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已经降临于这片土地上，气氛也陷入长久的压抑之中，雄虫哭着闹着要狱警联系自己的雌君，他们不复以往沾沾自喜，高高在上地以为雌君离不开他们。

他们终于开始醒悟，明白他们倘若失去雌君的庇佑，苦难将与他们的余生如影随形。

但既然佐伊是得到了卡涅斯的任命，这件事便再无回旋余地，其他贵族更是敢怒不敢言。

尤安对于雄虫们哭闹的举动，嗤之以鼻，他吩咐属下拿枪对准闹得最凶的雄虫故意打偏两下，他们就吓得不敢再闹了。

谁不认识卡涅斯公爵的亲信休伊特？

休伊特的态度就代表了卡涅斯的态度，带枪等同于无视雄虫监狱禁止使用枪械的管理制度，而且休伊特宣告采用雌虫监狱的管理制度，这变相地告诉他们，雌虫在监狱里都能被击毙，他们也是。

第二天一早，牢房外的敲门声此起彼伏，而狱警叫起床的声音与其交叠，响彻整条走廊。

早上七点，所有的雄虫尚在睡梦中，因为昨天惊惧、恐慌的纠缠，有些雄虫刚入睡不久，却冷不丁地被吓醒。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狱警的嗓音在重重叠叠的敲门声中仍然洪亮，“七点过五分赶到操场，去晚了的，罚跑十圈。”

话语一落，他们瞳孔骤缩，骂骂咧咧地爬起来穿衣洗漱。

岐舟向来早睡早起，之前晚起都是为了等赫瑞希醒，天际升起一片朦胧白光，他坐在床沿盯着赫瑞希的睡颜。

在叫醒与不叫醒之中挣扎。

最终，他吐了口浊气，伸手摸赫瑞希的脸，指尖轻轻地挠着，见对方渐渐转醒后，才开口说话：“今天可能需要你在狱警那边待一会儿了。”

这件事岐舟本该在昨天就跟赫瑞希说的，但当时他发现对方脸都被吓白了，鬼使神差地就一直没说。

赫瑞希早在岐舟靠近时就醒了，仅仅与岐舟有剧本般的虚假伴侣关系，即便对方正处于失忆，且对此信以为真的状态，他也时刻保持警惕性。

“您的手好冷啊……”

岐舟闻言怔愣，正欲收回手，却被抓了回去。

赫瑞希伸出在被褥里捂得暖烘烘的手去捕捉岐舟的，清晨的温度偏冷，对方大概醒了很久，久到在空气流动间被吸尽了该有的温度。

他卷着对方的手，一并缩回烘暖的被窝里，眉眼弯弯，“我帮您暖一暖。”

如天空，如海水的湛蓝，像是要把岐舟吸进去。

岐舟深谙赫瑞希的本性，不敢露出一丝拒绝或抗拒，任凭对方裹着他的手带入一团温暖当中，他重述一遍：“和之前一样，你先在狱警那边呆着，结束之后，我去接你，好吗？”

他感受到掌心被对方揉搓玩.弄，不自然地屈了屈手指后，再无别的动作。

岐舟垂眸用目光一一描过雌虫的五官。

或许是知道请求很无理，赫瑞希不敢看岐舟，只是用指尖戳他的掌心，肉眼可见的不开心，他嘟囔：“我不能跟您一块吗？”

“我保证不哭不闹，安安静的在旁边等您。”

“不行。”

岐舟都不清楚今天的安排是什么，怎么可能会冒昧地带赫瑞希过去。

眼瞅着赫瑞希黯然神伤，而岐舟早就不复当日，短短两三天，他在哄虫之道已小有成就，因而他娴熟地反握赫瑞希的手，“但是，我答应你，一结束我就去接你。”

语气稍稍柔和，哪怕眼还是那双毫无波澜的死鱼眼，也称得上深情款款。

“好吧。”

赫瑞希不情不愿，磨蹭了会儿才爬起来洗漱。

岐舟送赫瑞希来尤安的办公室，告别之际，尤安可能是心情好，透露了今早七点在操场集合的安排。

因此，岐舟成了最早到操场的虫，比此行亲自申请带练的休伊特还早。

休伊特刚从雄虫们的牢房回来，直至来到操场，心中不知道骂了多少句脏话。

他一直都从同僚口中听说过雄虫监狱的存在，但从来都没有机会踏足，昨天来去匆匆也未来得及了解，但仅就昨天见到的餐厅装修，就已经叹为止观。

这哪是什么监狱，说是某只贵族雌虫的欢乐窟他都信！

操场的细缝中长出参差不齐的杂草，看上去像是长久时间都没有过虫的活动痕迹，休伊特说不出的心情复杂。

对比雌虫监狱里沙石铺满的跑道，八虫一房……雄虫哪是在坐牢！简直是换了个地方享乐！

休伊特越想越觉得罚跑十圈太轻了，应该跑二十圈、三十圈、五十圈！让那群臭虫跑到虚脱才行！！

岐舟随便找了个地方坐着等，他低眸看脚边被风吹动的野草，闲之又闲，无聊至极。

说来也奇怪，他半分不觉得伊尔再骗他，可能是他认为，对方没必要骗他。

时间的流逝像是没有尽头，当天光使得视野所及明亮，岐舟终于见远处来了只虫。

他记得这张脸，昨天在用餐厅给纳比托带来希望，又亲手搅灭的雌虫。

休伊特暗暗称奇，居然有雄虫比他还早，他记得这并不是雄虫平常的起床时间点。

“什么时候到的？”

休伊特身上的气势经过军旅的磨练，很是唬虫，这样雌虫大抵都是雄虫心照不宣避而远之的。

岐舟回忆在伊尔光脑上瞥见的时间，又在心中估算从办公室到操场的距离，得出个大概：“六点五十左右。”

“嗯。”

休伊特语气平淡地像是随口一问，问完抱臂望向操场的入口，见到现在都还没个虫影，眉头死死夹着。

他一下低头看光脑上的时间，一边望向入口，等了两三分钟，终于见雄虫赶了过来。

雄虫们经历过一阵兵荒马乱后，零零散散于七点过五分赶至操场，他们从头到脚，衣衫不整。昨天有多么光鲜亮丽，今天就有多么狼狈。

休伊特见状又是紧蹙着眉，语气严厉：“给你们一分钟时间，整理着装。”

闻言，雄虫们低头检查，速度迅疾地打理他们那糟糕至极的外形，但结果依旧不堪入目。

休伊特真想骂眼前这群离开雌虫便不能自理的雄虫，但一想到待会儿的体能训练就忍了下来。

因为是第一天，时间紧迫，只能派了休伊特一个来应付，雄虫监狱共计220只雄虫。

显然，休伊特训练百来个雄虫会异常吃力，目测虽然没有到那么多虫，但虫数还是过多，列队都不好排，于是干脆不排了。

反正今天会选出了另外三位负责训练的雌虫，于是他指身高占据优势的岐舟，“你，带队跑二十圈。”

岐舟：“？”

岐舟还没反应过来，雄虫们就先躁动了。

二十圈？虫神都不带这样开玩笑的！

“还愣着干吗？”休伊特战术性皱眉，目光狠狠刨向唉声载道的雄虫们，“三十圈！不跑完，不准吃早饭！”

闻悉，岐舟想到得接赫瑞希吃早饭，因而毫不犹豫地抬脚跑进跑道，其他雄虫有的咬被迫牙跟上，有的留在原地跟休伊特打商量，他们不是想少跑一点，而是不想跑。

休伊特听完雄虫们的理由，冷笑一声，拔出枪，说：“好啊，腿断了就不用跑了。”

与此同时，枪口对准了眼前雄虫的膝盖，黑色的手套似乎比枪身更要黝黑，而他的扣在扳机上的手指似乎随时都能按下。

雄虫从昨天就开始不爽了，更别说今天一大清早就被喊起床，对方不仅没吃早饭就让他们跑三十圈，而且跑不完三十圈饭都没得吃！

对方是卡涅斯公爵的亲信？那又怎样？

他的雌君还是卡佩家族的虫！

连塞利尔皇室都得卖卡佩家族三分薄面，他卡涅斯·塞利尔不还是皇室成员？

雄虫成功说服自己，于是梗着脖子，“你敢开枪，卡佩家族绝对不会放过你！”

休伊特冷嗤一声，他应该承认雄虫的愚蠢。

扳机扣动的一瞬间，雄虫尖叫的刺痛同求雄虫的耳，大腿上泪泪鲜血更是让他们吓坏了。

谁都不敢再去求举枪的休伊特，而是抛弃倒地的同盟加入跑道上的队伍。

休伊特垂眼看捂着腿哭嚎，掌心、指缝被鲜血染色的雄虫，活像见到了什么脏东西，嫌恶似地撇开眼眸。

“快！我需要治疗！”

“我流血了！好多血！”

雄虫慌里慌张让休伊特找医生，目眦欲裂。

休伊特不为所动，等雄虫继续痛个两三分钟后，他才按下光脑让属下拿担架过来抬雄虫去就医。

“你的这点疼，比不上你折磨过的雌虫痛。”

休伊特冷眼看脚下的雄虫。

别以为他们真是什么不曾见过世间险恶的虫，他们手上拥有过无数不属于自身的血液，他们的灵魂又臭又肮脏。

假如终有一天他们去见虫神，大概虫神也会感慨他们的糟糕。

地上的血色掌印晃眼，休伊特多想放尽他们一身的肮脏与恶心。

这些被贵族豢养在温室里的恶之花，愚昧，恶毒，蠢笨，自以为贵族让他们看见的表面就是真实，但当表面撕裂后溅起属于自己的鲜血，他们就开始对世界有所了解。

但不是他们想了解世界。

而是这个世界让身为既得利益者的他们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