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一个有些奇怪的词条悄无声息爬上微博热搜榜，随后火速冲上热搜第三：

【华戏退学风波】

跟着，热搜榜末尾又逐渐攀上几个词条：【打人的到底是谁】、【请华戏附中重启调查】……

京市电视台和华戏的合作直播的宣传主阵地就在微博，由于最近华戏官博火了一把，不少新关注的粉丝都顺着官博的直播链接好奇地点了进去。直播氛围很好，搞笑欢脱与京剧知识科普两不误，几个微博大V都转发推荐了一波。

转发链是微博生态中非常重要的一点，一个大V的转发，能给原博带来数十万、甚至数百万的浏览量，大V的亲友、粉丝们再一个接一个转发，最终形成一条转发链。网友们看见转发中的妙语连珠，自然会好奇地点进原博，短短一下午，华戏的直播就是这么火起来的。

转发链之一的起源，是几位古风圈歌手，杨梅好吃就是最先转发的一位。她在微博上有几十万粉丝，平时就是冲浪达人，今天下午偶然看到首页刷过一条直播链接，点进去一看，这不是前几天火了一把的华戏吗？

杨梅好吃在心里给华戏官博的运营点了个赞，做过互联网运营的都知道，抓热点的能力非常重要，换句不那么好听的俗话，那就是吃屎都要吃热乎的！能在几天之内火速联系上京市电视台合作直播，反应速度可以说非常快了。再一看，直播内容也很有料，几个华戏学生正在给主持人科普歌曲里的“戏腔”该怎么唱。

杨梅好吃当即按下转发键：【有专业人士科普戏腔怎么唱了，大家酷爱来学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有更多网友涌入直播间，杨梅好吃下午没事，也安安心心坐在电脑前，准备把从头跟到尾。

平心而论，这场直播虽然生涩，但着实很有料，不仅有耐心细致的科普，数不清的京剧唱段也是说来就来，当场清唱，更重要的是：入镜的每一个人颜值都很高！

到后半程，直播间的关注人数已经到了一个令人惊讶的数字，但是——

谁想到直播到末尾，竟然还有这样的神展开呢？

杨梅好吃是在最后两个同学出场时发现不对的，那两个同学刚出场，直播间观众人数“噌”地一下，突然涨了二十万，弹幕也变得非常诡异，弹幕数量不断变多，但是重复率变高，似乎有很多人坚持不懈地刷着同样的内容。

杨梅好吃几乎是瞬间下了判断：有水军！

而且这些水军不像是主办方请来预热的，明显不怀好意。

齐同学磕磕巴巴念出了一条弹幕，随后直播突然暂停，直播间里的观众们都惊了：

【直播事故？】

【所以是真的咯？】

【竟然还有这种事，恶心！】

杨梅好吃皱着眉，在微博上搜了一下，已经有几个账号同步在广场上发布相关内容，更多网友也被吸引过来，热切讨论。

【等等，直播间没关，还有声音！】

【只掐了画面没掐声音，尴尬了】

【果然是直播事故诶】

【等等，他们在说什么？】

【好像是刚刚直播间那三个同学的声音】

【就是他们三个，哇这是吵起来了？？！】

【剧情好精彩……惊了】

【？？？方秉鹤当初退学，是这个齐什么诬陷他的！】

【我靠好恶毒，气死我了】

【别以为没人听见，直播间这么多网友都是证人！】

【？？？？彻查彻查彻查！】

杨梅好吃皱着眉头，退出直播间，用大号发了一条：【@华夏戏曲学院，希望能彻查贵校学生退学一事，给公众一个交代，也给无辜者一个清白。】

不少网友就是从她这里得知这场直播的，瞬间一拥而上，在这条微博下一同艾特官博。还有不知情的路人询问，紧跟着被评论科普。

等网络上的直播间彻底被关闭，这件事已经在微博上爆炸式发酵起来。

当天晚上，一个叫@程-1cyh的账号发布了一条长微博，也艾特了华夏戏曲学院，配文：【代方秉鹤发博，为他证明清白。本人以名誉担保，方秉鹤当年“打架退学”风波，是为了阻止齐骁同学纠集校外人员殴打同校同学，随后被蓄意截取过的录音诬陷为“嫉妒害人”。证据如下。】

长微博中，详细整理了当年的来龙去脉，还附上了处分决定书、当年资料中涉及此次打架事件的另一人，钱俊杰手写的情况说明和道歉信。

长微博的逻辑清晰，每一环推论都有证据支撑，杨梅好吃从头拉到尾，已经信了大半，再看落款：程应寒。

程应寒是华戏的大二学生，也是附中的优秀毕业生，没有理由为方秉鹤作伪证，更别提证据详实，整理得清清楚楚，和直播时意外曝出的对话内容完全能合上，杨梅好吃看到这里，心中的天平彻底倾斜。

大部分网友也是这么想的，微博上的风向彻底逆转，数不清的网友聚集在华戏的官博下，要求华戏立刻调查。

晚上八点，华戏发出一条微博：【感谢广大网友的关心与监督，学校非常关注此事，已成立专门调查组，配合附中领导层，对三年前方秉鹤同学的处分程序重启调查。调查结果将在十个工作日内公布。】

杨梅好吃呼出一口气，给这条微博点了个赞。

晚上十点，@程-1cyh发出了建号以来第二条微博：【联系到打架事件的第二名当事人，朱同学，他提供了当年的完整录音。】

微博附上了带字幕的完整录音。

录音非常完整，从齐骁、朱豫、钱俊杰三人的聊天开始录，齐骁一开头就自己说了计划：把程应寒诱到校内假山，打一顿扔到校外，废一条胳膊或者一条腿，好让他得不到梨花杯决赛的名额。

三人正聊得热火朝天，忽然另一道声音插进来，是方秉鹤。方秉鹤直接跳下来，打断他们，随后就是乒乒乓乓的打斗声，以及被恶意截取的原句。

网友们彻底被激怒了！

【我靠，分明是他先说要让别人上不了舞台。竟然反咬！】

【阴沟里的蛆，我先来tui一口】

【这种人都能上华戏？立即开除立即开除立即开除】

至此，在极短的时间内，所有证据都整理完毕，事实清楚，再没有抵赖的余地。

两天后，华戏官方微博发出最终处理结果：齐骁、朱豫、钱俊杰三人因违反附中校规，被吊销高中毕业证；因三人高中学历无效，不满足华戏入学资格，自动从华戏退学；方秉鹤的处分决定撤销。

尘埃落定。

@程-1cyh发出了第三条微博：【感谢学校重启调查，感谢网友们的关注，感谢大家。】

这是个刚建没两天的小号，各项资料都非常干净，甚至连默认头像都没换，还是那个灰色的小人。

但这场牵动了整个微博关注的大戏简直跌宕起伏出了江湖味：多年蒙冤，一朝重获清白，还有自始至终都坚信方秉鹤的好友，众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网友……

杨梅好吃竟然从那个灰扑扑的默认头像里看出了英雄气概。

网友们也感慨万千，蜂拥而上，把这条微博的评论刷到了上万条。

程应寒顾不上看评论，发出这条微博就收起手机，对方秉鹤笑笑：“都结束了。”

“太快了，”方秉鹤还有些恍惚，“简直不真实。”

“学校的效率确实高得出乎我预料。”

“有你微博的功劳。”

程应寒笑笑，没接话。

方秉鹤和当年牵涉到打架事件的另外三人都被叫回附中，重启调查，调查过程中不允许对外发声，这也是惯例。但程应寒不在调查的范围之内，索性开了个微博上去放证据。有了证据，网络舆论如大潮，汹汹而来。

虽说证据非常详实，不论如何都能成功翻案，但学校处理得这么快，有一半是舆论的功劳。

这其中有些证据是程应寒提前整理好的，比如钱俊杰的情况说明和道歉信，就是他提前谈好，预备在申请重启调查时一并提交的。只是直播事故在他意料之外，索性在当晚提前发上微博。

另外一些证据，则是随机应变的结果。当晚调查开始，朱豫顺势承认，把黑锅都甩给了齐骁——他当年录音就没安什么好心，本来是预备录齐骁害人的完整音频，日后拿来要挟他的，只是没想到方秉鹤半道跳出来阻止，就截取了音频作为方秉鹤蓄意打人的证据。

如今这事被重新翻出来，朱豫倒得比墙头草还快，当即提供了完整录音，指证了齐骁。程应寒拿到录音，就找郭凌帮忙配上字幕，一并放上微博。

朱豫和钱俊杰心思各异，但都一致指证齐骁，人证物证俱全，接下来的处理结果顺理成章，再没什么好说的。

方秉鹤拿着处分撤销通知书，神情有点复杂。

程应寒有心转移他注意力：“现在心情怎么样？”

“不好说，”方秉鹤想了想，“没想到会这么快，但又觉得理所应当。”

“多谢你。”

“说过了，不用说谢谢，”程应寒看着他，“你值得这一切，虽然已经迟到了很久。”

方秉鹤笑了：“说得也是。从此之后，就一身轻松了。”

他们肩并着肩，走在附中的林荫道，金色的阳光从叶片缝隙撒下来。

这条路直通附中正门，算是学生们进校的必经之路。回溯到开始的开始，附中开学那一天，方秉鹤逃家来附中，在门房闹得鸡飞狗跳，程应寒就是和他一起，被徐老师带着，走进了教学楼。

时光流转，树上的叶子绿了又黄，多少人从附中来来去去，而他们又回到了这条林荫道上。

方秉鹤带着点笑意，慢悠悠地哼了几句唱词：“去时陌上花如锦，今日楼头柳又青……”

程应寒说：“走吧，回家。”

“也对，爷爷今天说了让我们回家吃晚饭。”方秉鹤想起爷爷，笑了笑。

“这几天你多哄着点爷爷。”程应寒也笑了。

前两天方秋山得知这消息后，沉默了半晌，方秉鹤打人被退学这事，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他始终不愿意相信方秉鹤会做出这样的事，痛心又失望。一生坚持的风骨也不允许方秋山回护，他甚至请求学校从严处理。

稍顷，方秋山长长叹了口气：“我当年……要是再信你一点就好了。”

“别，也没什么好心疼的，”方秉鹤倒很坦然，“我应该的。当时倔，硬是不张嘴，硬是不解释，其实也是我该受的。”

程应寒悄悄退出病房，祖孙两个谈了很久。

“那天和爷爷聊完，其实他好多了，我也好多了，”方秉鹤宽慰，“不用太担心。”

“那就好。”

“其实我想了想，倒还没跟你认真聊过。”方秉鹤说。

他还欠程应寒很多句对不起，和很多句谢谢。

“说了多少遍了，”程应寒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说，“我们俩，不用说这些。”

“也是，”方秉鹤单手插兜，迎着金色的夕阳，散漫地笑了一下，“那就换句话吧。少年，一起唱到八十五吧？”

“好。”程应寒笑了笑，郑重地许诺。

走到校门口，程应寒的手机忽然震动，他打开看了看，对方秉鹤说：“郭凌发的短信，说咱们官博和京市电视台的官微都因祸得福了，关注度飞涨，单从宣传效果上来说非常成功，还有不少粉丝问什么时候下一次直播。”

“好事儿啊，不过电视台那边还乐意吗？我看他们领导都要PTSD了。”

“确实，郭凌托我问的是其他的任务，”程应寒说，“有几个中小学准备试点，办个京剧兴趣班，需要找人教小孩入门，你的交换活动到几月结束，有空参加么？”

“我应该都在京市，不过这学期应该没空。”

“怎么说？”

“本来准备今晚饭桌上宣布的，”方秉鹤伸了个懒腰，懒洋洋说，“唔，我准备退学考华戏了。”

华戏于他，到底还是有特殊的意义。它不仅是华夏戏曲的最高学府，无数学子魂牵梦绕的圣地，也是方秉鹤心底深埋多年的理想。

之前几年，他一直没有勇气回头看，只能将遗憾深埋心底。如今，短短一句话说出来，方秉鹤突然觉得如释重负。

程应寒看了他几秒，并不意外：“你什么时候决定的？”

“初一那年。”方秉鹤答。

“我猜也是。”

程应寒话锋一转：“你知道高考报名什么时候吗？”

“？？？”方秉鹤惊恐地回头，“我不会已经错过了吧？”

“没有，”程应寒抿唇一笑，“今年高考报名十一月中旬至十二月下旬，艺考报名十一月初至十一月底，你运气挺好，错过就得等明年了。”

方秉鹤：“……你什么时候查的这些？”

“你回来的第一天，”程应寒坦白，“我觉得你也不会放弃……只是什么时候说出口而已。”

他邀请方秉鹤来华戏的宣传活动帮忙时，就已经存了这样的心思，只要方秉鹤心中对京剧的热爱不熄，就总能找到机会提起这个话头，诱惑他回来考华戏。

只是这句话最终还是由方秉鹤自己先说出来了。

程应寒由衷地笑起来。

两个人并肩走出校门，两道影子在身后交叠在一起，拖得很长很长。

作者有话要说：去时陌上花如锦，今日楼头柳又青。出自京剧《春闺梦》

嘿嘿，任务一完成，下一步是让俩人谈上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