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恨我吧。”

镜心魔蜷缩着颤抖身子，将头深埋于掌中，簌簌落泪。

凉风无度，一枕寒衾。

他从噩梦中醒来时，身边是空的，曾经每晚温柔抱着他入睡的人……那个人不是自己亲手杀的吗？只有他一个人了……

只有他一个人了。

在日落之前，他曾见过不良帅。

“如今任务已完成，大帅，我……想退出不良人。”

“为何？”不良帅转过身来看着他，眼中仍是波澜不惊，“你别忘了自己曾经说过什么。”

“一天是不良人……一辈子都是。”镜心魔低头轻语，睫羽垂落，看不清他眼眸中的色彩。

镜心魔直直地跪下，语气中无不凄切地说：“可是天罪星镜心魔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不过是一具名为‘敬新磨’的空躯壳。”他轻轻叹了口气，将身侧长剑出鞘呈上，“在这把剑刺穿他的心脏的时候，镜心魔也一同去了。”

他的手颤抖着，抚摸过带血的剑身，一滴泪打落在上面，缓缓擦过斑驳的血迹，却不过平添斑驳。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也变得更低哑：“当初说好了的，我依附不良人报敬家血仇，也替你除去挡路的棋子，此后，两不相欠。”

他又跪着在地上前行了几步，将剑呈到了不良帅触手可及的眼前，“若大帅执意不肯放我离去，那便将我这颗弃子一并除去吧。”

不良帅俯视着他，高高在上地冷笑道：“你是想告诉本帅，你爱上了亲手屠尽自己满门的仇人？”

镜心魔咬唇不语，手心却是已经被自己掐出了血。

不良帅忽然低声笑了，他面对着镜心魔，慢慢地蹲下身，接过他手中的剑，侧过冰凉的剑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脸，“你以为你的仇真的报完了吗？”

镜心魔身形一颤，惊恐地抬头望着他的脸，“你什么意思？”

“呵呵呵呵呵呵呵……”不良帅压抑着某种莫名的快乐，弹指间，剑声铮鸣，回音四荡。

“这些年你一直在李存勖身边，不怀好意地接近他、不择手段地取信于他、最后还不分青红皂白地杀了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其实当初奉李克用之命亲自动手诛你全族的，是李存礼啊。而在你扮成伶人拼命逃出围杀奄奄一息的时候，不惜顶撞李克用将你护在身后的，却是你后来处心积虑亲手杀掉的李存勖。”

镜心魔跌坐在地上，眼中满是血色，“你骗我……原来你一直在骗我！”

不良帅将剑递回到他手上，“本帅骗你如何，不骗你又如何，不将晋国和通文馆除尽，难道你就能甘心？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踩着你亲人的尸体，逍遥自在！”

剑刚回到镜心魔手上却又直直地掉落在地上，他擦干了眼泪，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离开了藏兵谷。

“最恨也是他，最爱也是他，可到头来，自己竟是恨错了人，而爱得太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