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的隔音效果出奇的好，李子出出进进端来新的酒，大厅里低沉的音乐声才会顺势溜进来。
李子把她们的食盘和喝完的酒杯收走，悄咪咪地望了眼沙发上坐的不远不近的两个人，合上门时，秦姐好像说了句什么，被音乐声压下。
李子只能看见那个被带来的女生低下头倾听，阴影罩在秦姐的脸上，两人间的距离猛地缩短，甚至是有点暧昧的距离。
他侧手打了个响指，把盘子送给后厨，又跑到柜台。
柜台上的男生刚做完一单，将鸡尾酒放到另个服务生盘中，看着他过来问道：“怎么样？”
李子一屁股坐在高脚椅上，摩擦着下巴：“...还行？”
陈彬笑了笑：“我说的意思是老板她们饱了没，要不要让郑叔再做点。”
李子斜了他一眼：“装什么装。”
李子：“那女生看着挺乖得，不过秦姐之前可没找过这种的。莫非真的要换个胃口？”
柜台里的陈彬低头擦着玻璃杯，白布轻蹭着杯底。
李子继续猜测：“但秦姐看起来也没多喜欢她，要是之前...早动手动脚了...”
他越分析越觉得对，双臂枕在柜台上：“你知道我刚看见什么了？”
陈彬加起两个冰块倒入杯中，充耳不闻。
李子两手张开比划着距离，呆毛随着摇晃：“看个恐怖片，两个人竟然坐那么远，而且跟看正常电影一样，什么表情都没有。秦姐也没装怕...感觉”就感觉，和这个女生在一起时，秦姐是放松舒适的。
说到这里，李子停顿了下，面前被推来一杯酒。
陈彬面无表情，下巴朝着他后边点：“给9号桌送过去。”
李子下意识张大嘴，有些恼怒：“切、我才不信你不想听。”
“李子。”湿布擦洗干净双手，陈彬说：“老板最不喜欢的，就是有人越界。”
李子瞪大双眼，脸涨的通红：“我，我就是好奇。再说我是秦姐捡回来的，对于我来说，她就是我的亲姐姐，我当然...”
陈彬再次止住他的话，他拍了拍李子的肩膀：“干好自己的事。”
电影结束后，灰白的光亮照着黑暗的屋子。秦衾打了个哈欠，桌子上堆满喝空的酒杯，旁边的女生还看着落幕词。闪烁的光线在她眼中跳跃。
真是应了她那声不怕，从头到尾就没看见这人害怕的模样。血水涌现和几个紧张刺激的场合，赵林半枕着头，侧脸映着红光，漆黑的眼眸里毫无波澜。
秦衾也不知觉跟着她放松身体，似乎和赵林在一起，总是很容易沉淀下来。
喝酒变成喝茶，沉沉欲睡。秦衾打趣的想着，简默还用什么安眠药，直接带个赵林过去，谁能不睡？
不过自己说好了要带人来放松发泄，这么一来秦衾确实有些挫败。
她看了眼时间，“到点了。”秦衾拎起身上的毯子搭在沙发把手上，她整理下自己的裙摆，冲着赵林伸出手，“会跳舞吗？”
沙发上的人仰着头，眉心的小痣被亮光照的分明，像是迷失森林的小鹿：“不会。”
秦衾来时穿了件外套，里面穿着裹胸小吊带内搭，她伸手将外套脱下，随手搭在沙发上，光亮打在细细的腰肢上，这一动作将上身的曲线暴露无遗。
仰着脸的人视线在她的腰上徘徊，又像是想起什么慢吞吞低下头。
“不会也没事。”秦衾不意外，瞧见没抓她手，她自己伸手抓住赵林的胳膊，想把人拉起来“我教你。”
可这一抬胳膊，赵林手腕上的膏药贴大咧咧地占据到她的视野中。
刚要重整旗鼓的秦衾卸了力，“算了。”秦衾无奈道，“你这伤影响开学吗？”
手臂被人提着，赵林迷糊地跟着站起来，“不影响。”
秦衾轻啧一声，过了几秒，她才回过神，望了眼赵林脚下，又抬头看了看头顶，不敢置信：“你怎么长得这么快？”
不过一个多月，赵林竟然长得和她一般高。刚才来得急加上没注意，现在两人面对面，她猛地发现自己好像和赵林平视着。
要知道之前赵林可是比她矮一头，才到肩膀的，怎么一下子这么高？这身高她可是很骄傲的，更别说赵林比她还小两岁。
秦衾：“你吃什么了？”
赵林反应有些迟钝：“什么？”
秦衾：“问你怎么长这么高。”
赵林摇头：“不知道。”
“啧”秦衾看这人呆滞的眼睛，眨动的次数变慢了很多，她确定：“你喝醉了。”
女生盯着她的眼睛，又缓慢地眨了眨眼，却也确定回答道：“没有，只是有点晕。”
秦衾和她对视着，许久后她附身在赵林耳边问道：“那你想喝醉吗？”
话音未落，她的耳边喷上炙热的呼吸。
赵林在她耳边轻声回道：“想。”
耳畔的热气萦绕在两人单薄的空隙中，秦衾往后撤一步，她下意识地揉了揉被袭击的耳朵，她现在十分肯定赵林喝醉了，像这样轻佻的动作都能做的出来。
不应该呀，秦衾随手提了空酒杯闻了闻，是果子酒啊，度数还没超过十，跟果汁饮料似的。
门被敲响，李子探了个头进来：“秦姐。”
他面露难色，微微张口却又说不出。
秦衾刚嬉笑的表情瞬间凝固，她把玻璃杯撂在桌子上，发出咔哒清响。
“钥匙给我。”
李子递给她车钥匙。秦衾接过来后伸手拍打了下赵林的侧脸，“走，送你回家。”
相比刚来时的清净，大厅里已经人山人海，赵林恍惚间被闪来闪去的彩色球照的眯起眼，耳朵内充实进炸裂的音乐，却好像隔了层膜，整个人晕乎乎地，但她觉得自己没醉。
因为从手心上传来的温度被她察觉分毫。
她乖巧地低头看着被拉住的手掌，跟着秦衾往包厢后走，越往里走，音乐声就越小，等感受到风吹过脸颊，身后的门噗通关上，世界又变得静谧起来。
秦衾不爽地呼出口气，车子已经摆好位置，她刚准备插钥匙，松开的手掌再次被握紧，局促地差点往后倒，半边身子随着力斜过来。
女生一声不吭地静静看着她，秦衾拧着眉问：“怎么了？”
小巷子灯源过少，只留着一盏白昼灯，赵林的整张脸被照到的苍白，像是没有生命的雕塑，如果不是因为炙热的手心贴着她的腕骨，秦衾恐怕都要伸出手指去测测这人到底还有没有呼吸。
狭长的眼睫微闪，藏进阴影里的眼睛探不出表情，女生没有答话，而是过了几秒又松开手。
安静地不像话，就算是喝醉了，赵林也像个听话的小孩，不哭不闹。
秦衾却在她抬眼间心领神会，试探问道：“不想回家？”
小孩能烦恼什么，学业，爱情，家庭。赵林没谈恋爱，成绩好到足以转来附中。前两个PASS掉，那就只剩最后一个了。
被问的人停了两秒，又缓慢地摇摇头。
秦衾把要问的话咽回肚里，她望了四周一圈，跨骑上摩托：“行吧，你家在哪。”
“湖光小区。”
摩托上的人停下动作，钥匙链上的配饰磕在车身上，划出一道印。
沉默蔓延，路灯接触不良闪了几遍，一亮一暗来回交错，赵林沉闷的脑子清醒几分，夏风席卷着燥热，在巷中穿梭。
额前过长的刘海遮在她的眼前，她听见骑车的人悠悠地拔出钥匙，钥匙链上清脆的碰撞声在巷中徘徊。
“差点忘了。”秦衾说：“新进的一批酒我还没查。”
说话间，她已经掏出手机，边打字边说：“我让李子送你。”
*
等到了小区口，下了摩托。
赵林已经醒的不能再醒，和秦衾的稳当相比，李子的车速则是在规定的范围内能快则快，好几次转弯赵林都觉得，对方是想把她甩下车。
冷风和刺激带回了清醒。赵林道完谢就往区里进。
她抬手看了眼时间，穿过小道，往公园里走。这时候已经没多少人了。偶尔从远处小道跑过几个夜跑爱好者，
赵林把身上沾着酒味的外套脱下放一边，坐在木椅上散味。
虽然一路上都是吹着风回来，但她总喜欢保险点，就像抽烟一样。
外套的口袋内里被折出来，暴露的香烟气变得更加清淡。她把用来包香烟的纸巾扔进一旁的垃圾箱，又把打火机随手放到背靠着的草丛里。
做完这些，赵林头抵在椅背上，嘴里嚼着大白兔奶糖，轻呼出口气。
B市的天空很低，早日的白云像是触手可及，夜晚时的乌云就好似要压下来。
一团团黑云盘踞在天空一侧，另一侧闪着几颗星。
赵林望着那几颗星发呆，身后的树叶沙沙作响，她听见路人的脚步声，路过她，然后...停在她身前。
赵林愣怔地抬起头。
一个女生站在她前面，逆着光看不清楚脸庞，四下无声，静僻的小道里只剩下她和她面前这人。
赵林还没来得及动，被遮住的灯光一闪，下巴被人紧紧地攥住，她要站起来的姿势被压上来的双腿贴合在木椅上。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脖间感受到一股热气，她急忙歪过头闪躲，却正好顺了女生的心意。
女生贴在赵林脖颈间深深吸了口气，明明是压制的姿态，却意外的淡定清冷，平铺直述：“你跟她喝酒了。”
“除了喝酒，你们还做了什么？”
女生挨得极近，赵林伸出手臂掐住她的后颈，将人从身上剥离开。
可下一秒赵林差点叫出声，女生捏着她贴膏药的手掌，向外掰着心，狠狠地扯那根受伤的筋骨。
赵林瞬间疼的冷汗冒出来。
捏在膏药上的手指越发用力，撑开的掌心被人往下掰得僵直。疼得快要没知觉了。
女生低下头，和她鼻翼间只差几寸，紧盯着她的眼睛，像是午夜里的厉鬼。
“离她远点。”女生低声道，像是鬼魅低语，带着冰冷的煞气：“如果你还要左手的话。”
“嗡”
和女生这句轻飘飘话一起响起的是赵林兜里剧烈震动的手机。
赵林吸了口凉气，她已经尽力的抬起身子，可是对方用双膝抵着她大腿软肉处，挣扎时膝骨滑动挤压，疼得她根本动不起来。
她当然感受到怀里的手机响了，但腾不出手，加上所有的痛觉都集中在被扭曲的手掌上。
她不知道这人什么来历，但也能从话语中猜出点东西。
震动的手机被女生掏了出来，黑暗中，骤亮的屏幕照亮的她的脸。她伸手在手机上滑动了下，就挪到自己耳边。
秦衾早就转移阵地，去了一家私密的酒店。她今天不想回家。
她双腿翘在沙发腿上，约莫着从酒吧到湖光小区的时间，给赵林打个电话，问她到家没。
本身是想送赵林回家的。但是...秦衾捏紧手机，拨了电话。
电话通了，秦衾清了清嗓子，假装刚忙完：“...到家了吗？我刚看完酒。”
电话那头没人说话，静悄悄地。秦衾还以为这人还在晕着，正想说让李子护着她回去。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
尖锐又刻薄。
秦衾把曲起的腿放下。她整个人都陷入怒意，肾上腺素激得大脑一瞬间冷静下来，心脏却突突地跳动。
没等她说话，对方轻快地说：“秦衾，来见我。”
念她名字时，孙青青拖了长音，原本就是相似的两个字音被她念得更加含糊和粘稠，像是蛇类撕咬着猎物，一点点吞咽到肚中。
背景音里是压抑着的闷哼声，离得不算远，孙青青好像做了什么，闷哼声突然变成更大的痛呼声。
咚。
电话戛然而止。
秦衾撑在机身上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着白。
她怒极低头骂了句脏话。
“喂”秦衾声音低沉，对着电话那头的小张说道：“过来接我。”
*
压制在她身上的劲散去，手腕被人放开，赵林忍着痛收回，也就是女生打电话后，两双粗壮的手臂拉着她的身体，不让动弹，赵林才意识到这两人已经在她身后站了好久。
手腕被人翻折过度，她只能一点点调整揉搓。
刚被压着按了指纹解锁，对方还拿着她的手机，堂而皇之地站在她面前玩着。
赵林转着手腕，瞧对方没那意思，她先说道：“我可以先回去了吗？”
这是她跟对方说的第一句话。没有愤怒，没有害怕，也没有困惑，甚至有些不合时宜的平淡。
被问到的人定了两秒，像是疑惑。这才直勾勾地再次看过来，好像能在她身上看出什么别的。
“可以。”孙青青把手机甩她怀里。眼神朝着她后边瞟了一眼，那两个男人就跟着她离开了。
赵林捂着手臂依旧歇息在椅子上，如果不是手腕处肿红，不自然的往外撇，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她静静地等了会，又低头嗅了下衣服，察觉到没有气味。用完好无损的另一只手拎起外套，却没回家，而是朝着公园外走去。
小区里设施健全，转角后的小道里二十四小时药店还开着门。
赵林托着手臂，跟轮班医生说明情况。
医生是个中年女人，她进来时正在看着电视。
电视机声音很大，医生先是瞧眼她的情况，领着她往简易病床那里去。
“怎么弄得？”
“打球打得。”赵林坐在床上，看着医生拿来筋贴和红花油，伸手揭下膏药贴扔进垃圾桶，边忙边唠叨：“可要注意点，这种软组织挫伤也要好久养的。你们不是快开学了吗？”
“你这应该还伤到筋骨了，再不注意点可就变成永久伤，肩不抗手不提的。小孩子家家的，手就拿不了重东西，这之后可怎么办？”
赵林顺从着应好，细碎刘海遮住眼角，眸子里沉静如水，就算是手腕处红花油被用力推开，也只是疼得皱眉。
将受伤处推得发热后，医生才拿出筋贴，紧紧贴合在手寸处，紧得筋贴上连细小的皱纹都没有。
“贴紧了才好得快。”贴好后医生还拍了拍她的手腕：“行了，我再给你开一瓶红花油和筋贴。回去了自己贴，过半个月应该就好了。”
赵林撑着手臂，将衣服穿好。
电视机挂在门框上方处，医生把药放到柜台，就没空管她了。但赵林清点了下袋中的药品。医生看了她两眼插句话，手指点了点电视：“最近这失踪案又多了，专门抓的是你们这种十几岁的小女生，晚上可要早点回来。”
赵林笑着点点头，付完钱出门，筋贴下的肌肤被药蛰的发烫，却中和了不少的疼痛感。她用顺手买的湿巾将手机擦拭了一遍，又扔进垃圾桶里。
手机上的最近打开软件只有聊天软件。女生应该只是查了她和秦衾的聊天记录，并没有看别的。
赵林点开M的对话框。
Lin :【明天打多久？】
这时候魔女应该刚下播，回消息也很快。
M:【老规矩，开新服的第一天，打满五小时。】
过了会。
M：【你有事？】
M：【手腕不是好了吗？】
Lin :【没事，可以打。】
M：【明天玩团？】
Lin:【OK】
小区在过两条街就是附中，前几天何媛已经带她过去看过了。
小区还是旧式的，安了电梯但是经常维修。
此时的电梯口又放着那个橘色的路障牌。赵林捏了捏眉心，祸不单行。
楼梯的声控灯上一层亮一层，远处的校园里传来悠扬的放学铃，最上边的两层亮着灯。
听对门的老教师说这几天就有住校的高三生自发上晚自习了。
对于他们来说，时间就是金钱。附中作为全国高级中学来说都是排在最前边的，每个人都在挣扎，在拼搏属于自己的未来。
赵林想起秦衾，跟着何媛去拜访秦爷爷后，后者也说过不少次秦衾将要上高三，不知道怎么劝她收心。
能将这种事说给她们听，无疑是真的很苦恼该拿秦衾怎么办。
其实对于秦衾她们来说，高不高考已经不重要了，这只是最基础的一条出路。秦爷爷也打定主意，说找人选择国外的学校，打算明年就送人出国。
秦衾那身份的人轻易地能把碾压她，秦衾和她从来就不是一路人，如果不是何媛根本不会有接触的机会。
赵林在心里默默将所有事都分析清楚，她很擅长趋利避害，也很擅长取舍。
“林林？”
赵林转过身，穿着灰色运动服的老奶奶刚上完一阶楼梯，是她对门的郑奶奶。
“刚回来啊？”
“对。”赵林将受伤的手掌背到身后，用另一只虚虚扶着郑奶奶。
“哎呦，我没事。”郑奶奶说：“我刚竞走完，就是有点累。”
“我扶您吧。”赵林也不退让，她稳稳的搀着郑奶奶的手臂，跟着她的节奏两个人慢悠悠地往上爬。
临开门后，赵林将手松开。
“进来喝点绿豆汤。”郑妈妈闪过身：“我下去之前还专门放到冰箱里冰了会。”
“不用了郑奶奶。”闪开的客厅边上，露出罩着白布的钢琴架，赵林瞥了眼笑着回道：“我吃过饭，饱饱的。您赶紧进去休息吧。”
“这孩子，再喝点呗，天这么热，降降火。”
“不用了不用了。”赵林连连摆手，有些含羞的往后退了几步。
“你这孩子。”郑奶奶皱眉嗔怪：“怕不好喝？”
“不是...”赵林笑着摇头。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屋里传来一阵咳嗽声，紧接着喊道：“老婆子！”
郑奶奶连忙回头：“哎！知道了！我回来了！”
“你郑爷爷，烦人得很。”郑奶奶挤眉弄眼说：“人一回来就要使唤。”
“老婆子！”
“知道了知道了！我过来了！”郑奶奶也提高声音应了腔。
“林林，那我先进去了啊”
“哎。”
“明天来奶奶这吃馄钝。”
赵林笑：“好。”
“老婆子！！”
“来了来了来了！！”郑奶奶朝赵林挤挤眼，把门合上。
赵林在门前再次检查了身上是否有异味，才敲了敲门。
在门开后扬起笑意。
“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