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开考前一天下午的课外活动，七班在班主任老师的指挥下把教室里的座位拉开成了六列，简单布置了一下考场后，季宣便回家了。经历了一晚上的安稳休息，第二天到校，季宣第一时间确认了自己的考场和考号——因为高一下的期末考试他在全年级内排84名，一个考场30人，他被分到了第三考场，在三班教室参加考试。

原本第一天开考前还有十几分钟复习时间，但听刘志强在自己耳边念叨“沉着冷静仔细审题”到第十遍的时候，季宣终于忍无可忍，找了个借口拎着文具提前来到七班教室门口等着开考，于知微的考场在一班，跟他同楼层，两人便一起下到一楼。

靠在走廊里看文言文翻译的间隙，于知微离开前最后朝季宣倾了下身：“伸手。”

季宣不解其意，但还是伸出手去，于是于知微趁他抬头之前把东西放在了他手里，尔后举起还捏着本书的手朝他极小弧度地挥了挥：“别故意填错答题卡，我还等着下次换座位，继续跟你做同桌。”

于知微朝一班教室去了，季宣短暂抬眸看了他一眼，没应声，但很快收拢手指，把目光转向了他留给自己的东西——四颗水果硬糖，透明独立包装的，看样子十分精致，里面的糖无一例外都是橘黄色，大概是橙子味的。

哄小孩似的。

因为知道于知微“重生”的真相，季宣挑了下眉，觉得自己被于知微单方面“心理年龄蔑视”了。明明于知微平时挺幼稚的，没半点像成年人的样子。

但这念头也只是一瞬间，很快他就收敛情绪，撕开糖果包装尝了一颗，也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算作回答于知微刚刚的话——他不会再回十二班的。

果然是橙子味的糖，在硬糖接触口腔的一瞬间，丝丝细密的甜味便不受控制地在他舌尖蔓延开，平时季宣不算嗜甜，也很少有给自己买糖吃的习惯，但这种突如其来的、仿佛久别重逢的甜味，竟然让他觉得，应该问问于知微这糖是什么牌子的，自己也去买点。

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自己跟于知微的消费水平都不在一个层级，恐怕于知微随便摸出来的一把糖也不便宜，不是自己的财力能承受的。

没多久，开考铃响了，广播里开始通知学生进入考场，季宣将那点于知微留给自己的甜味咽下，把剩下的三颗糖塞进了校服衣兜，拉好拉链防止它们掉在路上，才踏进高二三班教室的前门。

十三中小考的考试时间压得很紧，六门课安排在两天内考完，并不像大考安排三天一天考两门给学生留足临时抱佛脚的机会，考完语文，午饭后简单放学生午休了一段，下午就是连着的化学和生物两门考试，生物考完出考场后，季宣一路往楼上走，遇见的都是愁眉苦脸的高二同学。

“不是，老师不是说有机这次不考吗，为什么考了整整一个大题，最后那个分子式我真算不出来，”同样在一楼考试的梁栋和郑明阳刚好在楼道跟季宣于知微碰上面，郑明阳“嗷”一声就开始倒苦水，“算出来最后是什么东西啊，八个碳六个氢三个氧，缺德不缺德啊这出题老师。”

于知微看了季宣一眼，确认他情绪没有受到考试影响后，才转向郑明阳：“我的建议是，我们就别对答案了，影响心态，明天还有三门。”

“是乙烷。”季宣倒是没有他那么讲究，甚至于对郑明阳的哀嚎置若罔闻，十分冷酷无情地给出了完全不同于郑明阳的答案。

郑明阳眼前一黑：“那题两分啊，整整两分啊，我完了。”

“别嚎丧，复习物理去。”大概是实在受不了周围其他班学生的异样眼光了，梁栋拍了郑明阳一把，及时打断了他很快就要引起民愤的“长考卷志气，灭做题人同胞威风”的行为。

郑明阳鬼哭狼嚎着被梁栋推走了，于知微也没多问季宣考完的感觉，不多时，两人按照往常的习惯一起离了校。

这两天东城时雨时停，路上积了点水，风里也染上了一丝凉意，季宣出校门后拉上了里面那件卫衣的帽子，避着水洼跟于知微并肩慢行：“我今天的做题速度没太大问题，检查了三遍，没有填错答题卡，也没有故意控分。”

“那就好。”于知微音调极低地笑了声，情绪不甚分明。

季宣步子微顿，看了一眼于知微校服上的校徽，想到上午那把香橙味的水果糖，眼底也跟着染上点笑意，只是那笑意很浅淡，只是一瞬间就淹没在了其他的情绪里：“明天见，于知微。”

“明天见，季宣，”于知微的脚步按照约定，十分克制地停留在地铁站门口，但他的目光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依然落在季宣身上，似乎准备目送季宣进站，“提前晚安。”

季宣回应他的最后一声“晚安”被下行的扶梯隔断在进站口，淹没在了人群里。

这一晚季宣也睡得很早，于是第二天醒的也早，到校门口时，十三中的门卫甚至还没有开门。

背了十几分钟单词后，校门开了，季宣如平常一样回到七班教室，放好书包，简单准备了一下考试用品，便被刘志强逮了个正着。刘志强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这几天对他的月考状态比对自己的事还上心，今天甚至还拉来了郑明阳，跟郑明阳一起给季宣“作法”，让季宣多摸摸于知微的课桌，美其名曰“沾沾仙气”。

季宣对这种毫无逻辑的气运说没什么兴趣，甚至觉得两人的行为有些二：“求神不如求己。你们怎么不直接去摸于知微呢？”如果真有摸了就能沾染的考试的“仙气”这种东西，那于知微身上的，总比他残留在课桌上的浓郁多了。

“他不让啊，”郑明阳一边搓于知微的课桌一边拉下脸来，“平时你无意中碰他一下搭他一下倒还好，但是你要非得跟他产生一些‘没必要的肢体接触’，他真的会生气，谁知道他怎么想的。”

季宣在郑明阳说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于知微从教室那头绕了回来，但他没提醒，只是眼睁睁看着郑明阳说别人坏话被逮个正着，十分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笑了一声：“你转头。”

郑明阳无知无觉地转过头去，被于知微低头皱眉的神色吓了一跳，“砰”一声就歪在了地上：“我靠……我错了我错了，我现在就滚。”

他动作麻溜地站起身来，扶正于知微倒地的凳子，尔后立时慌不择路地跑回了座位上，气都不带喘的。

刘志强早在看到于知微靠近的时候就已经转回了自己的位置坐正了，侥幸逃过一劫。季宣瞄了眼刘志强的背影，觉得有点好笑，但还是给两人留了面子，没有真的笑出声来，却不想收敛目光的前一秒，听到于知微开口了：“你要试试吗？”

季宣动作顿了一下，皱眉：“什么？”

“沾沾我的运气，‘考神’庇佑的运气。郑明阳他们不行，但是你可以。”于知微没有第一时间在座位上坐正，反而是微侧着身，将手臂搁在课桌桌面上，向季宣摊开手，看过来的目光专注又认真。

季宣虽然不相信玄学，觉得这些东西十分有自我心理安慰的嫌疑，但毕竟于知微都这么破例地主动提议了，对上于知微的眼睛，他也不太能说得出拒绝的话。左右只是抬个手的事，于是季宣“嗯”了一声，撇开视线将左手搁到了于知微摊在桌面上的那只右手上。

掌心相贴的一瞬间，于知微忽然收拢了手指，以一种十指相扣的姿势抓住了季宣，季宣愣了一下，一时没来得及收手，便感觉到于知微的手指慢慢用力、收紧，仿佛在抓牢某种生死关头仅此一线的希望。

“好，你现在是被十三中高二年级的‘考试之神’于知微庇佑的人了，天选之子季宣，祝你考个好成绩。”于知微没有抓他太久，在季宣准备皱眉的前一秒就放开了，季宣听到于知微低头靠近了自己几分，几乎贴在他耳畔一般低声轻语，竟真有那么一丝以假乱真的“神谕”味道。

指尖残留的温度还没有消弭干净，季宣收回手，有些不自在地将左手完全拢进了校服袖子里，轻咳一声甩开那些多余的念头，低“嗯”一声：“放心。”

第二天的考试依然在十三中全校统一的开考铃和散考铃中由开始到结束，因为上午是英语和物理，下午又考数学，一整天高强度的阅读和运算过后，七班回到教室的所有学生都有点神色萎靡，好在考完试后不久就是国庆假期了，老师们收走答卷进入了批改阶段，课外活动的学生们也得了空喘息，心已经开始野了。

因为考试，这两天的课外活动都是自习，季宣坐回座位上，前面几个桌的学生正在对答案，刘志强软磨硬泡要走了于知微的试卷，跟于知微的前桌如获至宝似的研究起来，于知微倒是考完试一身轻，撑着脑袋在课桌底下打开了手机。

季宣对考试结果并不担忧，算了一天的题自觉用脑过度，眼下也懒得再看试卷分析，随便翻了翻物理书，就给自己放空起来，不经意扫见于知微的动作，忍不住瞄了一眼他手机屏幕上的内容。

于知微正在划班级小群里的新消息，最新发言人是张欣瑶，原来就连平日里看着极其乖乖女的张欣瑶也是“大考大玩，小考小玩”的人。

张欣瑶：/图片/图片

张欣瑶：我问了一下其他几个班的文委和学生会的，艺术节确定在十月下，应该是期中考试之前。咱们每年的保留节目是班级大合唱和十佳歌手，但是今年据说把第二个晚上的晚会节目换成舞台剧，每个班自由报名，但是三个年级三十六个班，一晚上只有那么长的时间，肯定不是每个班都能上的，之前应该还有一轮淘汰制。

还没放完国庆假期就开始准备艺术节活动了？季宣垂了下眸，思索片刻，将目光停留在了于知微的手机屏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