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季宣归根结底还是个惹不起躲得起的人，见张欣瑶他们也不把自己当外人，越聊越兴奋，他索性轻咳一声站起身来：“我先回教室了。”

“这么急着回去蹲局子干嘛，再聊会呗？”虽然季宣就算在场对他们话题的参与度也不高，但郑明阳还是觉得多一个人多点乐子，见他要走立马抻了抻脖子，开口挽留。

季宣摇了下头，也不过多解释，收拾了自己的剧本便告别众人离开，张欣瑶吃着薯片目送了他一会，很快也收回视线。

十三中的食堂与教学楼离得并不近，中间夹着一条马路，学生要经过一架校内天桥，还要穿过半个绿化带和篮球场边缘，才能从小卖部回到教室。季宣将剧本团成长卷状握在手里，单手把校服甩到肩膀上，下了天桥后，正常拐弯朝着绿化带的方向走。

眼下还不是下课时间，校园里并没有多少学生行走，只有同在排练的其他班级偶尔从一些角落里发出洪亮的歌声。跟七班一样，十三中的其他班级大合唱选曲也以老师们的审美为准，不是《黄河大合唱》一类就是《强军战歌》一类。

季宣踩上林荫道小路时，晃眼看见对面有个背着书包的男生走过来了，他也没多想，敛眸侧了下身就要避让，但看清对方长相的一瞬间，他避让的动作蓦然顿了顿。

“季宣？”程江难得戴着顶黑色的帽子，帽檐压得很低，背上的书包鼓鼓囊囊，他在认出季宣的一瞬间眸色便沉了下来，“你倒是很悠闲？”

季宣一贯不太把程江这伙乌合之众放在心上，也没有因为程江咬牙切齿的发言被勾动情绪，只是上下打量了一番程江此刻的打扮，很快就撇开眼：“你还真的要转学？”

程江平时在十三中虽然也不算守规矩，但为了应付检查好歹还是会随时套着校服外套的，眼下他却连校服外套都没穿，甚至破天荒地背了一整包书本作业，真给人一种他要带着全副家当走人的感觉。

“你还装起无辜来了？”他不提这个话题还好，一提这个话题，程江倒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顿时炸起来，张望一眼便猛地向前一步，一把拽住季宣的领口，“你他妈到底认识了什么人，你做了什么？”

之前就已经被质问过一次的季宣有了心理准备，倒也没被他吓到，反倒是顺着他的动作踉跄一步站稳了身形，反抓住程江的手腕：“你为什么会觉得，你家的事情跟我有关系？”

“你觉得我是傻子吗？”程江怒极反笑，但顾念着这还是在学校里，自己不能表现得攻击性太强，也不敢直接对季宣动手，只能忍得手背上青筋暴起。

看程江的意思，似乎是不打算跟自己掰扯前因后果，季宣思索片刻，又转换了方向：“那你觉得我认识了什么人呢，你觉得……因为我来大张旗鼓搞你们家的，会是什么人？”

这不紧不慢的语气听在程江耳朵里倒像是一种有恃无恐的挑衅了，他咬了咬牙，微眯眸盯住季宣：“于知微？不对，于知微还没在于氏掌权，没那个能力。就算他有那个能力，他也没理由为了你一个没什么商业价值的朋友费这么大心思，不然他早动手了，不可能等到现在……但除了于氏，只有齐氏和谢氏能有这种手段，那两家的人，你怎么可能接触得到？”

“齐”和“谢”？季宣敛眸片刻，在他印象中，跟自己有交集的，能称得上齐氏的人的，只有齐铮一个。程江对他的恶意有一半是来自于齐铮的推动，齐铮没道理对程江做什么。而且齐铮只是个私生子，虽然以后可能会成为齐氏说一不二的掌权人，但他现在和于知微一样，没有实权，应该也没那个能力。

谢氏……季宣了解得不多，只听说跟于、齐氏类似，也是在西城赫赫有名的集团，做房地产生意起家的，但现在手伸得长了，政界商界颇有攀结。于氏的继承人放在国内培养，齐氏还没有明面上的继承人，而谢氏的继承人，据说从小养在国外，集团、家族里较为核心的人也都常年定居西城，按理说，自己并不认识跟他们有关系的人。

就连姓谢的人，他认识得也不多，只有前段时间那个举止莫名的谢珩存在跟谢氏有关系的可能。

季宣顷刻间考虑了许多，但并没有在程江面前表现出来。大致捋出了自己想得到的线索，程江对他来说用处就不大了，于是季宣冷下神色一把扯开程江的手，没再继续陪他聊下去：“你家的司机应该在等你了，程少爷。”

季宣平时说话的语气并不像这个年纪的小男生刻意挑衅时那样贱兮兮，但于对他本就怀有偏见的同龄人来讲，越是不咸不淡的语气反而越发显得讽刺意味十足。程江被季宣扯开后失去重心倒退了步，那句“程少爷”猛然间刺中了他这段时间以来最大、最隐晦的痛处，他一瞬间热血上涌，连理智都没维持住，一个探身就要拽季宣：“你他妈凭什么这么跟我说话，季宣，你他妈就是路边的一条狗！你这个女表子生的野种，我他……”

他的下一句脏话还没有说出口，原本应该被他拽住肩膀拖回来狠揍一拳的季宣猛然顿了步，还没等程江看清他眼底前所未有的狠戾，毫不留情的一脚就把他踹飞了出去。

“你再说一遍？”季宣对自己的母亲没什么印象，也没怎么问过季爷爷季奶奶，但在听程江出言不逊的一瞬间，他的脚便已经比脑子更快了。

程江被踹退了好几步，因为运动轨迹适宜，背后没什么东西阻挡，他直直滚出了林荫道，“咚”一声砸在了刚下课走出教学楼的学生面前，把那些同学吓懵在了原地。

“咳咳咳，我他妈……就是、咳咳骂了，你这个女表子生的，咳咳贱种……”那一脚的后劲儿不小，程江摔过去后捂着肚子咳嗽半天都没顺过气来，但他这种当惯了大哥的“不良少年”是个死要面子嘴硬的主，怎么都要打肿脸充胖子，哪怕疼得龇牙咧嘴，也还是恶意地重复完了刚刚激怒季宣的话。

路过的学生已经接二连三地围了过来，季宣没有顿步，依然脸色冷然，一步一步靠近程江。第二脚落在身上后，程江才意识到季宣不是像他一样顾忌还在学校这一点的，他猛然护住重要部位往后缩了缩，试图提醒人群帮他一把：“你、你要干什么，季宣我警告你，这他妈是在学校！都、都看戏呢，拉住他啊！”

这时四下的人才渐渐回神，意识到这场冲突的严重度，看戏的七手八脚扶起了程江，又七手八脚拦住了季宣，季宣在混乱中又踹了程江几下，才被两个不熟悉的同学按回去，勉强放弃了揍死程江的想法。

“我告诉你，你这种垃圾，他妈的也就会动点拳头了，贱种就是贱种，一辈子上不来台面，跟你们家那俩老不死的一样恶心！你最好祈祷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进跟我们家有关系的企业工作，要不然我迟早他妈让你连口饭都吃不上，你就天天他妈去下水道跟老鼠抢泔水喝去吧！”程江站起来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大概是意识到身为一代“校霸”，自己今天在众人面前丢了脸，出于找回点场子的心理，他哼笑一声，又狗仗人势地叫嚣了两句，但并不往搁在他和季宣之间的人群前面挤。

“你最好说到做到。”被周围几个劝架的人限制了动作，季宣也没有再尝试突破他们的封锁，冲过去给程江两脚，只是冷着脸站在这头，微微收紧了拳头。

其他该报告老师的人报告老师去了，该做自己事情的人做自己的事去了，程江和几个物理劝架的男生倒都没有走，季宣也不打算逃避问责，但意外的是，比教导处主任和班主任先到的是七班班长梁栋。

梁栋是从后面的林荫道过来的，大概是有人告诉了他季宣跟程江的事情。他沿途捡了季宣遗落的剧本和校服，看清这头的情形后，第一时间推了推眼镜，来到季宣身边把他的东西递给了他，却没有直接责问：“十二班的程江？”

程江瞄了一眼梁栋，没好气地撸起袖子给他看了一眼自己胳膊肘上刚刚被季宣趁乱踹出来的青紫：“是，你们班的季宣打了我，叫你们班主任过来给个说法呗？”

梁栋神色古怪地看了一眼季宣，连季宣都没明白他那一眼里蕴藏着的是什么情绪。接着，他取下眼镜擦了擦，很快又戴上，似乎十分严肃地端详了一番程江的伤势：“嗯，不严重。”

“不严重？”程江不敢相信梁栋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一时手上没个轻重，不小心按了那处淤青一下，疼得他再次龇牙咧嘴，“你们她妈管这叫不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