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露后的慌张感顷刻间占据了他整颗心脏
额间冷汗暴起，他举起双臂，做投降状，努力的让对方清楚自己并没有对他的生命产生任何威胁
“你别紧张，我没有恶意。”
听了他的话，对方并没有放松警惕，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用枪指着他
“你是谁？”
这可把他问住了，他不能说，也不敢说
于是便长久的沉默
殊不知他这样的行为对于男人而言更像是一种挑衅
“不说？好、”
男人动了动手腕，将枪指向他的膝盖处
黑暗中清晰响起板扣的声音
他瞬间慌乱，开口直奔重点
“孟昊答应给你的货不一定能成！”
男人表情一愣，有瞬间的迟疑，可就这一秒，就完全足够
他将衣服口袋里的东西摸出来丢给他
“我们的东西并不比他差，还不会压你的价。”
“货你可以回去先验一下，要是你们没成，可以找我。”
男人伸手接住，手指一捏，隔着塑料袋，瞬间传来熟悉的滑腻感，一收手，将它揣进兜里
不太信他，但收了手里的枪，眼神里全是防备
“我凭什么信你。”
男人递给他一张只有电话的纯白纸片
“我只是觉得，到时候你可能没得选。”
语气稍微有些挑衅，男人并没有生气，通过两人简短的交谈，他敏锐的察觉到此人对自己与孟昊之间的交易细节非常清楚，甚至还知道孟昊打算对他压价
内心瞬间对孟昊涌起一阵不适
他没表明自己的态度，却接了那张只有号码的纸条
男人下楼后松了一大口气，赶紧联系疤子
对方一听就情绪激动破口大骂
“什么！”
“暴露了！”
“草！你干的啥破事！”
男人赶紧解释
“他没说拒绝，还接了我的名片”
疤子在电话里大喘着粗气，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看来需要提前行动了。”
“可是你不是说蛇头那边货还差些，咋办。”
“差的不多，我想其他办法，居民楼这边必须马上端了，不给孟昊任何反应的机会，不然我们都得死。”
疤子继续说
“想想周意，跟了他多久，说杀就杀，一点情面都不留，又快又狠。”
“你也不想那样吧。”
男人愣了楞
“可是意哥——”
张口又意识到不妥，改口道
“可是周意，他是警察啊。”
疤子听了这话，一下变沉默，男人等了很久也没说话，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疤哥！”
他叫他
对方一下回神，嘱咐到
“总之这两天你别到处露面了，其他的事交给我。”
许敬南将今天接到买家的事告诉邱涛，他明显十分激动
“什么来头，你清楚吗？”
“不知道”
“年龄五十岁上下，之前没见过。”
“工厂那边还在赶货，估计还需要半个月，与之前预计的交易时间相差不大。”
邱涛：“好，这段时间我会加大人手盯着。”
许敬南靠着窗口站着，从兜里摸出一支烟，摸出火机正要点，眼光扫到手腕上带着的那根细红绳，一下停了动作
“这次行动过后，该抓的人也抓了，我申请撤下来。”
邱涛毫不犹豫答应
“应该的。”
邱涛顿了会儿，开始和他闲聊
“回来以后打算做什么？”
许敬南一怔
“没想好”
他突然想到今天展会上的女人，心里有些甜滋滋的
“不过，应该会结婚吧。”
邱涛好奇
“上次让我汇钱的那个？”
“嗯。”
邱涛想了想，说道
“到时候你也别犟，这次我给组织申请，给你在老家警局安排个职位”
“要是成家了，总得有一个正经事做。”
令他意外的是，许敬南这次并没有忙着拒绝
“到时候再说吧”
他将话题又转回来
“居民楼那边，你盯紧一点。”
“我先挂了”
买家的到来，让许敬南的心里始终提着一口气，装着事总睡不稳，一大早起床后就直奔蛇头那里
想不到的是，疤子比他来得还早
两人在屋里监工一上午，临近中午像往常一样，疤子出门买饭
门外有异动的时候，许敬南只是惯常走过去询问
敲门的节奏并不是他们内部所用的暗号
一瞬间，屋内所有的人都立刻停了动作，齐齐看向这边，屏气凝神的盯着门外头
许敬南摸出枪贴墙站着，谨慎的从猫眼往外看
屋前并没有人
“谁？”
他出声问道
外面死寂一秒，有人说话
“市燃气公司的，管道例行检修，麻烦开下门。”
猫眼里仍然没有人影
许敬南立刻察觉不妙，他甚至能够想象，看不见的地方此刻多半已经站满警察
他猛地回头，压低声音朝里面喊
“是警察！”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蛇头，他抱着刚提纯出来的一袋东西匆忙往卫生间跑，动作惊慌朝四周的人喊
“快！”
“桌上的东西快往下水道里倒！”
人蜂拥而上占据了马桶，还有两人一人一袋提起东西往不远处的洗手池跑
屋外的人听见里面一片动静却不开门，觉察到他们已经暴露
领头的隔着门站在外面大喊
“有人举报你们走私人口！请开门配合检查！”
屋内乱作一团，一群人听到这句，意外又惊讶的同时，心里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只有许敬南恨恨的立在屋子中央
那些好不容易提纯出来的货顷刻间化成下水道里的污水
要是没了货就不能交易，想到布局一年多以来的努力就要付诸东流，他满眼的愤怒和不甘
可屋外的警察摆明了不是邱涛的人，他身份敏感，对方一旦冲进来抓到把柄，他也难逃一死
想到这里，心下一横，不得不往另外一间屋子走
可进去之后，一下呆在原地
一个多月来积攒的货全部不在了，他一脸惊讶的回头
“这里的货呢？”
工作台上的东西仅仅是一上午的成果，不算多，消灭起来也算快
蛇头早就清理干净了，去拖放在角落的几个编制口袋，回头应他
“疤子今天一大早就拖走了，说昊哥安排的，保险起见先将做出来的转移一部分。”
他语气间稍显轻松，丝毫没有因为制毒被人堵在门内的紧迫感
“运气好，他搬的及时，不然今天都得交待在这儿。”
说话间他将口袋打开，里面全是一些少数民族的服饰，有成品也有半成品
他将它们规规矩矩的摆在桌子上，又从中翻出一些针线，刚才还杂乱不堪的现场，片刻间改了样子，已然成为一个小型手工作坊
门外的警察开始采取强制措施，准备爆破
许敬南跑到窗边，翻身上了阳台，将自己腰后的枪取下来藏进空调外机的隔间
做完这一切，才赶到门边，主动开了门
缉私二队的队长王科回到警局，屁股都还没坐热就被邱涛找上门
对方明显来势汹汹，办公室本就陈旧的门被他一脚踹开撞在墙上，差点散架
“放人！”
这个才走马上任的愣头青显然不知道对方在发什么神经
只阴着一张脸，皱了皱眉表达对他踹门的不满，对他所说却丝毫不怎么在意，态度傲慢又不走心
“为什么要放，我还没审呢。”
邱涛一脸阴沉盯着他，开口混不客气
“你还想审？”
他问道
“你是手里有什么证人证言，还是在现场抓到了什么？”
“周围都是我部署的人，行动前为什么不给我打招呼！”
他手掌怒拍桌面，一声声的质问立刻就把王科惹火了
“我凭什么给你打招呼！”
“论职级，你我都是一级警督，你有什么立场命令我必须要给你打招呼。”
“几个大男人挤在一个屋子里，摆些花花绿绿的衣服装制衣店，三言两语就想糊弄我，门都没有！”
邱涛紧盯他一阵，忽然平静下来，问道
“你来云南多久了？”
王科一愣，对他思维的跳跃感到吃惊
“两年、怎么？”
邱涛拉了把椅子坐下，他脸上不再愤怒，取而代之的是海面般风平浪静的幽深
他伸出两根手指，盯着王科，慢慢道
“二十年、”
“我从警校一毕业，就在这里呆了二十年。”
“缅甸诈骗猖獗，德宏边境走私人口也确实很多，但今天你端掉的这个并不是什么走私人口的窝点，而是一个制毒据点”
“我的线人花了一年时间，死里求生才换来的情报。”
他恶狠狠的盯着王科，眼里全是不甘和生气
“你知道我盯这条线盯了多久吗，你知道我为了将他们这群大鱼绳之于法我倾注了多少心血吗？”
邱涛猛然提高声调，一巴掌重重拍在办公室上
“十年！”
“从他老子再到儿子，我他妈一直追了十年！”
邱涛声嘶力竭的问他
“十年是多久？你盯过没有！”
“在这条线上死去的人，我一只手十遍都数不完，他们的尸体你都看过没有！有的甚至连全尸都没有。”
他怒吼
“今天！你却在这里告诉我，凭什么”
“就凭为缉毒事业战死在德宏边境线数不清的英魂，你觉得够不够！？”
王科被他几嗓子吼来楞在原地，失去语言
不等他反应过来，邱涛站起来甩膀子就要走，临走不忘给他放狠话
“今天晚上之前不放人，我就往上打报告。”
“你看着办。”
王科显然在工作中很少碰到这样的硬茬，最终还是服软
“今晚！会不会太早了。”
已到门口的邱涛一顿脚，回头看他一眼，下了最后通牒
“最迟明天早上。”
话虽是这么说，但最终还是没等到第二天早上
孟昊每日都会和蛇头联系，下午的时候发现电话接不通，立马就察觉异常，转头就去翻看远程监控
从警察蹲守，到几人销赃灭迹，再被警察带走，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知道没被拿住把柄，他第一时间就带了律师赶到警局
审又没法审，证据又没有，王科这才知道自己这次碰到个烫手山芋，态度几乎没怎么强硬，就让孟昊把人都带走了
“疤子呢？没事吧？”
现在想来，他出门买饭有点太过蹊跷
几乎一出来，许敬南就打听他的去向，毕竟没毁的货全都压在他一个人手里
不问还好，这一说孟昊瞬时跨脸，板着面孔，像一张浸透水的老宣纸，阴沉得能滴水
“他早上搬货的时候有说放去哪吗？”
蛇头不答反问
“不是你让他来搬的吗？”
“我还在说你未卜先知今天要出事，好在留了一手。”
蛇头还想继续说，抬眼看孟昊一张脸黑着，识相的闭了嘴，车里的气氛压抑得诡异
过了很久孟昊才开口
“一直联系不上，不会是拿了老子的货跑了吧。”
他还只是猜测，但才到家门口，一通电话就证实了
才在看守所捞完人的孟昊，调转车头马不停蹄的又往别处赶
许敬南和蛇头只觉得诧异，嘴上不敢过问
男人早就等在包间，见孟昊进来，二话不说甩给他一样东西，有些玩味的开口
“听说你这边今天出了点事故，不会影响我们的交易吧？”
孟昊捏着手里的东西笑
“风声传的还挺快”
男人也笑
“你在这里的对家还不少。”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
“有人让我翘了你，买他的货，我看了，跟你的比，确实还不错，价格也比你现在要的便宜。”
孟昊不说话，用指尖沾了点手里的东西送到嘴边
几乎一瞬间，他就明白过来，这种纯度，只有蛇头手里才出的新货，绝不会错
孟昊咬牙切齿发出一声怪笑，猛地将手里的东西扬了，飞起的白尘糊了蛇头一脸
“疤子出息了，不仅抢老子的货，还想抢老子的客。”
他意味深长的感叹
“真不错。”
孟昊知道现在的自己没什么胜算，冷静片刻拉了把椅子坐到男人对面，尝试和他谈和，循循善诱，像是在哄骗
“做生意呢，最讲究信用，最看重的就是细水流长、源源不断。”
“之前仗着货好抬你价是我的错”
他伸出一只手
“五天！原定的交易日期再延五天，我一定同样的品质准时交货，底价不变的基础上给你打八折。”
男人听了这话不为所动，也不搭腔
孟昊等了一阵，见软的不行，就打算硬硬看
“我敢打赌，他手上就那一批货，你买了这次，就绝不会有下次。”
说完一把捞过身后的蛇头，让他站到前面来
“你给我的货都是出自他手，人在我这里，原料有缅甸那边的关系给我供着，货的多少，只是时间问题。”
“德宏现在市面上的货，我一个人起码占一半，除了我，还有哪个人能接下你的货量。”
他盯着对方
“我建议你好好想一下。”
男人坐在桌前，思虑了很久才开口，一脸决然
“最后延迟5天，再让半个点”
等那男人走后，蛇头第一个稳不住
“昊哥！那么多的货，根本来不及啊！”
孟昊的怒气早就达到顶点，男人在还装一装，男人走了，彻底收不住
蛇头一开口无疑是火上浇油
面前的餐桌被猛然掀翻，孟昊一张脸涨得通红，状态有些癫狂
“来不及、来不及！老子不知道！?还用你说！”
蛇头被他猝不及防的动作吓一跳，猛地向后退，再不敢说一句话
“货的事我知道想办法，你们给我去找疤子。”
孟昊睚眦欲裂、面目狰狞，硬从牙缝挤出句话
“找到了老子非得废了他。”
许敬南离开饭店后立马联系邱涛
“是孟昊手里的人变节了，吃了他的货，还报假警端了他的窝。”
邱涛叹了口气，意识到事情似乎变得有些不受控制，有些苦恼
“那孟昊的交易还做吗”
“做”
“对方答应原来的期限上延长五天交货。”
“具体时间呢”
“不知道”
邱涛感到不解
“那么短的时间，他去哪儿搞那么多货。”
许敬南一时说不上来，但语气却十分肯定
“他这笔交易绝对会不顾一切代价的去做 ，之前那批军火，压了他六千多万进去，还没转手，你们前段时间还抄了他不少场子，他身上现在一分钱也没有，不做的话，下一次的原料钱就没有”
见快到家门口，许敬南挂了电话
“先这样，等有眉目了我再联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