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伊特并未逗留太久，三言两语叮嘱完岐舟后，便抬脚大步往操场出口走。

他刚抵达出口，等候许久的军雌便走在他身后，将今早忽然召开的紧急会议中正发生的事情转述给他：“约翰家的家主不知道从哪得到了消息，拿你打伤雄虫的事向公爵施压……”

休伊特喜怒鲜少形于色，但一听闻卡涅斯为此受到了约翰家的为难，便怒不可遏，“查清楚是谁走漏消息了吗？”

事情初发生，他就命手下压消息，按理说传不出雄虫监狱，更跑不到那些贵族跟前。他信任跟随自己许久的手下，所以……

军雌刚要回答，休伊特忽而气笑了，“差点忘了那群贵族特地派来的两个眼线，还真是唯命是从啊。”

军雌适时闭了嘴，的确是那两个传出的消息。

休伊特举步生风，收敛住怒容，“走，去帝宫。”

塞利尔皇室已经有好些年未开过紧急会议了，原本定的是一年一次，但由于帝权式微，加上帝国领域内并无大事发生就搁置了起来，但就昨天，哈维特星被攻陷的消息传入主星，年幼的虫帝难得态度强硬地召集贵族们，就此事进行商议。

自然，虫帝不会参与此次紧急会议，至多在会议结束后采取他们所提出的建议，因而他不会清楚今日的会议究竟有多剑拔弩张。

“卡涅斯公爵，您清楚您的手下在雄虫监狱内携带枪支，并打伤雄虫的事情吗？假使您清楚，这件事又是否是出于您的授意？当然，无论是否与您有关，我想这都是有悖于我们当日所商定好的协议内容，或许您需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卡涅斯位于中央位置，坐姿散漫，身子歪歪斜斜地靠着，像居家般的放松。

他被憋气憋得脸通红的贵族点名，眼都没抬，而是低头转无名指上的婚戒，透亮钻石折了道绚丽的光，在良久的沉默后，他才施舍般地开口搭理对方：“你要什么交代？”

他的语调过于敷衍，贵族瞬间哑口无言，他张了张嘴，终是出声道：“把休伊特交出来。”

“……”

卡涅斯抬头看对方，他坐正，而后取下婚戒，塞进衣兜里，他温和的浅棕色眼眸往往会让贵族们遗忘他曾经令虫闻之色变的铁血手腕。

贵族心里一怵，但想到自己代表的是家族颜面，便仍硬着头皮，梗着脖子道：“不就是个下属而已，公爵舍不得？那就罚他鞭笞三十鞭怎么样？”

他自认为是退了一步。但在卡涅斯看来鞭笞是无比折辱雌虫的惩罚。

不，这不是惩罚，这就是一种侮辱。

没有任何一位雌虫不清楚这是雄虫贯来用以折辱雌虫的手段，没有任何一位雌虫不憎恨这在历史洪流中未能遗失的可恶“传统”。

让守卫帝国和平的军雌匍匐于雄虫身下，这本身就是一种侮辱，更讽刺的是，这竟然能被一位同为雌虫的贵族用以攻击自己的同类。

他费尽心思与手段为雌虫争取来的权力，不是为了让雌虫终有一天将权力重压于自己的同类身上。

根都烂透了的贵族，该整顿了。

卡涅斯骤然感到焦躁，急需手里攥着东西缓解，他想到衣兜里的婚戒，指尖一动，面色闪过一片阴霾，手变了个方向，捏着衣扣。

“不就是个雄虫而已，约翰，何必斤斤计较，我答应的是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他没有死吧？我并没有背弃我们之间的约定，”卡涅斯在会议桌前扫了一圈，眼底的笑意不及底，最终视线停留在约翰的身上，问：“不是吗？”

话落，他不知从哪掏出一把枪，枪身扣在会议桌上发出的声响仿佛击打在在座每位家主的心上，一颤再颤。

帝宫严禁携带枪支，贵族们明面上做的极好，遵守了这一条规矩，曾经卡涅斯也遵守着。但他们万万没想到，而今的卡涅斯竟然直接无视了！

难道还真跟传闻中一样，被婚约蹉跎了几年，也跟他那位雄主一样性情大变？疯啦？

他们齐齐眼观鼻，鼻观心。

纷纷庆幸惹怒卡涅斯的不是他们。

而可怜的约翰家家主，原本支持他的贵族，这下没一个敢开口护着他的。

其他贵族都精明的很，塞利尔皇室逐渐衰败，而卡涅斯却能从中脱颖而出，军队、经济等方面个个强压卡佩家族一头，其手段强硬程度不言而喻。

卡涅斯上次不过是不想因过于独断而将局面闹得太难看，这才退一步准他们塞虫进去，而他们想开染坊的话，他手里的枪就是答案。

卡佩家族或许他还需要三思而后行，但约翰家族不过排行倒数，他还不需要那么顾及事后的局面。

“你……”

约翰脸色刷白，抖着唇，半句话也说不出，他迅速看了一圈，却陡然发现以他的家族排名哪敢拉那些家族为他讨“公道”。

一时间，他陷入两难境地。

卡涅斯兴意正浓地等待他开口，而他的背后却直冒冷汗。

正在此时，有虫开口了：“约翰，此次会议是为了商讨如何解决哈维特星的事，不是让你用来解决恩怨的。”

卡佩家族的家主看准时机开口，正好给了约翰一个台阶下。

“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弟弟在抓捕汉斯时反被汉斯废了双腿，后来在主星治疗，却被汉斯的手下报复而消亡，你就不想报仇？”

“是！”

约翰感激似地看过去。

卡涅斯冷眼看他们之间的互动，转而收回视线，对于卡佩家族，他还愿意卖两分面子的。

卡佩家族的家主位置在卡涅斯的右手侧，他是目前为数不多中所支持虫帝的，只是族中心怀鬼胎的数不甚数，时常因为所谓的族内政.见不合而闹出一些啼笑皆非的事。

几年前，他为了加紧与塞利尔皇室的联系，更是为了向虫帝表示忠诚，提起了曾经早被两方不言自明而废掉的婚约，让幼子卡比奥同刚寻回皇室不久的阿诺布尔成婚，现今他们还在磨合阶段，据说卡比奥极为厌弃这位未婚对象。

但卡佩家族的家主和虫帝都希望他们好生相处，最好是多相处，处出些感情，因而他们前段时间一同出游，直至昨日他们的星舰于哈维特星遭受袭击失联。

卡佩心疼幼子不是说说而已，他真的是把卡比奥当成眼珠子般宠爱，基于这一缘由，他不比其他贵族对哈维特星的不甚关心，“公爵，我认为现在最紧要的是派小队前去搜救幸存者。”

他提前这一建议时，尽管极为克制了，但嗓音还是止不住地颤了几下。

卡佩有私心在，他想知道自己的孩子是否还活着，他光是想到卡比奥被埋藏在漆黑的废墟之下，被重物强压不得动弹，或者受了伤而不得不等待死亡的降临便止不住地心揪成一团。

他派了虫去哈维特星寻找卡比奥，但那不宜摆在明面，他需要个合适的由头。

卡涅斯点头同意，对方的幼子于袭击中失踪，在座的不会再有谁比对方更竭尽心力地搜救了：“这件事交由你处理。”

况且，不论对方的私心是否占据主要，目前搜救幸存者的确是首要之策。

他们极力压制这则能引起虫民恐慌的消息，但这并非长久之计，一整颗星球悄然无息于一夜之间被袭击，那动静瞒几天兴许还可以，只要等他们救出幸存者并作出决策平息这件事，星网上讨伐声才不至于太大。

卡佩：“是。”

就如何处理哈维特星的事进行了长达三小时的争论，贵族们既抗拒将军械交由边境信息清除军团，又不答应从主星派出军队，他们声称这是军团的阴谋诡计，目的就是为了吸引兵力在边境，攻打主星。

而前者他们怕边境拿到军械后转而反叛。

卡涅斯对此只是冷笑两声，这也怕，那也怕，塞利尔早晚要完蛋。

同这群长脑子也是摆设的虫争论无疑是徒劳无功，卡涅斯拍桌果断让军部那些依靠家族，空无实力，不知疾苦却军衔极高的贵族雌虫去清剿。

旋即不再关注他们会有什么反应便离开了会议厅。

“公爵……”

休伊特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等到会议厅大门打开，见是卡涅斯，他抬脚迎了上去。

“如果你是为了对雄虫开枪的事而道歉，那不需要，”卡涅斯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得力下属，眉眼因为方才谈事不畅而生的戾气顿时全无，“休伊特，我既然将这件事交给你全权负责，你就尽管放手去做，后果自有我帮你担着。”

“不过就是受了点伤，放在雄虫身上就大惊小怪？你我身上在战场上受的伤比这重的多，就算你打死了他，那也没关系。”

休伊特想说的话全被堵住，他目光怔怔看向眼前这位本因婚姻而逐渐温和的长官忽然一改常态，仿佛失了语。

卡涅斯看了眼时间，旋即重重拍了休伊特的肩，眼里有了几分真实的笑意，“你回去吧，我现在要回家陪迦文了。”

休伊特低头应：“是。”

此时此刻的卡涅斯才是他年少时幻想过未来该有的模样，但他的心却在他恍然未觉时直坠谷底，空落落的。

阳光穿透而来，走廊一片温暖昼亮，前进的每一步似乎都将卡涅斯裹在光里，他将所有的过去与黑暗都丢下，他决不会再回头，绝对不会再落入黑暗的织网。

他再三告诫自己。

卡涅斯这一生仅对一只雄虫心软过，他会心疼对方受的伤，会怜惜对方每一年的生命流逝，但这点心软给他当头一棒。

从前，雄虫的生命在他眼里不值一提。

现在，也是。

正如雄虫不在乎雌虫的生命一般。

也正因为这“偏激”，卡涅斯清楚自己不适合坐上那高位，所以他有拉下年幼虫帝的能力却始终不为所动，他清楚自己会成为暴君，如同如今雄虫会对雌虫的所作所为。

幸运的是他寻到一位比他合适的虫选，一位同为塞利尔皇室的雌虫。

他会是新的虫帝。

而他则是他破局的刃。

作者有话要说：我保证，下一章小情侣就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