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上次，云澜不再躲余青了。这让余青好过了一点。要不然，她总觉得自己对不起云澜。

逐渐地，余青发现，云澜只是怕生。其实她的话不少的。话少的时候大多是在放空。不然就是害羞了。这个时候，她会丈量一下距离，离得远，就逃——之前就是这样；离得不远，就老老实实做砧板上的鱼肉——现在是这样。换句话说，余青在努力消除她们之间的距离。

为什么这样呢？

她觉得很有意思。

所以，一抓到机会就要逗逗云澜。比如这次——

“好看吗？”余青问。

云澜瞄了余青一眼，“谁？”

不巧，这个小动作被余青逮到了。

“烟花呀。”为了不那么明显，余青当着她掩面一笑。

云澜又在放空，所以错过了讨论主题。

余青——自然是好看的。这个词联系到她身上不是自然而然的吗？她自己不可能没自觉。就是被发现了，略有点尴尬。

云澜象征性咳了声，“不是去年才办过吗？不是说四年一次？”

某同学提出合理质疑：“你这消息也太闭塞。‘对内一年一次，对外四年一次’。连我都知道！你真是尾砂土著？”

邦琴实施精确打击，“这你就不懂了，她连哪天刮风下雨都不知道的啦。”

云澜弱弱地辩解：“谁说的？我去年不是来看了吗？”

邦琴不依不饶：“那又是谁还不到十分钟就想回去了？”

云澜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不是说好四年一次的么？原来年年有。早知道那次就不去了啊！去了也没什么好看的。从头到尾一点意思都没有，一伞接一伞、一响接一响的，眼睛耳朵都受罪。还以为有个什么仪式活动，结果什么也没发生。还不如单纯在校园里散散步呢。只能说，烟花在东海大里还挺好看的。

云澜暗自想着，收好东西准备走了。还不等起身，余青就倾身过来，蹲在课桌前，遮住半张脸，问她：“你去嘛？”

云澜呆呆地望着余青。她又想：余青的尾音常带着轻轻的转音，像校园里树荫下蓝歌鸲的碎鸣，婉转动听。一这样说话就很像撒娇。

她跟每个人都这样说话吗？虽然也想象得到。

只不过，不好拒绝啊。

说起来，她也有点想去了。上次毕竟没有好好看，回去的时候听人说：没去的人都太遗憾了。

她去了，但是没怎么看。是不是也“太遗憾”了？

但是，去了估计也跟上次一样吧。

云澜仔细想了会儿，好像不是要去看烟花，而是在做一项重大决策。

“我考虑考虑……”很多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云澜。

很多人的意思是：余青本人的亲口邀请，你还有一丁点回绝的想法？

是这样的。

在班级里，余青绝对是大部分人好感度最高的那个。在短短的大一上学期，在谁也不是跟谁太熟的情况下，余青无意中达成了三大校园成就：平息一场校园暴力、救下一窝奄奄一息的流浪猫、帮扶一群期末考试困难户。

一学期下来，余青在班级里大受欢迎。又听谁说余青家住江畔——那必定还是个富家大小姐。一系列事情下来，大家对她的评价版本不断升级，成了个“人美心善性格好，聪明有趣能力强，家里还有钱”的完美人物。

余青瞬间成了半个校园名人。

云澜刚好相反。她就像她的名字：要么藏在云里，要么匿进水中。她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本来么，她自得其所。她喜欢那种路过全世界，又无人在意的感觉。

刚开始，除了邦平、邦琴，寝室几个室友，和意外认识的余青，就再没有认识的人了。然而她身边有余青。余青总是时不时地找她，有时还时不时地喊她，于是很多人都认识——至少是耳熟了她。

其中发生了些离谱的事。

有一小些人，几乎都是些外系别院人，对云澜一直“只闻其名”，便自然产生了好奇。

神龙见首不见尾，形象踪迹成迷。

姓名看着挺高冷，性别大约为男。

这人是谁呢？让余青魂牵梦绕的。

而这撮人的整活水平恰恰又是不可估量的。因此，两人互为绯闻对象也是一夜之间的事。

这事让邦琴知道了，直笑到泪眼朦胧。邦琴跟余青是室友。回去时，邦琴把这事给说给余青听，余青没有笑，而是若有所思，说了这句话：“为什么云澜不能是女生呢？现在的同性情侣挺多的啊。咱们学校也不少呢。”

邦琴的嘴一下由括号弯成了字母“O”。

校园烟花节，云澜去了。由于已经去过一次，尽管没有提前约定，云澜跟邦平还是足够默契地在桥边的榕树下碰面了。两人聊得正欢，云澜却突然感到腰间一阵冲击。一看，竟是余青。

余青远远就望见了云澜。注意到旁边还有个人，想也没想就直冲过来，搂住云澜的腰；站稳了，就整个人往云澜身上黏——被余青丢在身后并目睹了整个过程的邦琴，表情是目瞪口呆。

邦琴快步走过去，伸手就把邦平支走了。

云澜偏过头，看看余青，一头雾水。

低低地问她：“干嘛啊？”

余青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冲动的缘由。有些不好见人了，便把脑袋埋进云澜肩头，有些忸怩地说：“没干嘛——就……见到你很高兴呀。”

这轻轻的一句话飘进云澜的耳朵，落到她心里，起了一阵不小的激荡。怕余青觉出来，只好把赶紧余青拉开；余青有些埋怨地望了望云澜，可是对方又没有放开她，有点气又生不出来，便瞅准了拉着她手腕的那只手，顺势攀住，挽紧了那整只胳膊。

余青见云澜不说话，只好自己说：“哇！开始了耶！真好看呀。啊——快看！这个像不像星星？——星星落下来了哎。”

她却感觉云澜在抖。一听，原来在笑。

她侧过身去瞪云澜，“你笑什么啊？”

这人居然在聚精会神地看烟火！却听她说：“……可爱。”

余青头脑一热，守紧了刚才话语出口的位置，问了那个很想知道但又有点傻傻的问题：

“有那么好看吗？”

云澜也侧过脸来，嘴角笑容还挂着，盯稳了余青一闪一闪的眼睛。

“……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