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的第一周过去得风平浪静，兴许是因为齐铮受伤不在校，没人鼓动程江那些人来找他麻烦，于知微每天也跟他跟得紧，季宣难能可贵地体验了一整周没人找事的清净日子。

十三中惯例的周末放假是从周六中午开始，住宿生放到周日晚上六点，走读的学生们只需要周一按时到校就可以了，上完周六的最后一节班会课，班主任讲了一些安全事宜后，用了一个星期勉强跟季宣混到脸熟地步的七班同学们便开始离校了。

季宣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书包，于知微不出所料又拉住他提议一起离校，因为这段时间以来已经对于知微的套路摸得一清二楚了，季宣知道，拒绝了于知微也还会找各种理由说服他，索性直接答应，省去了中间的诸多麻烦。

刘志强刚打下课铃的时候就离开了教室，季宣和于知微前桌的位置都空了出来，于知微收拾书本的间隙，梁栋坐了过来。

“还要多久？”季宣很少看到梁栋过来找于知微，比起郑明阳和刘志强，他为人要稳重得多，少了点少年人的直白热情，但就于知微的反应看来，梁栋和于知微的关系其实应该是比郑明阳刘志强跟于知微的关系要好的。

看样子从前于知微和梁栋一起回家是常态。

也不出所料，十三中的学生们虽然十个有九个出去都能被外面的人称作“大少爷”和“大小姐”，但“大少爷”和“大小姐”们中间也分层次，父母开个一两家公司，运营个省市内连锁产业，和拥有一个能垄断某个行业的集团、掌控某个产业在全国的生态链，是决然不同的两件事。梁栋和于知微都属于后者家庭的二代三代，十三中学生们里背景能达到这个程度的人寥寥无几，他们能玩到一起去，实在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

季宣的目光短暂地落在了梁栋身上片刻，想着于知微每天要求送他去地铁站本来就不合理，他们不顺路，梁栋跟于知微一样住在城东的别墅区倒是比较顺路，便想要主动开口让于知微和梁栋一块走，别跟自己浪费时间了。

但还没等到他开口，于知微拉上书包拉链，抬眸跟梁栋对上视线，理所当然地：“你不用等我了，我跟季宣一起。”

季宣即将出口的话被堵了回去，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梁栋闻言也有些意外，他跟于知微认识得比七班所有人都要久，因为彼此父母的关系还不错，两人从幼儿园开始就一起读书了，哪怕平时不像其他小男生一样天天走在一起，他也一贯是于知微关系最好的兄弟。除于父于母之外，他还从来没有一次见到于知微把任何人的优先级排在自己前面。

抱着这种“还有人能让于知微这么上心”的新奇感，梁栋多看了季宣几眼，但因为季宣是男生，他也没有多想，只是片刻，就收回视线站起身准备离开：“那我先走了。”

“走吧，”于知微目送梁栋离开后，才最后拿出课桌角落里的水杯，把背包挎上右肩，重新看向季宣，“我们也走吧。”

季宣不想在于知微面前暴露过多情绪，只是垂着眼睛淡淡“嗯”了声，便推开后门先于知微一步出了教室。

时节还在九月上旬，操场上前几天积雨的痕迹还没有干透，季宣和于知微穿过十三中的绿化区，走到校门口时，外围已经堵了不少人。

经过保安室时，季宣意外看到了被三两个小弟簇拥着倚靠在墙上的程江，程江看到他的第一眼便挑了下眉想要起身，明显是在等他，但兴许是下一秒又看清了他身旁的于知微，这个欺软怕硬惯了的校霸皱了下眉，又立时顿住了预备往他面前走的动作。

这所学校里没有一个人敢惹于氏的唯一继承人，哪怕是他这种谁看见都想踩一脚的，无权无势的软柿子，只要站到了于知微旁边，就能让所有想欺负他的人却步。真讽刺。季宣漫不经心地瞥了程江一眼，没忍住眼底的讥讽意味，于是笑了一声，但在程江眼里这倒是成了狐假虎威的挑衅，一时间，程江攥了攥拳。

“你不用怕他。”于知微大概也察觉到了那边的恶意，轻微皱了下眉后，不着痕迹地挡住了程江投向季宣的视线，十分具有安抚意味地压低声音开口。

季宣对程江的情绪实在称不上怕，但见于知微煞有介事地挡在自己面前，还是忍不住抬了下眸，情绪莫名地笑了一声，偏过头去，默认了于知微的话。

出校门后倒是一路顺畅，于知微像往常一样送季宣到地铁站后才回去找司机，季宣难得回头多看了他一眼，直至于知微的背影在人流中消失，才收回视线下了扶梯。

可能因为东城各大中学都在这个点放假，除却十三中那些有私家车接送的学生外，大部分中学生都还是要乘公共交通工具回家，季宣一路上倒是碰到不少穿着校服的同龄人。

下了公交后还有一小段路要步行，季宣对这一带的地形很熟悉，因为离家已经只剩两条巷子了，他打量了一圈四下的环境，放松下来摸出手机解了锁屏。

打开流量后，99+的消息立马从通知栏弹了出来，季宣飞快扫了一眼七班班群里老师们艾特全体成员的作业清单，便返回到主界面将被一些活跃人士水得吵人眼睛的七班小群消息设为已读。

齐铮依然没有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大不如前的事实，养伤期间还在锲而不舍地给季宣发消息，季宣没有点进去看，也随手标了个已读。

正当他拐过最后一条巷子，准备在班群里报个平安到家的时候，一件被夸张肌肉块撑到紧绷的黑衬衣突然出现在季宣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季宣有些意外地抬眼，便听到一道略显凶恶的男声哼笑：“季宣是吧？”

黑衬衣的主人肤色跟郑明阳有得一拼，看起来仿佛二十多岁的样子，染了一头十分潮流的金毛，额上斜着一道蜈蚣似的刀疤，背后还跟着三两个跟他差不多打扮的小弟，极有不学无术混迹街头的社会人气质。

这种混混在东城近郊的地方不算少见，但他们一般是出现在调戏漂亮小姑娘和打劫有钱中学生的场合，再不济就是为了收保护费的地盘互相斗殴，季宣这种校服上打补丁安分守己从不惹事的男中学生以前从来没有成为过这些人的目标狩猎对象。

但知道他回家的路线，专程来堵他的话……季宣敛眸片刻，只是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其中因果：“齐铮让你们来的？还是程江？应该不是程江吧，自己都在校门口亲自堵我了，应该也没必要再找人到我家楼下蹲我。”

“说什么呢，哥哥没听懂，”黑衬衫眯了眸假笑起来，按住季宣的肩膀，显得有些凶神恶煞，“哥哥就是这两天手头有点紧，找你借点钱花花。既然都上得起十三中，不可能连点零花钱都没有吧？”

这种一戳就破的假话季宣连拆穿都懒得费口舌，但看混混遮遮掩掩的态度，也不像程江的作风，差不多也确定了人应该是齐铮找来的，索性不再废话，二话不说扯住黑衬衫的手腕，后撤半步拽了他一把，一脚踹上了对面平坦的小腹。

从前齐铮只是利用程江找他麻烦，程江一贯有分寸，没有把事情闹出过学校，季宣知道跟那些人纠缠最后没有好果子吃的只会是自己。程家虽然没有于知微那种背景，但跟他们家比起来也是家大业大了，在校内息事宁人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所以为了不给自己找麻烦，季宣也就没跟程江他们动过手。

齐铮没有见过他在学校里跟人打架，居然真的觉得他是个逆来顺受的软包子弱鸡，让人来校外堵他。

“妈的，跟老子动手？”黑衬衫一时不备被踹飞出去，在小弟们手忙脚乱的搀扶下才堪堪站稳，火气瞬间上了头，也来不及疑惑季宣怎么和雇主描述里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软柿子人设不符了，一个眼神就指使着几个小弟冲向了季宣。

季宣深吸一口气，不紧不慢地把书包撂在了路边，趁几人冲上来的功夫拉开拉链，抬腿间甩掉校服外套就握住了来人的拳头，一膝盖顶上去把黑衬衫红头发的小弟也撂翻在地。

这些常年行走于东城市井的混混们虽然看着一脸凶相，但都没学过什么系统性的搏击技巧，打架全靠拼狠劲儿，真遇上不要命的，他们那点三脚猫功夫也不够看。见季宣三两下就把自己的同伙撂倒了，后面那两个小弟对视一眼，各自从路边抄起个不知道哪个酒鬼留下来的啤酒瓶子，眼神一狠兵分两路扑了过来。

第一只啤酒瓶没来得及落到季宣身上，那人就被他捏住手腕一个肘击打松了手，玻璃瓶落地的一瞬间发出一阵清脆的碎裂声，很快，第二人也捂着肚子被他踹翻在地。

第三人趁季宣和自己同伴缠斗的间隙从季宣背后摸了过去，抬手就想把酒瓶子往季宣后脑勺上招呼，但没能成功——季宣抬手挡了一下，酒瓶撞在季宣手腕上碎掉了。

虽然没能砸在脑袋上，但砸在手腕上，对于一个没经过什么事的中学生而言也应该足够他疼得失去反制能力了。那人刚要乘胜追击，却发现季宣眼都不眨，仿佛对疼痛没有丝毫感知似的，反手拽住他握着半只酒瓶的手腕，身子一侧凭借惯性将他狠狠摔了出去，直扔进旁边的垃圾桶中间。

三个小弟都出师不利，当大哥的黑衬衫目光闪烁了一下，一个猛冲闪到了季宣面前，季宣并不意外他的偷袭，抬手挡了一拳后，本想借着巧劲儿反制他，却看到黑衬衫手里有金属冷光一闪而过。

危机感在一瞬间攀上了顶峰，来不及多想，季宣用手臂一格，很快，一阵尖锐的疼痛便蔓延过他暴露在黑衬衫面前的小臂。

——这人带了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