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次没等季宣深思多久，突然注意到这一列课桌最后面多出个脑袋的语文老师眯了眯眼，就着讲台上的座位表叫出了季宣的名字：“季、宣同学，来，你起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突然被打断了思绪的季宣反射性站起身来，刚一抬眼，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黑板上到底有没有具体问题的提示，于知微就故作不经意地用铅笔在自己练习册上的一行字下方轻轻划过。

“一切景语皆情语，借景抒情，这一段表达了作者对友人的不舍之情，‘柳’音同‘留’，一直都作为惜别情景下的意象在各种文学作品中出现，这里也不例外。”季宣只是垂眸扫了一眼，就明白了于知微的意思，在片刻的停顿后，便毫不犹豫地照着于知微写的答案念了一遍。

语文老师点了点头，眼镜背后那双因为近视而显得有点僵硬的眸子在季宣身上停留了片刻，也没当着全班人的面多说什么，但挥手让他坐下后，还是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你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

季宣这两节语文课下来都凑不出二十分钟认真听讲的时候，自知理亏，于是点了点头便垂下眸来，将注意力收敛到了课文上。

这堂课最后的十来分钟也很快过去，下课铃响后，语文老师老神在在地喝了口茶，走下讲台示意季宣跟上。想到课堂上于知微有意的提醒，季宣临走前多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了句“谢谢”。

语文组办公室不在七班教室所在的这层楼，出了教室门以后，很快语文老师就领着季宣走向了四楼，但因为再有五分钟就是课间操时间了，四楼的学生正在下楼，季宣贴着墙没能避开人流的冲撞，很快就跟程江齐铮打了个照面。

正在聊着什么的两人看到季宣都愣了一下，但因为有老师在，他们倒是没有主动上前来打招呼，只是程江似有意外地扫了一眼季宣缠着绷带的右手，回过神后十分刻意地嗤笑了声，便拽着频频回头的齐铮离开了。

这一段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季宣的情绪，很快，他就跟在七班的语文老师背后进了高二语文组办公室的门，老师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放下教案和茶杯，才缓缓把视线转向季宣，但注意到他手臂和头上都缠着绷带后，训诫的话停在嘴边，一时间皱了眉：“你这是怎么搞的？”

“没事，周末不小心摔了一下。”季宣当然不可能承认自己是去和小区周边的混混打了一架，给语文老师留下个上课睡觉放假打架的坏学生形象，因而随口编了两句糊弄。

老师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但眉头还是没有松开：“假期自己在家注意安全嘛，小小年纪骑什么摩托车，成年了吗？”

季宣“嗯”了一声，回了他一句“知道了老师”，也懒得纠正他自己不是骑摩托车摔的。见他表现得还算乖巧，念及他头上也有伤，一副病怏怏的样子，语文老师想到季宣说不定是头疼才在课堂上睡了过去，也没了多少训斥的想法，于是放松身体往座椅上一靠，慢吞吞地打量起他来。

不过这一眼没看多久，七班的语文课代表就抱着假期作业来到门口喊了声“报告”。

老师回神扫了一眼门口，让课代表进门：“都收齐了吗？”

清楚自己没有写古诗文鉴赏的季宣有那么片刻的心虚，但出人意料的是课代表点了点头，十分笃定地回答：“收齐了。”

没想到七班的课代表也学十二班的那些学生干欺上瞒下的事，季宣愣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去理解，在他印象中，自己跟这个男生的关系很一般，甚至话都没说上过两句，对方应该不至于主动包庇他没写作业的事儿吧。

不过很快他就没有闲暇去思考课代表为什么帮他隐瞒的事了，因为下一秒，老师就点了点头，敲敲桌面把目光转向课代表：“季宣的给我，我看一眼，其他人的先放桌上吧。”

“好的。”课代表维持着一种季宣都觉得匪夷所思的淡定表情放下了那一摞作业，只是片刻，就翻出了一个封面上写着季宣名字的作业本递给了他们班的语文老师。

这下季宣整个人都愣住了，他明明记得自己没有写过这次的作业。

但在看清作业本封面上的名字后，他很快就明白了怎么一回事。老师翻开作业本后的字迹确实像他，但兴许是给他写名的时候没觉得会有人看得那么仔细，于知微还是暴露了点自己的写字习惯。没想到前天他都已经拒绝了于知微帮他写作业的提议，于知微却还是模仿着他的字迹多写了一份。

异样的情绪一闪而过，季宣垂下头去，老师翻动书页的声音在耳边持续了片刻，很快，他今天在课堂上的“突出表现”就因为沾了于知微这份作业的光，得到了老师的赦免：“写得挺认真的嘛，看在你是身体不舒服的份上，这次我也不在班上说你，但是你自己要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下次不要再有明目张胆地在课堂上睡觉这种行为，知道了吗季宣？”

“知道了，老师。”季宣本意还是想好好上课的，也没有多辩驳什么，很快，老师挥了挥手让他回去休息，季宣也就出了高二语文组办公室的门。

因为身上有伤的缘故，今天一来季宣就已经找班主任请过课间操的假了，这会其他学生去了操场上，教学楼里也没几个人，季宣回七班教室的一路上都很顺畅。

打开后门坐回座位上后，前排的张欣瑶转过头来叫了他一声，张欣瑶似乎是因为身体有什么旧疾，向来不怎么参加剧烈运动，早操课间操常年请假。

“你跟于知微这段时间好像玩得挺好的，”季宣还没来得及抬头询问什么事，张欣瑶就离开自己的座位坐到了于知微的椅子上，俨然一副要跟他长谈的模样，“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于知微跟一个人走得这么近。不介意的话，可以告诉我一下你们平时都聊些什么吗？”

“怎么，你喜欢于知微？”季宣敏锐地察觉了张欣瑶话外的些微目的性，只是片刻就反应过来，做出一种最为直接的猜想。

“不不不是，我哪敢喜欢他啊，”但出乎意料的是，张欣瑶在他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就分外惶恐地摆了摆手，皱眉片刻后，有些为难地撑着脑袋靠到了于知微的课桌上，“他一看就是那种，表面上对谁都很有礼貌，看不出来他跟谁关系不好，但实际上根本没几个真正往心里去的人的类型。给人的感觉就是，你跟他之间隔着一层什么，说也说不明白，但你就是知道，他对你的礼貌和照顾都只是出于教养，甚至于他会顾念同学关系为你去牺牲一些自己的时间，甚至个人利益，但他就是没把你放在心上，更别提把你看作什么重要的人。我哪敢喜欢他啊，我只是好奇，他对你的态度也太奇怪了，前所未有的事嘛——我从来没见过于知微对一个人这样。”

“只是好奇？”季宣重复了一遍她的解释，觉得假得有些好笑，但也没有接着拆穿她，敛眸片刻后，便顺着张欣瑶的话思索了一下，“我们平时，好像也不聊什么。”更多的时候是于知微没话找话，观察了一个多星期于知微跟其他人之间的相处后，对比下来季宣也知道于知微对他的态度有多反常，但这些倒是没有必要跟张欣瑶说了。

“怎么会啊，那于知微怎么对你这么特别，不是因为你跟他有什么非常小众的共同爱好？”张欣瑶十分想不通地皱眉趴到了桌子上，苦恼了好一会后，不经意抬眸撞上季宣似笑非笑的目光，她莫名有点被看穿的感觉，微一停顿，索性摊牌了，“好吧我承认，是有人让我帮她打听于知微的喜好，她想追于知微，但是于知微这种人一看就很难追啊，这不是作死吗。我也不知道他有什么爱好，找了梁栋好几回都打听不到什么，最近看你跟他走得近，就只好来问你试试看了。呃，拜托你千万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于知微，要是让他知道我帮外班女生收集他的情报，啊啊啊那我就死了！”

“这样，”季宣倒也不意外，毕竟于知微从高一入学起就是民选校草了，加上个常年年级第一的光环，没几个小姑娘好感他反倒是件怪事，但有女生打听于知微喜好打听到自己这里来这件事还是让他觉得有点好笑，不过当着张欣瑶的面，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我只知道，他吃香菜不吃葱花。”

张欣瑶“啊？”了一声，有点不明白话题怎么转到了这个方向，但见季宣敛眸，似乎真的没有其他想说的，也只好淡了问下去的念头，叹了口气后，“啧”一声自己寻思起来：“喜欢谁不好喜欢于知微，我觉得吧，就算是立誓绝不早恋的梁栋都比他好追啊，这都一个多礼拜了，我连他一项课余爱好都没打听出来。”

季宣随意笑了声算作应和张欣瑶的话，有些漫不经心地抽过数学书，准备提前看一眼下堂课的内容，但不小心把桌角的英语本带掉了下来。

因为那个本子就掉在两人中间，张欣瑶坐得离季宣有点近，季宣不想做太大的动作跟人家女孩子产生不必要的肢体接触，于是并没有第一时间弯腰去捡，倒是张欣瑶回过神来，主动替季宣捡起那个本子。

季宣的第一个“谢”字还没出口，张欣瑶给他递本子递到一半的动作顿住了：“这是你的作业？于、于知微帮你写的？”

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的季宣皱了下眉，将目光转向张欣瑶手上的作业本封面，才发现这不是他的作业本，而是一本崭新的、只写了这次假期英语词汇抄写作业的英语本，但姓名栏填的是“季宣”两个字，封面上还贴着一张便利贴。

“虽然你不同意，但我还是帮你写了一份，语文已经交上去了，英语到时候老师上课会检查，你先放着，用不上或者不愿意用扔了也行。”

于知微没有署名，但张欣瑶跟于知微同班了一年，显然认识于知微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