛苦，身体差些的，已经伏地吐起血来。

终于，琵琶声停了，地上已经倒了大半，皆面色惨白。

带着嘲讽的笑声在空中飘荡，捕快抬头见一名红衣女子坐在房顶，当即大喝道：“你是何人，为何装神弄鬼？”

红衣女子眼边的彼岸花格外妖媚，她轻轻拂过琵琶，指甲上的蔻丹就和她的唇色一样红，声音缓而媚，“玉面十三娘。”

此言一出，所有人面色大变。玉面十三娘，江湖赫赫有名的杀手，擅使暗器，当年多少无辜官员死在她手下，官府抓捕多年不得，今日竟现身于京城。

“快，通知十六卫，抓捕朝廷重犯玉面十三娘！”

玉面十三娘脚尖轻点从屋顶落到地上，所有人防备后退，她却抿唇轻笑，“别急嘛，今天我们玩个游戏，看是十六卫先到，还是你们先没命，如何？”

捕快按住腰间佩刀，心知这场杀戮在所难免，心一横梗着脖子喊道：“弟兄们，和妖女拼了！”

其他官兵齐声响应，玉面十三娘站在原地不动，冷冷吐出“不自量力”四个字，刀光剑影间，不过素手轻拨，琵琶弦响，十几根银针从琴面飞出，士兵躲避不及纷纷中招倒地，不一会儿脸色泛青而亡。

她飞身到花轿旁，银针咻地刺穿车帘，玉面十三娘挑眉一笑，见巡街的金吾卫来了，撒下一把白色粉末跃上屋顶。

官兵死伤惨重，百姓惊慌逃窜，金吾卫被人流所困，只能眼睁睁看着玉面十三娘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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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简直放肆！他波斯国竟敢拿假公主糊弄我大唐，立刻把波斯使者团驱逐出境！”

花轿中的人因银针中毒而亡，然查验之时却发现里面并非波斯公主。上次波斯公主出逃，天后已经给足颜面没有计较，这次竟偷梁换柱，公然糊弄，简直是当众打她的脸。

两仪殿中，朝臣跪倒一片请天后三思，武三思是个惯会趋炎附势的，马上顺着天后的话道：“波斯使团如此轻慢我国，若是还以礼相待，岂不是显得我泱泱大国软弱可欺，微臣认同天后所言，驱逐波斯使团。”

众人一劝再劝，天后已然听不进去，要派人去送断交书，奉负责起草文书的杜檀昔敛眉下了台阶，躬身道：“天后息怒，请容微臣一言。”

天后正要呵斥，武三思抢先道：“你一个小小女官，朝臣议事哪有你开口的份，去去去，头发长见识短，一边去。”

“杜檀昔，你有何话要说。”

天后暗暗剜了武三思一眼，武三思反应过来，天后也是女人，他刚刚那话简直是往枪口撞，忙低头不敢再言。

“回天后，微臣认为波斯使者团此次入大唐阵仗颇大，且主动提出和亲之意，应是诚心。二来洛阳聚集各国商人，若天后执意与波斯断交，恐怕会有损大唐在外名誉，三来隐退多年的玉面十三娘再度现身，直冲波斯公主痛下杀手，很难不怀疑幕后推手就是要影响大唐与波斯的关系，好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微臣想波斯公主一定是知道些什么才屡次出逃，所以微臣认为首先要找到波斯公主为要事，再来波斯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要严查波斯使者内部，是否存在奸邪之辈。”

听她条条分析下来，天后逐渐冷静，怒气也淡了许多，频频点头，“说的有理，通知大理寺少卿和飞羽营统领前来觐见。”

天后命她去殿外等候，杜檀昔默默退了出去，在廊外坐下。大理寺少卿到了，他朝杜檀昔招手，杜檀昔起身，“怎么了？”

“那几幅画有了眉头，经过我们连夜查访，有人认出这些画出自同一人之手——玉面十三娘。有些常年混迹鬼市的人见过玉面十三娘的画像后说曾在鬼市见过，想来这些年我们之所以没抓到玉面十三娘，很有可能是因为她就躲在鬼市之中。”

仕女图出自玉面十三娘，玉面十三娘的武器是琵琶，而她又要杀波斯公主……

杜檀昔蹙眉，起了猜测，如果说是玉面十三娘杀了三位朝廷命官，那为什么要留下画？她在暗示什么？又与波斯公主有何仇怨，或者说受雇于何人？

在她思考期间，吴少卿又道：“玉面十三娘背负众多朝廷命案，此次重出江湖恐怕又要掀起腥风血雨，只是……无人敢探鬼市，那地方着实诡异。”

两人双眸相对皆透着无奈，就是立功心切的人宁愿上边关杀敌都不肯去鬼市闯，死在鬼市倒罢了，活着出来的无不次日神情恍惚，再到失心疯，说看见了魔罗——传说中佛教的食人魔。

可她记得有一人却曾领兵夜探鬼市，还安然无恙……

两仪殿门开了，内侍侧身出来，杜檀昔忙拉他相问：“可是议事结束了？”

内侍道：“非也，天后派我去传旨，要赐前中郎将李言自尽于狱中。吴少卿，天后正等您呢，怎么还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