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到卯时,天色仍暗着,只天边泛起了丝丝鱼肚白,沈南辙翻身坐起,一瞅窗外的天色,暗道自己醒得真是时候——上山捡菌子就要趁早。
路过周砚纾房门,只听到阵阵安静有序的呼吸声,沈南辙便知道他还睡着,有意让他多睡会,开始静静收拾起行装。
当沈南辙背好小箩筐,打算出门时,周砚纾原本紧闭着的房门处传来吱呀一声,沈南辙回过头,就发现自家小夫郎正抵着房门,一声不吭地看着自己。
沈南辙打了个哈哈,冲他笑道:“我这不是看你还睡着,不忍心叫你起床嘛。”
“昨晚答应我答应得好好的,”周砚纾阴沉着脸,埋头快速把鞋穿好,头也不抬道,“怎么一大早就要反悔,准备一个人溜?”
“好好好,是我做的不好。”沈南辙光速认错,拿了件外套给人披上,“早上山里晨露重,比较冷,你多穿件衣裳。”
“嗯,你也多穿些。”周砚纾整理好自己的装束,也叮嘱了沈南辙一句。
就这样,两人头顶着还不亮的天色出了门,到了山脚,沈南辙朝周砚纾伸出手:“你是第一次来捡菌子吧?山上路滑,你抓紧我的手。”
周砚纾看了眼前方的山路,确实不好走,也不含糊,大大方方地抓住了沈南辙伸过来的手:“那我就不客气了。话说,你不也才来捡过一次吗,怎么你好像对此很熟练的样子?”
沈南辙笑了笑,含糊道:“我小时候顽皮,跑到山上来捡过几次。”
“原来如此。”周砚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似乎是信了,勾起唇角调侃道,“你小时候这么皮,时常跑到山上来,你母上知道了,岂不是要给你好一顿收拾?”
“我母上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沈南辙回忆起幼年时光,流露出了些许难过的情绪,“我爹不重视我,跑出去玩了也没人管我。”
周砚纾知道触及到对方伤心处了,垂下头,轻轻捏了捏沈南辙柔软的手心,小声致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揭你伤疤的。”
沈南辙自然知道他不是有意,况且这事儿他早已放下,了然地笑道:“没事,我现在一个人过得也挺好的。”
“嗯。”周砚纾点点头,便不再多话,乖乖地跟着沈南辙一前一后地走着。
下过雨后的山路总是特别湿滑,周砚纾踩着的一块石子突然松动,他身形顿时一个不稳,顺势就要往后倒去。
沈南辙手疾眼快,当即便转过身来,稳稳当当地将人扶住:“小心。”
周砚纾虽已站稳,却还是有些后怕,惊疑不定地扑到沈南辙怀里,调整着自己有些紊乱的呼吸。
沈南辙见状,知道他是被吓着了,便将他搂得更紧,腾出一只手来轻轻安抚着怀中人的情绪。
一个不小心,从这山上滚下去可不是什么开玩笑的事情。
周砚纾半晌才缓过劲儿来,却发现自己靠在沈南辙怀里,紧紧抓着人的袖子,顿时发觉自己唐突,耳根子都红了起来。
沈南辙看着他花骨朵儿似的耳根,只觉得可爱极了,笑道:“别怕,我会拉紧你的。”
说罢,沈南辙又伸手一指前方:“你看,那儿就有一朵菌子,我教你如何采。”
周砚纾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不远处落叶堆里探出个淡青色,伞帽儿似的菌子来。
刚来时,一路上见不到多少菌子,偶尔才能发现三三两两的小小几朵,随着他们的脚步逐渐深入,菌子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
方才的害怕与尴尬都消失了,周砚纾扬起唇角,明媚地笑了起来:“好,你教我。”
这下子,之前闭上的话匣子又打开了。
沈南辙蹲下身子,给周砚纾做示范:“这朵是青头菌。你看到它以后,先把它周围的叶子和泥土扒开,再轻轻拍几下它的菌盖,最后捏着它慢慢地往上拔,就出来了。”
周砚纾也跟着蹲在一旁,仔细看着,遇到不懂的便出声问道:“为什么还要拍它的菌盖啊?”
沈南辙耐心地解释道:“因为菌子都是通过孢子繁殖的,捡之前拍了拍可以帮助孢子传播,过段时间就又可以来捡了。”
周砚纾点点头,听完了沈南辙的示范讲解,自己也开始身体力行地捡起菌子来。
“对,就是这样。”沈南辙赞许道,开始一一给周砚纾讲解起菌菇知识来,“不过在捡的时候也需要辨别种类,并不是所有的菌子都能吃的。”
周砚纾问:“那该如何判断?”
沈南辙又开始给周砚纾介绍了几种常见的菌子,然后拿起一朵菌子给他示范道:“无毒的菌子一般菌盖较平滑,底下没有菌托。”
“若是菌盖上面凹凸不平,菌柄上有菌环,有菌托,这些一般都是有毒的菌子。”
“你懂的可真多。”周砚纾一边听着,一边向沈南辙投去赞扬的目光。
“小时候对菌类比较感兴趣,查阅了很多书籍罢了。”沈南辙谦逊道,“不过一些有毒的菌子因为毒性较小,充分烹饪过后,也是能食用的。”
“常见的就比如见手青,是牛肝菌中的一种。”沈南辙说着,轻轻拔出了泥地里的一朵见手青。
说罢,他用手将那朵土棕色的菌子掰开一角,露出里面白白嫩嫩、肥厚鲜美的菌肉来。
可是不一会儿,周砚纾就亲眼看着白嫩的菌肉转眼间便变成了靛蓝色。
“见手青因此得名。”沈南辙见他惊讶的神情,笑着继续解释道,“微毒,烹饪熟了却是可以吃的。若是不熟,可能会闹肚子。”
“好神奇啊。”周砚纾听得连连感叹。
介绍完这些,两人便开始忙活起来,沈南辙背着的小箩筐里,装上的菌子越来越多。
沈南辙站起身来,就见半轮红日从远处云雾缭绕的山间缓缓冒出。
周遭的云被阳光染出了渐变,由赤红色过渡为璀璨的金色,像是罩了一条花裙子在山头。
沈南辙驻足原地,不由得被这日出之景吸引了,他一拍身旁的周砚纾,轻声道:“快看那边。”
周砚纾闻言抬起头来,霎那间,旭日东升,圆润的红日一整个儿都从山尖跳了出来,灿烂的曙光透过云层,明晃晃地照向尚未睡醒的霖昭镇。
旭日朝霞唤百川,霖昭全景尽收顔。
人们面对美好壮观的自然景色,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对其许下自己的愿望。
沈南辙眸里洋溢着殷切期许:“希望我们往后的日子,也能如今天见到的日头一般,红红火火。”
周砚纾眯起眼,也注视着那铺天盖地的霞光,笑道:“嗯。时候差不多了,我们下山,重开咱家小食铺子去。”
“好,这次我定不会让你再打滑了。”
来时天昏地暗,现已然东方欲晓,朝霞喷薄而出。
两人又执起手,迎着头顶冉冉东升的旭日,一前一后地沿着山路往镇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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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脚刚踏进家门,沈南辙便放下箩筐,将捡来的野生菌按类分好,与周砚纾一人负责切菜,一人负责清洗,十分默契地忙活了起来。
沈南辙切完菌子,用清水洗一下手,便拿出昨天劈好后就一直泡着的竹筒,放入泡发好的米饭及干香菇,加调味料搅拌均匀后倒入刚好没过食材的清水,最后盖上盖子,放入蒸笼里蒸。
周砚纾正洗着切好的菌子,只见一盆的清水都被洗成了靛蓝色,忙端着盆子过来问沈南辙:“水都变成这样了,你说的这见手青真的能吃吗?”
沈南辙作为土生土长的滇中人,对此早已司空见惯:“你放心,交与我来烹饪。”
蒸上了竹筒饭,沈南辙开始起灶烧火。
这野生菌生于自然,营养丰富又独具风味,不论是清炒、爆炒还是干捞、浓汤,都色香味俱全,引人垂涎。
油热了,菌子一下锅,稍微翻炒一会儿,便满屋爆香,醇厚又浓烈的香味顺着风飘出窗外,把过路人的魂儿都给勾了过来。
一位虎背熊腰的中年男子跟着香味走到铺子窗前,一见里头沈南辙正炒着菜,咧开嘴笑道:“我道是什么香味这么抓人,原是你家小食铺子要重新开业了。不过我瞧着,你们做的不是米线啊?”
沈南辙一抬头,就认出这男子是隔壁的客栈老板,当即笑道:“张老板,这是我家的新菜品,中午第一桌可免费品尝,届时欢迎张老板来光顾。”
张冯玉一听连连点头:“新菜品?好,到时候我一定过来尝尝。”
“张老板慢走。”沈南辙热情招呼道,目送着中年男子远去。
“你这菜可真香。”周砚纾也乐道,“隔壁开客栈的张老板生意做得很大,不少住客都直接在他店里打尖,他若喜欢我们的菜,订了往他客栈里送,就是一笔大单子。”
“是啊,也许等咱们菜好了端上桌,客人还会更多。”沈南辙心里头也高兴。
……
正午时分,艳阳高照。
沈南辙与周砚纾夫夫俩将厨房里做好菜一道道端上桌。
素炒见手青、香酥鸡枞、舂奶浆菌、新鲜菌菇汤、杂菌拼盘……
十余种野生菌通过不同的烹饪方法,再加以精致的摆盘,就成就了一桌香浓味美的菌全席。
最后,将蒸好的竹筒从蒸笼里取出,开盖,一道垂涎欲滴的傣味竹筒饭便点缀席间。
世上最丰盛的佳肴,莫过于来自于大自然的原汁原味。
沈家关门已久的小食铺子,正式重新开业。
作者有话要说:1.文中“旭日朝霞唤百川,霖昭全景尽收顔。”改自一句古诗,原文为“旭日朝霞唤百川,晓风拂柳戏红莲。”
2.文中提到的竹筒饭做法来自百度,提到的菌类知识也均来自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