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器里响起嘶嘶的响声，依旧没人回话。戚寻在遍天的红色旁站了许久，正呼出一口气打算走进去，里面的人就搀扶着出来了。

“戚，许年！”冉求率先看到了他，“过来帮下忙，Eric中弹了。”

早在一刻钟前，冉求和梁洛就持枪开路来到桥尾，找到了不知所措到处晃荡的金世华和脸色煞白的Eric。

Eric在撤离中间人时中了伍邑一弹，被狠狠地打在了左心房。虽然穿了防弹衣，但伍邑手中的枪像是经过了重组改造，冲击力惊人，蹬膛而出的子弹险些穿透防弹衣直穿心脏。

他的通讯器也在逃离时被穿行的子弹打破了。马飞被击中了小腿瘫倒下来，只有金世华战战兢兢得两步一摔跟着他。

等冉求等人找到他时，他已肋骨处重伤，胸前被冲击而擦出的的伤口渗着血，呼吸困难地瘫坐在灌木里。

戚寻上前扶住了有些吃力的冉求，把趁机偷懒的金世华从他身上扒下来。戚寻反抓着金世华的手臂，把他悬空拖着，引了一声声嗷叫。

“我们伤亡太严重了，要马上撤离。”冉求的头上全是细汗，在火光下隐约地闪着水光。

“嗯，后援队已经到了，正等我们信号，我已经让他们停桥下了。”

“行。”

几人缓缓步下了桥，烟雾也随着散去。

“我刚一直在喊你，你怎么不回答？”戚寻在问冉求通讯器的问题。

冉求看着戚寻的眼睛想了一下，伸手想摸自己耳边的通讯器，却沿着脖颈摸到了挂在领子前一摇一晃的塑胶绳。

哦，是。刚才摘下来忘记戴上了。

冉求把通讯器重新戴在耳朵上，他没有耳垂，白湛的皮肤在咖啡色的发丝下显得更甚，交织的软骨如同昆仑山的沟壑，印上了一层稀薄空气旁的骄阳。

“不方便作战，刚来取下来忘记戴了。”

戚寻拖着金世华，看着身旁的人，张了张嘴。

“……”

——嘭的一声，耳畔嗡响。

冉求没有听到戚寻说了什么，只见到眼前顿时血光四溅，染红了戚寻的肩。

一颗子弹清脆地掉落在地。

戚寻闭口不言静止在原地，瞪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

“跑！”

冉求一时间无法思考，怔怔地看着戚寻肩上的红色叫喊起来。

冉求和戚寻站得很近，鲜红的血液也溅到了他的脸上，红色在婀娜的雪山上很显眼。他抓起戚寻的一只手向不远处间歇闪着红□□光的车跑去。

梁洛也反应过来，背起Eric撒腿就跑。

身后，伍邑站在桥的尽头，烟尘遮挡了他的影子，朦胧的黑色逐渐隐没。

一路上，戚寻一直试图说些什么，不停地喊着冉求的名字，但都被冉求毅然决然地打断。

“你再多说一句话，你就不是失血过多而死，而是现在就被我掐死！”

于是后半路戚寻都噤了声，安静得冉求还以为他真的告别红尘，还魂天际了。

几人顾不得身后，跑到警车旁才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那两人估计是逃了。

爆炸后立刻送至后援队的搜查员已经被送往医院了。这次行动虽然没有人员死亡，但是强烈的爆炸还是造成了三分之二的人重伤。

梁洛叫来几个搜查员搀扶Eric上车，准备紧急将他送去A-5城的医院。Ridpass在一旁皱眉头，看着Eric身上的伤露出伤感的表情。梁洛用纱布给Eric临时止血的时候，Eric言语如常，他却哆嗦起来。

Ridpass:“Oh, that hurts！（啊呀，好痛啊。）”

Eric:“……”

马飞的脚已经裹上一层厚厚的医用纱布，他独自坐在车里，双脚离地一起前后摇晃，看着搜查员们处理后事。

冉求出了一身汗，汗珠大滴大滴地落下。他把戚寻拖到一旁的后座上，想帮他检查一下伤口。

“你还背着他做什么？”冉求拍拍座椅，示意他坐下。见戚寻还扛着金世华，问道。

“其实我很早就想跟你说了，”戚寻的衣服已全被血染成了红色，找不到原先颜色的一丝踪迹。

“我没有中弹。”他缓缓道。

“什么？”

冉求看着他那渗满了血的肩。“这一滩的血不是你的是……”

不是你的是谁的？

冉求话没说完便意识到了差错。方才形式太过危机，冉求未来得及想那么多就下意识认为中枪的是戚寻。现在看来中枪的应该是……

戚寻将背上的人放下。

被血摩擦地模糊的脸上，眼睛还惊恐地睁着，原先偷偷打了发胶的头发已经凌乱地混在血液里。耳朵上端，太阳穴的位置，一个窟窿直通大脑的另一头。由于冲锋枪的子弹飞地太快，钻破皮肉时焦烤了弹孔的边缘。弹孔周围血红的肉翻出来，露出仅有的被烧白了的镀了一圈黑的皮肉。

这一弹没有丝毫犹豫，干脆利落地直穿金世华的头颅。

冉求浅色的瞳孔紧缩，头皮发麻。

这般枪法极为少见，看来那个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们带人离开。他要解决所有给组织带来麻烦的人，下一个便是马飞。

戚寻见怪不怪地把金世华放在附了一层灰的柏油路上，让他平躺着，猩红的血渗透到稀疏的路疙瘩里，染地灰黑色的地面一片狼藉。

冉求叫人把金世华处理了，转移到车上。

“得马上走，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是马飞。”

伍邑没有追上来继续他此行的杀戮，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收回手中还余烟袅袅的冲锋枪，上下摆弄端详，如同刚捕获一只麻雀。黑色的枪体的缝隙处渗出些油，在偏转下闪着冰冷的光泽。

他在那站了许久，像狩猎的猫喜欢捉弄猎物一般看着冉求等人跑向不远处闪烁的灯。

他不惧怕，搜查队抓不到他。

搜查队已经损伤惨重，他们没必要在他们身上花太多心思。不过就算这样，该闭嘴的人还是要让他闭嘴的。

伍邑站在那百无聊赖得等着最后的时机。

正当伍邑无聊地想拆开□□重组一遍时，遍地扬尘，疾风轰响，一辆蓝白色的机车侧身在伍邑身旁减速，柏油路被擦出两道弧线。

“上车！”克拉带着同色系的头盔，克莱因蓝飞舞在白底的头盔上，黑色的目镜挡住了它精致的妆容。

伍邑撑着发光的皮质座椅翻上车，绚丽的蓝白色迅速向前冲去，留下以抹残影。

机车疾驰飞过了石桥，从火的屏障中冲出来，三五秒就冲入了红蓝交错的混乱中。

后援队正要撤离，已有两辆警车准备就绪。梁洛扶着Eric坐着其中一辆，警车发动油门迅速飙向A-5城医院。

冉求和戚寻正压着马飞上车，突然间，四周的沙石都被一阵风扬起来，粗糙的沙粒越过睫毛飞进眼睛里，三人只好闭眼不停地咳嗽。

“哈哈哈哈！小屁孩，又见面了。”克拉骑着机车胡乱摩擦着地面，玩得开心了便对戚寻喊道。

伍邑坐在后座，一手扶住车座一手把着枪，对准三人。机车的车屁股很大，伍邑坐不正，为了拿枪被迫歪歪扭扭地靠向车头，两条腿跨在车旁突出的线条上。

马飞见枪，立马就慌了。拖着裹了厚厚一层医用纱布的脚躲到冉求身后去，双手搭在冉求肩上，牙齿还不助地发抖。

“你躲进车里，别出来，他们是冲你来的。”冉求微微偏过头轻声道。

冉求沉着声，些许沙哑的嗓音让他的话更使人信服，马飞下意识就打算转身冲进警车里。

可伍邑岂会让马飞就这般逃脱。马飞转身的那一刻，伍邑手中的冲锋枪出膛，子弹径直越过冉求的肩打在马飞的后颈上，马飞应声倒下。

冉求奶咖的长发被风卷起，和血液一同飘在了空中。

冉求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一切都来的太快了。他站在原地看着随机车快速移动的伍邑愉悦地勾起嘴角，慢条斯理地收枪，然后猛的转头，看见了倒在血泊中的人。

伍邑越过他打死了中间人。

冉求惊魂未定。

子弹正中脖颈和头颅交接的地方，机车骑行得那么快，他是怎么瞄准的？

冉求怀着疑虑又转回头去，机车已经驶走，只留下漫天飞沙。

他们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搜查队，而是暴露了的下属。看来想对付他们不能一蹴而就，这场仗才刚刚打响。

车上，冉求和戚寻各做后排的一端。警车的车窗都下到了底部，玻璃收进车里。身上的衬衣，脸颊，鼻头都是湿润的，黎明的风呼呼吹进，夹着沿途月畔河渐长的水汽。

一路上，二人都没有说话。两位后援队的搜查员在前排默默盯着依旧暗沉沉的道路，时不时点开自己的荧幕打字，给Rridpass汇报工作。马飞渐冷的躯体被黑色的涤纶袋子装着，竖在后排座中间，随车的颠簸一摇一晃。

月亮占据了半个夜空，正沉重地移动，向下隐没。夏天的太阳来地很早，警车的右方，空间站的尽头，高透玻璃处一片破晓，阳光金线般四溢，在同位卫星航道上随着地球自转的空间站逐渐明亮。

“幸好还留了一个人在分局，是吧。”前排的搜查员试探性地打破这凝固了的沉默。

“……”

冉求闻声只是瞄了一眼，没有接话。搜查员尴尬地笑了几声就识相地自顾自刷起了荧幕。各种自定义装扮环绕在荧幕周围，随着他手里的按动轻快地跳动。

“有没有受伤？”戚寻噤声久了，声音略显低沉，伴着呼呼的风飘过来。

冉求还看着近在咫尺的月亮发呆，过来许久才回过神来回答:“没事。”

戚寻见他有了反应，渐渐地提高了声音。“那个男的受过专业训练。”

戚寻用的肯定句，没有疑问的语气。目睹了这样决绝的枪法，是谁都会下这个结论。

“嗯，他枪法很准。不管是在远距离还是高速的情况下他都能命中。空间站应该没有他的信息，不然有这么一号人估计早就登报了。”

冉求的荧幕弹出来，他的荧幕和人一样，简单。没有多余的动画，仅临空悬着些白蓝交杂的线条。

【梁洛：冉大，我送Eric去医院了，现在在手术。马飞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别担心，我们还有后手。】

冉求盯着荧幕没有动作，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片刻抬手在上面简洁地打下——

【好。】

戚寻已经换了个姿势，侧靠着椅背望着冉求。

“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办？”

戚寻像是并没有将自己纳入众人中，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圈外人，在观摩着这一场激烈的厮杀。

“继续审高达之，应该还有些我们扣掉的东西。比如那个女人的身份，两人的关系，目的地的大致位置或他们组织的其他信息”冉求还在阅览着荧幕，这几天不间息地忙里忙外，荧幕里堆积了大量未读信息。“回到分局，先调看一下月畔河南桥的芯片监控，不过大概率时查不到的，要调取视频监控的话还是要回到总部去。”

空间站河流的主干都呈圆环状由内到外环绕在城区之间，每条主干都有四座主要的石桥横跨宽阔的河道。这四座石桥分布在东南西北四处，大部分交通贸易都会从这四座桥上通过。

而最外层分隔A-5和A-4城的河因为最临近月亮，所以起名叫月畔河。

“为什么非得回到总部去调监控？”

“视频监控主要设置在空间站的各个部分，因为寻常的案子涉及范围不大，只有遇到重大案件时才会被查看。而且视频监控涉及了很多空间站的机密和核心问题，所以只有总部的监控管理人员有权限。”

“吼，有够麻烦的。”

冉求继续翻阅着铺天盖地的信息，直到看来一个陌生的账号。

“kdhi4g57。”冉求喏喏地念出来。

“什么？”戚寻问。

“没事。”

冉求盯着这个id上亮起的两个小红点，点开。

【kdhi4g57撤回一条信息。】

空白的对话见面孤零零地挂着一行字。

这是什么？

冉求不记得自己的通讯录里又这么一号人。

冉求点开用户简介，没有用户信息，没有所在地址，只一长串字母和数字出现在上面。

冉求的联系方式保密性很高，收到的一般都是总部的工作总结报告或者各种没用的全体通知。这个乱码的用户出现在他的信息栏里显得很突兀。

“怎么了？”戚寻见冉求许久不说话，凑过来问道。

冉求转头就迎上戚寻被月光照得沟壑分明的脸。戚寻的鼻骨上有一条明显的划伤，透过外面小麦色的伪面可以看见里面白净的皮肤，上面流着的血已经干成了玫瑰红。

“你该换张伪面了。”冉求说话的声音很小，像无意瞟到他鼻骨上了伤一样，是不经意间的轻语。

“嗯？”戚寻听不清楚，又凑近了点。

“没事。”冉求从衬衫的口袋上拿出一副未拆封的白色口罩，递给戚寻。

平时冉求出门都有这个习惯，已备取下芯片脱离监控时能遮住面部信息。

戚寻非常自然地接过，虽然没搞清楚缘由，但还是拆开外层透明的包装袋，把它戴在脸上。

冉求把荧幕拖到戚寻面前。“这个账号，我没见过。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的账号联系上的。”

“这乱码一样的id……你的账号不会中毒了吧？”

“……没有，所有功能都很正常。”冉求再次点开空空如也的用户简介栏。“他也没有录入任何信息。”

戚寻看着那串乱码，道：“那你只能回去追踪一下他的初始信息了。”

“怎么查？”

“黑进他的原系统。”戚寻懒懒地说。因为警车开地比较颠簸，戚寻又坐了回去，仰着头望着前方被路灯打出一个个交叠的白色灯影的路面。

“你要是没有路径，回去我帮你查，不过得收点小费。”

冉求偏眼看他。“要多少？”

“不收钱，具体还没想好，先给你打张欠条吧。”戚寻磨蹭了一下身子，窝在床边找了个舒服的角落合上眼，慵懒地拖着声道。

这条违和的信息让冉求十分在意，不是因为这次抓捕任务的失败，而是它本身对冉求潜在的暗示。

再者说，戚寻的要求莫过于为他提供庇护以防被总部抓到，或者帮他做些其他能达成他目的的事，查清地震案之类，对自己没有什么影响。

冉求沉思良久，点了头。“行，你回去查一下。只要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随你提。”

戚寻笑着闷哼一声，继续睡觉去了。

道路旁的灯逐渐转暗，沉重的月亮沉沦下去，天空留了一片似月壤漂浮的薄纱。

朦胧的水雾被太阳笼罩，睡眠告罄，清晨在即。

前排的搜查员早已打起瞌睡来，。

警车上的红蓝色灯束已经熄灭了，几乎全黑的车快速穿越成排的白杨，向远处奔去。

医院里，Eric刚手术完被身批青绿色手术服的医生推出来。Eric伤得重，虽然只是做了部分麻醉，但他太过疲惫早已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梁洛则无心睡眠，焦急得在等候区来回踱步，见人被推了出来马上凑上前问。

“医生，他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医生搓着手回答：“被子弹冲击破裂的肋骨已经做了固定，心脏处的伤口不大，大部分是被冲击挤压造成的淤堵和压伤，都给他处理好了。不过他现在的胸腔还很脆弱，最重要的是住院恢复，期间不要有太过的情绪拨动和大幅度的运动，否则有可能会造成二次磨损。”

梁洛在一旁应着，时不时看向担架上的Eric。

担架上的人鼻骨高挺，眉骨与之呈T字形交连着。雪白的皮肤上排着一根根鲜明的浅色眉毛，眉型细长上挑。他眼窝很深，挂着浓密睫毛的眼睛紧闭着，挺拔的鼻均匀呼吸。

Eric的五官干净，放在欧洲算是英朗的长相。

医生带着梁洛随前面推担架的护士走过昏暗的长廊。现在已是深夜，住院部的走廊响彻着回声，吸顶灯间隔两盏才点亮一个。左右的铝制隔墙带着粗细不一的横向条纹，所有门都紧闭着隔开了外界的光线。时不时出现的成排的不锈钢座椅映出了天花板上的灯，瞧着异常冰凉。

梁洛沉默着跟进了一间病房，站在一旁看着护士门把Eric转移到病床上，打上点滴。

护士轻声交代了梁洛一些注意事项，例如要吃清淡的食物，不要剧烈运动，多休息，暂时还不能参加搜查任务，诸如此类。梁洛点开荧幕记下，然后目送她们出去。

因为住院的人较多，所以Eric住的是双人病房。一旁的病人把床帘拉着，看不见里面的情况。梁洛轻手轻脚地搬了张椅子坐到Eric的床边，紧张了一整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他趴在床沿上，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