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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壅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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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体被泥浆包裹着横亘在粟苗田中,堆耸成一座突兀扎眼的长山包,无人敢凑近细瞧。淤泥被处理得七七八八,只剩下没过脚踝的高度,雨停了半晌后虽变得黏腻异常,已构不成威胁。

山洪冲屋毁田,回避东山坡的乡民都有数。收尾关头却闹出了人命,这具无名尸到底是何人,又为何会冲至此地,赔偿善后满是麻烦事。

心中担忧胜过惧意,樊薏顾不得多想便让仆役将尸体拖出,往上面浇了七桶水才使面貌显露。

那人已泡得青浮囊肿,嘴角被砾石所划,整个下颔的肉剥离翻开,露出森然白骨,圆瞪的双眼受污泥所覆,左眼似被压爆,深坑干瘪,只留下泛着死气的灰霾。幸而这几日天气还算温凉,否则必定生满蛆虫,更加惨不忍睹。

乡民们只抻脖子瞧了眼,胃里便翻江倒海,纷纷弯身呕吐,尸臭逼得他们连连后退。

“啧……”霍倾抱臂站在一旁,饶有兴致观摩着,“死相真难看。”

樊薏不似他们那般大反应,辨清尸体面容后,心中怒火骤燃。

此人哪里是无辜遭难的乡民,分明是数日前畏罪潜逃的乡丞。他倒好,信誓旦旦保证黄龙会如期改道,山洪袭城当日却卷走乡衙库银,拍拍屁股当了甩手掌柜,留下自己收拾烂摊子。

仆役扒开尸体怀中包袱,用水随意冲洗后却惊得怔立当场。

里面满是金锭银锭,珠宝首饰,还夹杂着些不打眼的碎银铜板。乡民们穷苦惯了,几乎要被这阵仗闪瞎眼睛。

樊薏愤愤地踢了脚乡丞,“狗东西!以死谢罪倒便宜了你,连累三村百姓遭殃!”

若非此人,她早已落实防洪之策,鹿鸣乡也不会横生如此多枝节。水患冲城兹事体大,随意寻借口将自己摘出去,别说乡民不服,就是呈到县衙里也不定能摆脱尸位素餐的嫌疑。

樊薏正愁灾后捉不回人问罪,这下好了,连人带财送到跟前。她当然不会告诉众人,除了碎银铜板是乡衙公账,其他都是乡丞的私财。

一个小小副官比衙门富有,实在有些丢面。

“把乡丞大人抬走,随意裹张草席丢到祁山喂狼,别让他脏了田地。”

大灾之后往往跟着大疫,如今暴雨初歇,周遭水源地已被破坏,气温攀升势必滋生病菌。死一个乡丞不足惜,可若是放任乡民回去,一旦瘟疫霍乱横行,三村百姓遭殃,小小乡官纵有十个头都不够砍。

樊薏粗略扫视着人群,目光游移许久,定格在一个手执羽扇的男子身上,他髯须齐整,形貌儒谦,却穿着打满补丁的袍服,看起来分外怪异。

“甘士价,”樊薏喊了声,她除去身上蓑衣,下意识放到霍倾手中,紧接着又道:“我有事与你商量。”

甘士价是樊薏的谋士,不过这些日子都在东山坡管着乡民,不大回府衙中。他本以为樊薏赴任不久,资历浅薄,必不能妥善处理此次天灾,却没想到她不仅做得极好,所用方法还很新奇。

纵使再愚笨,甘士价也猜出这多半与樊薏身旁那病弱清隽的男子有关。他扒开人群,徐步走出,身后跟着一只欢脱的小斑点狗。

小狗脸上满是污泥,甫一看到数日未见的人,便糯糯地汪叫几声,如箭般疾冲而来。

“金锭!”

樊薏蹲身将小狗抱起,却见身旁的霍倾似是受了刺激,忽然丢掉蓑衣弹到十步开外。她被这突发状况吓得眼皮直跳,本想过去询问,不过走了几步,便被急声打住。

“大人留步!”

霍倾如惊弦之鸟,病弱的面色急转苍白,他攥住清淤机边缘摸索着后退,不慎撞到尖角,手腕纱布很快被血色染红。

这是第一次,樊薏从眼前人身上看到了惊惶。

这几日霍倾都静雅温吞,伤了手也不皱眉头,方才看那死相惨烈的乡丞亦无情绪波动,可现在素来沉稳平和的模样已失了踪迹。

金锭才几个月大,虽说沾了污泥,但素来待人良善,性子乖巧从未乱吠。樊薏不解霍倾的应激反应,却识趣地没有多问,她止住脚步,默默将金锭藏入马鞍下勾着的软袋中。

“车驾暗格里放有药箱,足下先去处理,莫要耽搁了伤势。”

霍倾低眉敛目地背靠着清淤机,生怕正歪头好奇打量的金锭会冲过来,他哪里愿意多呆,匆忙后退回到了车驾上。

樊薏看着那人落荒而逃,竟不知该笑该叹,她望向昨夜清出的数十座泥山,鬼鬼祟祟拉着甘士价到了角落。

这场山洪是灾祸,亦是机遇。

往任乡官不作为,这里的土地尽是沙砾碎石,不仅蓄水能力差得没边,还留不住肥料,除了不值钱的青粟,什么庄稼都养不活。

山洪积淤,樊薏心中已有计量。她特地让乡民留了十厘洪泥,以备壅出肥沃田地,下茬改种。巨大商机摆在眼前,加上霍倾这个木械师的相助,鹿鸣乡咸鱼翻身时机将至,她怎么可能甘心错过。

甘士价默声听了许久,沉吟问:“大人莫不是打算以沃土壅田?”

鹿鸣乡穷得有名,如若壅田成功,樊薏根本不敢想象这是一笔多大的财富。她想起数日前快马送去县衙的灾报,心知要想灾后重建,少不了要靠自己劳心劳神。

“县里迟迟没有赈灾打算,多半是被薛县令吞了去,他的胃口你我有目共睹,送再多东西也是肉包子打狗。那些储蓄粮还够撑一段时日,东山坡的乡民暂时不能回来,若因疏忽引发疫病,你我难辞其咎,待想好万全之策,再做决定。”

樊薏看了眼远处还未缓过神的霍倾,生怕把金锭自己捡来的人形钱袋吓走,不动声色轻压住它往外探头的动作,脑海里思绪清明。

“乡野之地,最不缺豆饼灰粪,你现在即刻带着乡民搜罗混入泥山,秋收过后,我有大用。”

眼下正值盛夏溽暑,天气阴晴不定,泥山一旦经过几日曝晒,届时不仅错失良机,再想混灰可就难上加难。

甘士价身为谋士,所思所虑自比常人透彻,知晓壅田沃土百益无一害。虽眼下耗费些人力,但下一茬青粟得其所利,收成不翻倍都说不过去。

然而他并不知道,纵是眼明心通若自己,也猜错了乡官大人真正的心思。

秋收过后,樊薏并不打算再种青粟。早在清淤伊始,一个大胆的想法便已在她心中成形,任各种变故磋磨,再难湮灭。

乡民世代生养于旱地砾土中,早已潜移默化接受困厄的命运。他们禁锢于看天收成的窄界,以为按部就班劳作整年便可丰收,然而此次洪积没有霍倾樊薏,青粟苗早已闷坏田中。

混泥壅田之策,在乡民们看来,比起新奇,更像是毁掉土地的异端。

甘士价和樊薏轮番上阵,饶是二人道理再多,把嘴皮子都磨破,他们还是犹豫踟蹰,狐疑着不肯应下。

“大人年纪轻,刚赴任半载,不懂鹿鸣乡的气候,若因此沤坏了田地,来年我等靠什么吃饭?”

樊薏知晓空口白舌捋不通,可又不愿就此放弃,她心下一横,扬声对众人道:“诸位不信,便白纸黑字订契,若来年收成有损,本官自掏腰包赔付。”

此话一出,人群哗然。

霍倾坐在车驾上躲狗,亦忍不住探出头来。他没想到多发份工钱都像取了性命的樊薏,竟为了落实壅田之策,肯拿自己的私库作赔。

三村百姓说多不多,两百户人家按人头来算,还不得把钱袋掏空。她竟如此有信心能改变青粟田现今的面貌,就不怕栽了跟头,赔个底朝天。

乡民们细想一番,壅田成功,他们少不得沾樊薏的光。壅田失败,就算来年没了收成,他们也能得赔付,咬咬牙撑过难关。无论怎么想,这都不是赔本买卖。

“诸位暂且思量,做与不做全凭你们心意。”樊薏言尽于此,对着甘士价道:“你留下来斡旋,稍后带消息回府衙。”

霍倾看樊薏弃了马往车驾走来,特地把宽袖拉起些许,露出尚未处理的伤势。

樊薏猜不透此人心思,只是看了眼腕伤便错开目光,她上了车驾,寻了位置对坐饮着茶,“足下如此不爱惜自己的手,想来视不视疾上不上药,也无甚所谓,日后落下病根残废了,可千万不要让我捱官司。”

“上药这种精细活,还是大人比较合适。”霍倾乖觉地推来药箱,把伤手放到樊薏面前。

“是吗?”

霍倾听见这凉声反问,心道不好,可话已说出口,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谁知樊薏拆开纱布便将止血棉重重按下,他疼得嘶声倒吸凉气,竭力忍住抽回手的冲动。

“足下若疼,我唤旁人来。”樊薏非常善解人意地收回手,似乎方才只是无意之举。

“大人说笑,区区小伤——”

霍倾的声音骤然顿住,被迫梗在喉中。因为樊薏挑了痛意最磨人的止血散,毫不留情倾倒于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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